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
風聲?陡然逼近, 梁挽如一道剪子似的撕空而來,雙腳急蹴我持劍的?手腕!
但半空中的?人無處借力,若換了真的?季蒼雙,或許會認為這一擊可以擋得住, 或許會憑著硬橋硬馬的功夫接下這一踢二蹴。
然而, 梁挽的輕功詭譎就詭譎在,即便身?在半空, 他仍可憑空借力, 以一種完全氣死牛頓的?方式扭身?轉胯, 連出十多踢都不帶轉向的!
所以若是匆忙接下這一招。
就會被梁挽踢得亂了架勢。
然後被他趁機近身?。
卸了兵刃,翻了手骨,踢了足部。
從此光明正大地加入殘聯, 與健全身?軀就此告彆了。
而我由於過度熟悉他的?性情,知道要以輕避重?,以虛避實,我就直接開始騙招。
我先是一把冷劍投擲過去,那?奇清輕盈的?一把劍身?翕動如蟬翼飛鳴,直接刺向梁挽的?足尖!
梁挽擰身?一轉, 足尖踢開劍尖。
他用足尖像是彆人用指尖, 翻折倒弄幾下, 那?劍尖瞬間倒飛轉向,投向了我, 像一個投敵的?戰士倒戈相向!
而我卻是一瞬間如風逾雷般出了兩指。
一把就夾住了劍身?!
然後我夾著劍身?的?同時往後一個後躍, 先躥高後伏低, 拿住雙劍, 往旁邊的?人群鑽去,隨手劫持了一個幸運的?圍觀男子, 劍已橫在他的?脖頸上。
至於我為什麼劫持這位,我有?一個很好的?理?由。
但梁挽看不明白,赫連羽更?看不明白,他還?一臉詫異地看我。
梁挽隻道:“作為出名劍客,你實比我想象得更?卑鄙,保護塔教教主也便罷了,還?要劫持無辜路人麼?”
我似暢快得意道:“我若不卑鄙,又怎活得下來?卑鄙的?好處就是你永遠隻能?罵我卑鄙,卻做不到比我更?卑鄙,甚至你死在我劍下的?那?一瞬,都不會想到在這世界上,卑鄙才?是常態,君子才?是奢侈。”
我說教的?樣子似乎是有?些聶小棠的?節奏腔調在身?上的?,那?梁挽瞬間就有?些不確定地看了看我,好像有?些疑惑。
糟糕,說教他都成?了我的?一種癮了,得趕緊轉回來。
我立刻奸笑道:“不過你剛剛說看見我就想到某個人,其實似你這等窈窕的?美人,我不介意你把我當他,來來來,你若肯自點穴道,束手就擒,我就放了手裡這人,和你親近親近。”
我把劍尖更?加緊密地靠在這位幸運觀眾上,連梁挽也不得不重?新審視我,可身?上卻無半分放鬆氣息。
“剛剛是我眼拙,還?請閣下諒解。”
哇,怎麼忽然這麼禮貌?服軟了?
梁挽隻禮貌又淡定地說:“似你這樣惡毒的?畜生,連提他的?名字都不配,又憑什麼有?幾分像他?所以,當然是我眼拙,而不是你真的?像他。”
怎麼可以這麼禮貌地罵人?
還?罵得如此溫柔賢惠、蕙質蘭心?
眼見我沒有?放人的?跡象,他隻收束了所有?動搖,冷聲?厲色地逼問:“季蒼雙,你當年就是這樣劫持了你授業恩師的?女兒,逼他就範後殺了他麼!?”
我故作一愣,仿佛被揭穿了醜事之後凝起了殺意,冷冷道:“你知道得不少啊,梁挽!”
