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之後再見到他的我
找梁挽這事兒說難不難, 說?簡單也不簡單。
因為說?好聽點,他是狡兔三窟、老巢眾多。
說?難聽點兒,他是滿世界亂竄救人的頂級街溜子。
我們每每靠著打聽到的消息,到了一處地方, 然後就發現他的人已經在半個月前就走?了, 沒?了。
這樣換了三個地方,追了三個月, 每次都是追到一個地方不久他就奔向下一個地方去?了。
我就覺得這樣下去?不行啊。
以他現在這種神鬼莫測的速度, 如果他不想讓人找到, 那是誰也找不到、追不上他的。
我就想去?找寇子今問問,可?他在我失蹤之後傷心失意了許久,也早已離開明山鎮, 把生意做往各處各地去?了。現下也不知在哪裡和什麼大人物談生意,彆說?見一麵了,找個人遞名帖都難。
物是人非事事休啊。
那找陳風恬?
也很難,他如今早就不在明山鎮附近出差,很久之前就已經去?彆的地方抓巨匪、破大案了,如今據說?盯上了一個通緝多年的大犯, 誰也不知道他追到了哪兒。
我想了想, 對小錯說?:“我不想對江湖公開自己還活著的消息, 也不願耗費時間去?追著他們走?,我們不如守株待兔, 守在他們一定會經過的地方。”
小錯道:“好, 我記得還有三個月, 就是他們每年一聚的日子。”
每年一聚?這話你怎麼之前不說??
小錯有些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 道:“最開始聶哥失蹤的時候,梁挽, 寇少爺,陳捕頭,還有我,總會在每年挑一個日子聚在一起,分享彼此?尋人的消息,但我因為不想見到梁挽,最近兩年都沒?去?這個聚會,我也不知道他們今年會不會再聚。”
我道:“他們在哪裡聚?什麼時候聚?”
小錯道:“大概還有三個月就是他們再聚的日子,聚的地點是襄州的惠春樓,若是聶哥願意賭一把,等一段日子,我們可?以去?那裡等著。”
三個月確實有點久,可?如果他們真?能來,那就值得一等。
畢竟朋友們都已經不是四年前的朋友,他們如今四散各方,如漫天星子一樣閃耀各州,能聚起來實在不容易,若是真?能同時見到他們幾個,等三個月又何妨?
不過為什麼聚的地方是襄州的惠春樓?
小錯解釋說?——襄州是中立地帶,不受任何勢力約束,據說?惠春樓的幕後老板也是一個俠義心腸、樂善好施之人,從前喜歡在天災時期施義粥,後來又常收留無家可?歸、落魄受難的江湖好漢,所以在民?間和江湖上都享了些義名,大家也願意去?捧他們的場。
提到這兒,他就笑?道:“聶哥還記得當年在明山鎮開飯店的小鄭麼?他昔日受過聶哥和我的恩惠,兩年前到了惠春樓,如今已經被提拔成大掌櫃了,我和他說?說?,他一定能讓我們混進?去?。”
他不提我早忘了這人了,沒?想到當初無心插柳,如今都長成能在異地庇護我們的大樹了。
可?我轉念一想,道:“可?混進?去?是能夠混進?去?,我倆過去?好像隻?能當夥計了吧?“
小錯卻笑?道:“聶哥能壓得下身段麼?”
