我沉默了幾分,道:“唐約在哪兒?”
阿九目光一亮:“你願意去殺男主了?”
我看著他這副興致勃勃的樣兒,咧了個大嘴,不用照鏡子我都能知道,此刻我的唇角必定已然裂成了一個極危險且燦爛的弧度。
“我是要去殺人。”
“不過不是殺他。”
“我想幫唐約把所有擋著他路的人都殺了,我甚至想把那個和他相愛相殺的攻也乾掉,隻要他能快快成長起來,把我那不做人事兒的哥哥——給殺了!”
阿九一愣,似乎完全沒料到我反應是如此的激烈和狠絕。
“你為何這麼恨聶楚容?那可是和你發誓互相守護,相處了整整十九年的親哥啊!”
你說我為什麼恨他?
聶楚容不光是個人形的百科全書,而且還擁有有一份巨量的情報網絡,他的情報庫就猶如江湖上的穀歌與百度。哪個新人最近在江湖上崛起,哪個幫主做了虧心爛肺的臟事兒,哪個道貌岸然的偽君子奸汙了哪家的姑娘,哪個官員收受了誰的賄賂貪汙了多少災銀,他都曉得。
可他從不關心這些人是否受到懲罰。
他隻關心這些人能不能為自己所用。
不能為他所用的,他便把罪證大白於天下,端個光明磊落的做派,好像他真是清白與無辜。
但若惡人能為他所用,他便成了惡的保護傘。
掩飾罪證、威逼利誘,處理掉相關證人,甚至是對這些惡人緊追不舍的捕快,管叫這些人一個個為他馬首是瞻、死心塌地。
在他成為聶家話事人的三年後,聶家那些黑色產業的利潤,和聶家的聲名翻了三倍不止,而他本人卻諱莫如深,不在人前顯示武學,不在人後炫耀成就,低調如同從未在世間存在過。
但我清楚得很。
似我哥哥這種人,實是惡人中的翹楚,惡棍中的公子,惡徒裡的經營家。
他就是一個不折不扣的犯罪天才!
一個天生的聶家人!
而我在聶家長大,也很難不在耳濡目染中對這個家抱有一絲絲希望,何況爹和祖父待我不好,可楚容待我極好,我當時以為,自己雖不能改變上一輩,但我若把楚容捧上聶家主事兒的位置,我能改變聶家這腐朽糜爛的局,讓一個黑得比煤炭還黑的幫派洗白。
所以我拚了命地去保護他,去在聶家的內亂中為他求得一線生機。
可是我忘記了一點。
舍身而入地去救贖反派,若是救贖不成,則必融入其中變為一點濃烈的黑,若想保持白身,則必要墜個粉身碎骨、血肉無存!
所以我不相信什麼救贖反派文學,我不相信什麼反派在未曾黑化之前就是本性善良的人,隻要給予充足的愛就能去改變一個人。
我不相信,是因為我真的試過啊。
我笑了笑:“看來你也並非無所不知,我和聶家的起承轉折,你是隻查到了起承,轉折你是一個都沒查到啊。”
阿九沉默了許久,才道:“你既不願去為哥哥改變結局,難道不願救救你的老鄉?”
“另外一個穿書者可是接了係統任務的,若他殺唐約而不成,害梁挽而失敗,就會置於極大危險之中……老鄉遇難,你也能袖手旁觀?”
我自是不能。
可也不能被你瞧出來。
被人拿捏的苦楚我在聶家已受夠,沒道理出了聶家還要換個人繼續拿捏我。
“不是每個老鄉都是小棠。”我冷淡道,“你說的這件事我要考慮考慮,我若想找你,會掛牌休息三日,我若不掛,你就彆來主動找我了。”
如果真有這麼一個穿穿,如果真的人在附近,我自有辦法引人出來。
引不出來,要麼是人家不信任我,要麼就是沒能力也沒實力幫我。那我就得再想想對策了。
想完,我特意補充,一根手指如一把劍似的戳指著他,另外一隻手掌已放在了腰帶劍上,五指像欲飛的五道線,瞬間就可展開一道白光。
“以後彆在我獨處時忽然出現,我有應激反應,有時真會忍不住刺過去。”
阿九又又叒歎道:“你的戒心當真強悍,到了這個地步還要懷疑係統的真實性?”