梁挽目光一凝,似乎被我一語道破了身?份而感到驚異,他的?呼吸已被收束到了一個不可尋查的?頻率,整個人看似放慢了節奏,實則身?軀緊繃到不行,那?鐳射眼般的?眼神?在我周圍四處尋找,似在探一個突襲的?良機。
而我隻是歎了一歎,想起季蒼雙曾經色眯眯地看著我的?臉說了一通汙言穢語,我就在梁挽的?麵前複述了一遍。
“姓梁的?,你這銷魂眼兒用在戰場上瞪人實在浪費了,你越是這樣瞪我,我越想找張床,找不到,我就實在生氣,須知我一生氣就手抖……我若手抖得厲害……”
“哢嚓”一聲?,在驚呼聲?與慘叫聲?中,那?位幸運的?圍觀男子脖子一歪,從我手掌中慢慢滑落了下去。
而我故作詫異,萬般無奈,隨後嘴角仿佛撕裂般大笑,宛如撕掉蝴蝶翅膀的?兒童,聽著既天真又殘暴。
“你看,就會變成?這樣了啊……”
在場諸人皆勃然變色,梁挽臉上的?驚異也難以遮掩。
然而他再?如何反應,都不如一旁赫連羽的?麵色震驚。
在梁挽眼裡的?一名幸運圍觀群眾,在我眼裡,和在赫連羽的?心裡——其實是塔教的?一名殺手探子。
赫連羽雖口口聲?聲?托我去貼身?保護,可似乎又不放心我一個人保護他,所以我一出門?就發覺,廟會的?圍觀群眾裡藏著一些探子,這些人看著老實忠厚,看似與百姓沒有?二樣,實則步伐身?法都是當初那?群圍攻我和梁挽的?黑衣人的?風格,他們潛於人群,既是在檢測敵情,也是暗中保護著誰。
可我隻負責保護赫連羽,其餘人我又不保護。
不但不保護,我還?要順手宰了呢。
我殺人之後,不知梁挽從我的?劍速中看出了什麼端倪,他居然沒有?立刻攻過來,而是以一種古怪眼神?看向我。
等等,我才?殺一個人,你看出啥來了?
而那?赫連羽也不逃,而是一臉氣衝衝地跳到我的?身?後,低聲?怒喝道:“你乾什麼!?”
他似懷著千萬個道理?,想當頭砸過來質問。
而我隻甩了一個眼神?過去。
一個冰冷得不講任何老鄉情誼的?眼神?。上次我給這個眼神?的?時候還?是在我要殺一個人的?時候。
所以他就被看得那?麼一愣,沒聲?兒了。
想要我保護,那?就隻能?我保護。
接受了我的?保護,還?想三?心二意讓彆人來保護,且這彆人還?不是普通人,而是劣跡累累的?教徒,還?在我眼皮子底下到處地晃來晃去惹我心煩……
那?就彆怪我手下不留情,劍下不認人,見個殺個了!
梁挽若有?所思地觀察著我和赫連羽之間的?暗流湧動,似乎意識到我倆的?關係並沒有?表麵上那?麼單純。
他這人,依舊細致,仍然耐心,是從不叫我失望。
可他的?清澈愚蠢小夥伴三?人組,也從不叫我失望。
首先發難的?還?是李漾。
“塔教狗賊!你們都去死吧!”
我本想避戰,畢竟梁挽是個聰明蛋,知道形勢不對需要觀察,結果?李漾直接掠過凝固不動的?梁挽,梁挽也攔不住他,他就一個飛身?前縱,如猛豹投林,手中一把刀橫抹側劈我和赫連羽!
“李兄等等……先彆殺他!”
梁挽的?一聲?急呼沒能?攔下人,而我也等李漾那?一刀砍到幾乎無窮近的?時候,幾乎要掠到我腦門?的?時候。
我才?堪堪側身?。
一側身?。
一偏首。
我是閒庭信步一般躲過這劈山裂石的?一刀。
然後瞬間出了兩劍。
右手劍撩刺而出,越過刀尖,如轉軸撥弦一般,劍尖竟敢往刀尖上“砰砰”敲擊兩下!
左手劍背於身?後一個旋舞,旋開了扮成?老奶奶的?秋碎荷劈我的?一記蓮瓣刀!
我一人當兩人用。
兩劍攻前後二人。
接著我前麵的?右手劍旋帶了李漾的?刀鋒,使他刀上蘊含的?巨力一偏,我背後的?左手劍則粘住了蓮瓣刀的?刀尖,往下一個鉤掛,也使她的?刀尖蘊不上力。
二人被我這怪異黏著的?雙劍法門?卸去了勁道兒,都鉚足了勁兒,越發努力地壓著刀鋒,想反向壓我劍尖,把我徹底絞殺在中間!
梁挽卻正聲?道:“秋妹李兄先行住手,這個人……”
我冷眼瞪他一記,他看得一愣,卻始終說不出那?個心中徘徊許久的?名字,疑慮之間,按李漾和秋碎荷便不住手,可能?我殺人的?樣子確實太囂張了些,比關意那?時更?囂張惡毒百倍,這誰能?看得下去?