我拍了拍他的肩膀,頗有些自矜道:“你都能可?以從殺手轉職夥計,難道我就不能從老板變成打工人嗎?“
我們到了惠春樓,小錯遞了名帖,見到掌櫃,果然是當年明山鎮的小鄭,他見到小錯便有些親熱,見到我便有些訝異。
小錯隻?說?我是聶老板的遠房堂弟,想和當年的聶小棠一樣擺脫掉聶家的控製,而?我此?刻也粗淺地易了容,保留了幾分五官輪廓,讓小鄭看出了我和當年聶老板的幾分相似,卻不至於把我錯認為當年的聶小棠。
這一下,他果然看得親切異常,給我們安排了夥計的職位,同時也囑咐彆人要特彆照顧我。
我不太希望被特彆照顧,因為我這次混進?去?,不僅是等梁挽他們,也是想在襄州附近的地界考察考察,看看能不能發展一下自己的勢力,開一家屬於棠花酒肆的分店。
如果棠花酒肆若是鄉鎮小食堂的話,惠春樓就是大城市的大飯店,想在大城市開分店,就算混不到惠春樓這樣的規格和人氣,也得看看人家是怎麼運作的,看看行業龍頭是怎麼做到龍頭的。
我一進?去?,就覺得這惠春樓裝修精致、禮數講究、用度奢華,位於四通八達之處,迎來送去?的是魚龍混雜、三教九流都有。
在這裡作為夥計能聽到的消息,可?比作為客人要聽到得多,作為夥計能學到的東西,也比作為客人的要翻上幾番。
這一切生意學問都與鄉鎮不同,我從頭學起,雖覺得累,但也挺充實。
因為確實學到了不少,掌櫃的看出我和小錯想學,也不吝惜,還覺得我們若是能把明山鎮棠花酒肆的分店開過來,他也會替當年的聶老板感到高興。
我聽得感動之餘,也越發努力去?做一個普普通通的夥計,在三個月的打工生活中,也聽到了不少舊時朋友的傳聞。
首先是陳風恬,他穩穩地做了天下第四名捕的名號,破了一樁禦前的奇案,如今得了禦賜的玉牌,上可?不拜巡撫,下可?號令七品以下的地方官,真?可?謂是名副其實、炙手可?熱的公門大人物了。
而?唐約之前就已有些俠名,但還沒?受廣泛認同,如今卻已是人人敬仰、四海敬服的唐大俠了,他當初聽了我的勸去?找了動明幫的許亮明,果然和對方成了莫逆之交。
寇子今在四年之內把麾下的生意做大了整整十倍,連鎖的茶鋪、香鋪、藥鋪開花結果似的布滿了數州,產業翻了好幾番,掌櫃夥計也已經不是從前的人。
至於梁挽,他也許沒?有任何變化,可?他的變化卻是這裡麵最可?怕、最神奇的。
據說?他新交了許多身世背景極為神奇的朋友,比如“煉光神刀”李藏風、“懶劍”阿渡,甚至有人說?,他與接星引月閣的昔日頭牌殺手——老七,也成為了朋友。
怎麼可?能?
那是老七啊!
這些傳聞亂七八糟,卻讓我心裡莫名生出了一些情緒。
聽了許多關於他如何救人的傳聞,可?他如何照顧自己那一幫子可?怕的新朋友的傳聞。
卻唯獨沒?有聽到……他在尋找我的傳聞……
是已經放棄了嗎?
還是說?,他如今的新朋友已經足夠淹沒?他的社交,滿足他的一切情緒價值了呢?
我甚至聽到一些八卦消息,說?他身邊那個叫阿渡的朋友,相貌豔清冷厲,用劍刁鑽狠絕,是浪而?不拘,蕩而?不羈,好像和很多男人有過豔遇,和梁挽也有一些曖昧,隻?是被梁挽拒絕了。
這就是小錯擔心的那個人麼?
我倒不怎麼擔心。
因為這些年裡,梁挽似乎是救過很多優秀的男同,也似乎拒絕過很多優秀的男同。
隻?是隱隱約約覺得有什麼不對勁,好像他身邊的男同是不是就沒?有斷過?他在廣大男同群體裡很受歡迎麼?他怎麼變得像是能夠在男同大海裡自由泳了?
不然為什麼我來了三個月,天天就聽彆的夥計談論他和彆人的曖昧?
怎麼回事啊?
首先我沒?有擔心。
嗯真?的沒?有擔心。
就是忍不住多問了很多細節,聽了好幾遍傳聞,研究了一些橋段,嗯我真?的沒?有擔心,就是人的好奇心一打開就收不住嘛,我就是聽得越多,越是止不住地想去?研究他身邊都是什麼人,想知道他有沒?有和身邊人提起過我,他又是如何拒絕優秀的男通訊錄的,嗯我就單純隻?是這樣而?已,真?的沒?有什麼擔心。
他到底現在是個什麼狀況啊?
可?是等了足足三個月,也沒?什麼消息傳來,我隱隱感覺到了失望和寂寞,可?心裡也能明白?,朋友們都已經是忙得不可?開交的大人物了,他們的時間價值千金,可?能不會如期在這襄州的惠春樓見麵了。
抱著這樣的想法,我就想提前結束打工,和小錯再找彆的法子去?尋人。
鄭掌櫃看出我和小錯有要離開的意思,便借著出外采購的機會帶著我去?襄州各個飯店和食肆轉了一轉,和我介紹了一些經商開店的法門,也勸我來大城鎮闖一闖,彆和聶老板當年一樣一直窩在明山鎮。
我謝了他的好意,和他回了客棧,卻驚愕無比地發現,整個惠春樓都被包下了。
問了門口的夥計,才曉得包下這酒樓的人居然是寇子今!