廢話,什麼都信係統的人才會有問題好不好。
眼前的白影突兀地消失了。
四周就隻剩下了寂靜到荒唐的空氣,我抬起頭,看這半高半矮的天,瞧那雲絮像一層灰蒙蒙的濾鏡遮了日與月,整個天色就像是一碗被打翻了的苦咖啡,說不出的濃稠與苦澀。
唉,真是得添一點兒糖了。
我說這天色,也說我自己。
我抱著重重心事回到了客棧,想和小錯找個機會打聽打聽唐約這個人。
雖然他可能還沒崛起,但總歸能找點線索吧?我不可能總向係統伸手要劇情,我得自己先找到他啊。
結果還沒進棠花酒肆的大門,我就隱隱看見了其中幾道熟悉的背影。
秋碎荷、李漾、祝淵。
以及一個熟悉的背影,分明是梁挽!
已經卸去易容的小錯,此刻正在以店小二的身份招呼著他們。
我瞅了瞅腰間,我今日披了一件極為寬鬆的補丁衣袍子,幾乎把一身傷遮了個嚴嚴實實,連腰間也不露分毫,我臉上白白淨淨一塵不染,我頭頂紮個丸子頭,一絲不苟得猶如京劇裡的奶麵小生。
於是我麵無表情、大步流星地踏入酒肆。
幾個人的目光瞬間轉向了我。
秋碎荷見我這般,目光四處逡巡,唇角甜甜一笑,抱拳道:“您可是聶老板?”
我冷淡地點了點頭,看向一旁,隻見李漾目露疑色地看著我,祝淵目不轉睛地打量我。
隻有一個梁挽,一看見我的瞬間,就如定住了一般。
就如什麼平靜的東西在陽光下潛伏了太久,此刻遇到我的目光,便瞬間驟然撕裂!
看我第一眼,他凝固了身軀上的所有肌腱,一雙眼中的情緒在一瞬間滿得快要溢出來,卻又瞬間收攏到了裡麵,仿佛三千瀚海浪潮翻湧之巔的清光,都被聚集收攏到了一點。他再看向我時,隻是冷靜鎮定得像是在看一個第一次認識的人,他收斂自己的情緒就如同收了一張精心雕琢的麵具。
他微笑,且是溫和而不帶任何銳氣的笑,抱拳道:“在下梁挽,可否與聶老板進一步說話?”
幾天前,韓庭清等人被秋碎荷扭送入官府衙門,被擄掠的少女們得到拯救,但你的罪名也才剛剛洗清,通緝令才剛剛撤下,你就這麼光明正大地出現在酒肆裡,和我說話?
我淡淡道:“此處人多口雜,我不想和你進一步,我知道你是為了誰而來。”
梁挽目光一亮:“難道小關——那關意的弟弟,來找過你了?”
我點點頭,那秋碎荷便立刻盈盈一笑:“太好了,我們來這兒就是為了找他的消息!”
我麵無表情道:“你們找他作甚?”
“我欠他一條命。”這是活躍回答的秋碎荷妹子。
“我……我算是欠著他。”這是不甘不願的李漾。
“俺也一樣!”這是沒什麼存在感的祝淵路人甲。
隻有梁挽沉默片刻,笑道:“我……我想阻止他來找聶老板的麻煩。”
我淡淡道:“多謝好意,怕是不用。”
“三日之前,我就已殺了這小賊,他的人頭被我割了下來,屍體被我葬在後山,你可要和我去收屍麼?”
話音一落,梁挽笑容凝固,諸人驟然變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