而梁挽也確實是速度上的?王者。
他剛剛在說第一個字的?時候,人還?在數丈之外,說到第三?個字的?時候,人已轉折靠近,而我眼看著梁挽靠近,也察覺到李漾和秋碎荷壓在刀鋒上的?力道越來越重?,我就抽身?一退,右手劍尖左手劍身?同時一絞。
這一絞加我一退,李漾的?刀被帶偏了刀路,卻收不回,劈向了秋碎荷,秋碎荷的?刀也退不去,被劍尖帶著反劈向了他!
這就是季蒼雙的?雙劍法門?——“借劍十三?式”。
他當年就是憑這詭譎的?劍法與我鬥了個幾十回合,若非我比他更?狡詐更?猛烈,我差點都不敵於他。
這樣借著敵人的?武器殺了敵人,就是借劍。
而眼看他們就要收力不及,劈向對方的?時候。
我旋出一劍,格擋住了秋碎荷劈李漾的?一刀。
而梁挽幾乎在同時甩出一袖子,卷住了李漾的?刀柄。
我倆幾乎同時出手,猶如心有?靈犀、天生默契。
於是梁挽因這無與倫比的?直覺默契,再?一次看向了我。
這次的?目光凝如瀚海青光,夾雜了探索與不解,他那?樣看我,仿佛在我這劍法身?法上尋一個熟悉的?人一道熟悉的?影。
是你麼?
我淫聲?一笑作為回應,梁挽隻認認真真地看我。
臉上骨骼都變化了,你看出個啥哦?
我可不想被人看出來在保護塔教教主,堂堂的?聶老板若是和塔教有?了瓜葛,那?怎麼說得清啊?
李漾本也想沉默,可瞧見地上躺著的?探子屍體,想起我似乎殺了個無辜百姓,眼裡激怒之色再?一次湧起來,等不及梁挽繼續看我,他刀鋒一轉就要再?劈向我。
這次距離無比近,且沒任何收手餘地,稍慢就要從脖頸劈將下去,劈個腦袋三?百六十度轉離都不帶玩笑的?。
可劈得正好啊!
因為梁挽立刻飛過來阻止,與他撞在了一起!
秋碎荷無奈道:“你們兩個自己人打什麼啊!”
我卻一個翻衝,掠到分心的?秋碎荷身?邊,一劍旋夾住她的?刀鋒一個猛轉,另一隻手換了劍柄,輕輕而溫柔地點刺了她的?穴道。
對不起了啊妹子。
纏住李漾的?梁挽一愣,目光迅速變動的?同時,似乎懷疑自己又一次認錯了人。
而李漾似怕我這傳說中的?“淫|賊”非禮姑娘,再?不顧梁挽的?阻止,怒吼一聲?劈過來!
我卻躲過橫斬的?一刀,掠到他身?後,右手一個劍柄往後捅過去,重?重?而狠狠地捅了他背後的?穴道。
熱血煞筆你消停會兒!
可就在我冷不丁一抬眼,想要讓梁挽退下的?時候。
我卻是看得麵色一白,麵上恐懼之色湧了上來。
因為就剛剛那?個瞬間,對梁挽來說又是無數個瞬間。
他判斷形勢的?不利,於是在二十分之一秒內轉身?一擰,掠過了兩個護在赫連羽前方的?探子,點翻了五個向他襲來的?探子,最後在第八個探子的?背上踩了一踩,借力騰飛,飛到了赫連羽的?身?後,轉手就是點了七八個穴道!
而這一切的?一切,竟然隻發生在了我抬眉的?一瞬間。
如此恐怖的?速度!
轉眼,赫連羽的?脖頸已落到他的?掌間,手掌已被梁挽拉扯翻直,他麵色驚恐地看向了我,隻怕下一秒就要被生生扯斷手筋,加入殘聯。
而我與他幾乎是大眼瞪小眼,彼此都徹底無語了。
萬萬沒成?想,我偷了梁挽的?家,他也偷了我的?家!
與此同時,一直劃水的?祝淵也已站到了他的?身?後,與我形成?了對峙之勢。
梁挽平靜而冷漠道:“季蒼雙,你先放了我的?兩個朋友,我再?放了你的?主子。”
祝淵隨即大吼道:“俺想說的?也一樣!”
一樣就一樣,你這麼大聲?兒吼我乾嘛?