這家夥之前悄無聲息,如今一來襄州就直奔惠春樓而?來,樓裡是一點兒準備都沒?有,但他一出手就是大手筆,直接包下了整個酒樓,一個人在最熱最貴的包廂裡吃著酒水。
鄭掌櫃笑?得有些合不攏嘴,問我要不要借這個機會去?和寇子今攀攀故舊,他可?以當著寇老板的麵給我介紹一下。
我想了想,卻硬生生道:“還是彆提我是聶老板的遠房堂弟了,若什麼都靠人介紹,我哪兒能靠自己的本?事闖出天地呢?我就隻?當自己是個普普通通的小廝,去?端茶送水也就是了。”
鄭掌櫃笑?道:“沒?想到你的心氣和當年的聶老板一樣高,那你就去?試試吧。”
說?著,就讓我和幾位資曆更深的夥計,一起去?端飯食。
這先上的是八道冷盤,用的是八種不同的食材和八種不同的烹飪方式,講的就是一個菜色齊全、菜香八異,非得四個人端過去?,每個人端兩個小盤才好。
我就這麼跟著三個神情興奮的夥計上了二樓,還未進?房,就聽得幾個人在說?話。
“老陳,這一年還是沒?有收到小棠的任何音訊麼?”
這聲音略帶愁緒卻有些清朗,是小寇!
“沒?有,連聶家好像也在查,也沒?任何消息,你說?怪不怪?”
這一聲卻是平實厚重,仿佛是陳風恬?
“師父這些年一直未和我見麵,吳醒真?也未曾露麵,所以我想——他此?刻一定還活著,我們一定能查到什麼的。”
這聲音還未說?幾個字就直直撞入了我的胸腔,那略帶悲涼的氣息卻讓我品出了其中的堅定和溫柔……
這除了是梁挽,還能是誰!?
我聽得一驚一怔,越走?越像是走?到一處無路可?退的溫柔困局裡,我想走?進?去?就怕走?不出,可?不走?近我絕對會後悔,心中異常地忐忑,但仗著自己也算重點易容過了,心想不至於一出場就被看穿吧,就和另外三個夥計,端著冷盤就進?去?了。
一進?去?,先看見坐在外側,看得儘一切人的陳風恬。
他此?刻是環了一身的黑金腰帶,以鏤雕的十二宮景圖白?玉牌掛身,衣服布料可?能不算最貴,但隻?這腰帶配飾,就已是氣勢壓人一頭,可?他隻?要一笑?,又泛出了一種平易近人的草根氣息。
很好,他沒?有因為身份更貴重就變得不可?親近了啊。
然後是寇子今,他外層罩著一層不起眼?的粗布麻料,可?透出的裡衣卻在華燈之下閃動著奢侈的暗紋,仿佛某種浮光躍金的錦緞,這是內藏乾坤嗎小寇,抬抬手指都是數不儘的富貴啊。
不過也不錯,他的品味還是和四年前一樣的土氣啊。
反倒最裡側那個,靠著窗憑欄眺望的人,從裡到外隻?露了一個寂寞悲寥的蒼白?色背影給我,卻給了我一種最大的視覺上的衝擊,仿佛是在一望無際的瀚海裡瞥到一隅孤島與綠洲,那種寂天清地的情懷,一下就叫我的心口狠狠攪疼了一番。
是他!
我已經多久沒?有見到他了?
我心中顫抖異常,卻極力保持鎮定,不在麵上顯露出來,隻?和其他人一樣擺著冷盤,不多久就要走?。
眼?光敏銳的陳風恬第一眼?注意到了我,本?來沒?什麼,忍不住多看了幾眼?,然後目光漸漸沉下來,又忍不住多看了幾眼?。
寇子今正?說?這話呢,掃了我一眼?,卻已震住。
“你……”
眼?見說?著的話慢慢停下,流動的呼吸漸漸沉滯,我有些擔心立刻被看破,就和其他夥計要一起離開。
那寇子今卻霍然站起,急聲兒叫住我:“你等等……”
他說?這話的時候,那個窗外的背影立刻轉過了身。
一開始那人可?能還是有些困惑,可?沒?有任何防備的,他看到了我,猛地震住,像是站不穩似的踉蹌了那麼片刻,便抵著心肺似的死死逼著自己站著。
而?我也頓時無可?抑製地抬起頭,隻?覺那個人的麵孔就這麼狠狠地撞入了我的眼?,像驚天動地的力度一下子狠狠敲擊在了我的身上。
我一下子就走?不了了。
因為他。
他就這麼震驚、困惑、悲傷、仿佛也蘊含一種莫名狂喜地看向我,像一輩子的感情都一下子積蓄在那兒,借用眼?神傾泄,一千個一萬個情緒的浪頭就這麼凍結了他的身上,然後在慢慢地,一點點地融化且拍打過來。
我詫異而?懵懂地不動。
而?他就那麼站在那兒。
一動不動,目不轉睛,盯凝得一番心頭血仿佛都要湧來,身上仿佛紮根於此?,好像可?以看我這麼整整後半生。
不明所以的夥計麵麵相覷,陳風恬震驚,小寇說?不出話,梁挽卻死死地瞪著我,嘶啞著聲音,用一種心碎的溫柔音色去?呼喚了一聲兒:
“……小棠?”
……挽挽?
可?是我易容了啊,你怎麼就這麼直接叫出來了啊!?
這人和你是什麼關係
眾人?無比驚異地看著我, 而我也是直接被這一聲兒給有點叫懵了。
隻叫了我這麼?一聲兒,我就覺得像是被一種驚天動地的聲音鑽入了耳牆,脹破心房的?某個點,鑽進了滾滾湧動的?脈管之中, 霎時間什麼都顧不得了, 什麼?台詞都想不出了。
這……第一次直接認出來了?
可我,我根本還沒準備好啊!
可眼看旁邊有幾?個小廝還在?盯著, 遠處鄭掌櫃的?腳步聲也漸漸逼近, 我忽的?冷靜下來, 看向了前麵的?梁挽。
“客官是看我像您認識的?誰麼??可在?下從未見過?客官。”
梁挽一怔,仿佛頭皮上炸出了個口子,灌進了滿滿當當的?疑惑, 他?不敢相信地看了看我,更加震驚地靠近了幾?分?。
寇子今也喃喃道:“這……這乍一看真的?挺像的?……”
陳風恬也是一動不動、緊盯著我,他?用這種盯了千百巨犯的?眼神看我,好像一絲一毫都不肯錯漏。
我身上有點微妙的?緊張,剛想說點什麼?,可稍稍一分?心的?瞬間, 五步之外的?梁挽瞬間變成了半步不到, 他?迅如閃電般地一伸手, 捉住了我的?手脈!
我一驚,連象征性的?反抗都忘了。
因為那?一年的?日夜相處, 枕畔不離, 這不爭氣的?身體早已?習慣了他?的?接觸, 哪怕是沒有同意的?接觸也一樣。
我隻是咬了牙, 無奈道:“請你鬆手……”
梁挽卻?恍如未聞一般,隻是摸了脈象之後越發地困惑與震驚, 奇道:“你,沒有中過?毒?”
“什麼?中不中毒?”
梁挽的?聲音有些顫抖,捏著我脈門的?手越來越緊迫,好像要握著什麼?失而複得的?東西。
“怎麼?會……你身上既沒有中毒的?跡象,也沒有用過?丹星棠的?跡象……這怎麼?可能?這怎麼?可能!”
還歲神功的?“還”,是把毒和藥曾經留下的?痕跡都一抹而去,就像把一塊兒歲月的?黑板用粉筆擦還原到了嶄新的?模樣。
眼看鄭掌櫃聽得動靜,已?經趕到,而旁邊更有幾?個小廝眼觀眼、心觀心地好奇圍觀,我越發不方便直接透露什麼?,隻在?臉上冷漠道:“如果客官說的?是彆人?的?話,我想你真的?認錯人?了,你在?這種地方是找不到你想找的?人?的?……”
私下來找我啊挽挽!
人?多眼雜的?你說啥呢?腦子激動壞了?
梁挽卻?一動不動地盯著我,執著地追問道:“是不是,是不是老師或者吳劍神,用了什麼?法子幫你置換掉了這些毒……”
他?越握越緊,我有些無力道:“你鬆手,你弄疼我了!”
他?怔了一瞬,赫然發現握著的?是他?當初踢斷又複原的?左手,瞬間觸電似的?鬆開,像碰到了往昔的?傷口似的?,驚恐之下,愧疚且小心翼翼道:“對,對不起……”
鄭掌櫃見氣氛尷尬,馬上站出來,讓幾?個小廝退下,又打圓場道:“梁公?子,這位其實是聶老板的?遠房堂弟,容貌和聶老板是有些相似的?,不過?他?們並不是一個人?,諸位勿怪,勿怪。”
寇子今霍然站起,更不可放鬆地看了看我:“遠房堂弟?那?你……你是聶家的?人??”