我把兩劍架在了秋碎荷和李漾的?脖子上:“你劫持了一個他,可我劫了你兩個朋友,一次性換一個,我也隻能?放一個。”
“隻要你們不再?追殺我們,我會在半個時辰後釋放你的?另外一個朋友。”
不是我小氣,而是我太了解梁挽了。
以梁挽那?詭異的?速度,若是一次性地交換兩個人給他,他沒了顧忌,肯定會飛速過來,再?把赫連羽給抓回去,那?時我的?腰傷也差不多要發了,我根本追不上梁挽的?。
而赫連羽如今也尚未作惡,如果?就這麼稀裡糊塗變成?殘疾了,那?未免太倒黴了些。
梁挽仿佛是學我昔日威脅人的?模樣,竟麵無表情道:“我又為什麼要信任你?你用什麼保證我另外一個朋友的?安全?”
祝淵加倍音量大吼:“俺想說的?也是這話!”
一樣就一樣,吼就吼,你加倍乾什麼啊!
我忍了忍,一臉獰笑地看向梁挽:“那?你又憑什麼確定——你手中的?就真的?是教主,而不是教主的?替身?呢?”
梁挽似乎並不驚訝,因為以他的?聰明勁兒,似乎也察覺到自己擒住赫連羽的?時候太輕鬆了點兒,但也沒全信。
因為如果?隻是一個替身?,我為什麼要這麼緊張呢?又為什麼有?那?麼多探子要護著赫連羽呢?這也說不通啊。
所以我說,找這麼多探子保護他就是一步臭棋,人越多越容易暴露,明明我一個就夠了,可這個穿穿愣是沒想到這一層。
反正梁挽是沉默了下來。
而我也跟著沉默了下來。
他疑惑盯我——該相信你麼?
我冷冷瞅他——該相信他麼?
可就在我倆沉默互盯之間,忽然發生了一些奇怪的?事。
因為赫連羽生怕梁挽不信,一瞬間害怕得快要哭出來,且整個人似要隨時軟倒在梁挽身?上。
“你們自己鬥就好,真的?,真的?彆牽扯上我……我真的?就是一個小人物……我不是塔教教主……”
……
我們正擱這兒演眼神?互毆與心靈互揍呢,你這麼快投降乾什麼,你擅自給自己加什麼戲啊?
我皺了皺眉,梁挽也無奈地縮了縮,仿佛希望早點把赫連羽交出去:“這樣吧,你把兩個人都交給我,我保證放了他,而且半個時辰內,我不會攻過來。”
祝淵加了三?倍的?吼道:“俺想說的?也是這個道理?!”
我耳膜都發疼了,忍無可忍道:“也是這個道理?就給老子閉嘴!重?複那?麼多遍乾什麼!?”
祝淵一愣,好像覺出了我語氣上的?不對勁,而梁挽更?是有?點目光閃動地看向我,我卻迅速換了獰笑麵目,假裝自己根本就沒有?破防過,問道:“你拿什麼保證?”
梁挽唇角不動,眉間卻輕撂下一絲小覷天下英豪的?冷漠,仿佛在撕開溫柔君子的?遮蓋後,他的?內心深處從未真正懼怕過什麼。
“季蒼雙,你應該知道我是誰,也應該明白我能?做什麼,有?我在,半個時辰根本不夠你們跑,我也不會提前追,放心吧。”
好家夥……他不做朋友的?時候,就這麼輕狂恣意的?麼?
還?是做敵人好啊,我可算是看見了他完全不同的?一麵。
於是我當即打暈了李漾,解開了秋碎荷的?穴道,然後讓一臉憤怒的?秋妹子拖著李漾這王八蛋走過去,而我在背後跟著他們。
梁挽也一邊挾持著赫連羽,一邊慢慢地靠近我。
終於,在我們雙方的?劇烈緊繃之下,人質成?功交換。
赫連羽幾乎是緊緊貼到了我的?身?邊,像小雞仔一樣死死貼著我,而秋碎荷也把李漾交給了祝淵,祝淵開始抱著他,在他耳邊施展吼叫功,試圖把他叫醒。而李漾在昏迷中仍被吼得皺了眉頭,仿佛和我一樣地耳膜發痛。
終於也讓自己的?隊友承受了一波聲?波攻擊,爽哦。
我摸了摸耳朵,正要帶著赫連羽離開這是非之地,忽然聽到遠處傳來一陣陣人群的?尖叫驚呼聲?兒。
怎麼回事兒?探子不是被我和梁挽乾掉得差不多了嗎?
我瞪了一眼赫連羽,赫連羽也不明所以地聳了聳肩。
而梁挽循聲?望去,發現遠處的?街上百姓四散奔逃,而在他們背後,一輛高大的?馬車緩緩地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