陳風恬那?有一點恬的?笑容也微微一深,他?微微抬眉,目光已?然鎖定了我,看似平易、實則緊盯。
“小哥若是聶家的?人?,怎會屈身折己做一個小小的?夥計呢?”
我揉了揉手腕,故作諷刺道:“難道就因為我是聶家的?人?,就不能出來自己做些事兒了?我安安分?分?地做夥計,又得罪了誰了?諸位若是嫌我伺候不周,嗬斥便是,動手動腳的?話,恕我不能接受。”
說完,我便頭也不回地轉身離開。
連一個招呼都不肯打。
寇子今愕然了一瞬,陳風恬眉目緊皺,梁挽就如一道兒幽魂似的?欲要跟來,我卻?立刻回頭,厲色厲意地瞪他?一眼,他?忽不知所措地愣住,下意識地以為自己做錯了什麼?,有些委屈道:“小棠?”
聽得我心頭都軟了一百八十度,忍不住歎了口氣:“當著鄭掌櫃的?麵兒,你彆再糾纏了好麼??”
晚上過?來我房間,你和我單獨談啊笨蛋!
我當即走開,梁挽楞了一楞,沒有立刻跟上來。
可房間裡卻?傳出了幾?個人?詢問鄭掌櫃的?聲音。
“怎麼?會有脾氣這麼?大?的?小夥計?好像不是夥計,而像是一個老板似的?。”
非常好相遇,吐槽來自寇子今。
“倒和當年的?聶兄弟一模一樣。”
陳風恬無奈地笑了笑,感覺已?經猜出了幾?分??
“他?真的?是小棠的?堂弟?不可能啊……”
這是梁挽困惑到了一半又不敢困惑的?聲音。
“看著確實是年輕,可他?叫什麼??”
“幾?位客人?,這位小夥計叫聶玄青,不過?我們在?外都叫他?阿玄,這兒的?人?是不知道他?姓聶的?,他?本人?也很?忌諱,請幾?位看在?聶老板的?份上,也彆和他?多計較。”
聶玄青確實存在?,也確實是我的?遠房堂弟,不過?早早就病逝了,論他?年輕時的?相貌,還真和我與楚容有幾?分?相似,我故意說了這個聶家的?名?字,就不怕他?們去查。
可是挽挽,挽挽今天那?個樣子……我本來還想和小錯建議的?那?樣試探個幾?天看看,可如今一見,兩顆心和大?震似的?撞到了一塊兒,算了,今天晚上就想辦法攤牌好了。
就在?我想著如何引梁挽出來,如何私下與他?坦白這一切的?時候,我忽然看見前方走廊上過?來了一個人?。
一個容貌端正清甜、目光冷酷決然的?男人?。
乍一看是如此。
細一看卻?看得我汗毛一陣倒豎,靈魂都在?炸響!
老七?
老七!
雖然皮膚更加蒼白,瞳孔顏色更淺了幾?分?,可這個人?……這個冷絕清晰到如一塊兒冰刀的?男人?,就是當年那?個逼得小錯幾?乎走投無路、屬於接星引月閣頭牌殺手的?老七無疑!
就在?我心中警鈴大?作的?時候,他?卻?有些淡漠地看了看我。
好像在?看一個不認識的?人?。
我才想起自己臉上確實還有易容,便輕輕低下了頭,假裝自己沒有什麼?偽裝的?時候,他?看向了追出來的?梁挽。
眉頭微微一皺。
我暗道不好,忘了之前的?江湖傳聞,心裡隻響著一句恐怖無比的?念頭。
難道他?是奉了組織的?命令,特地來殺梁挽的?!?
昔日如冰山之巔刀尖之花的?老七,確實筆直地衝著毫無防備的?梁挽走了過?去。
我震驚地抬起頭,刹那?間手已?摸向腰間一把隱匿的?細劍。
那?冰如山石的?老七,卻?做了一件讓我無比震驚的?事。
他?衝著梁挽甜甜地笑了一笑。
然後跑過?去,熱情而真誠地抱住了對方。
哎?
梁挽一開始有些愕然,但也沒拒絕,而是動作溫柔地、如媽媽拍打兒子一樣拍打了他?的?肩背。
哎!
看得我如被天雷劈了一道又一道又一道的?同時……
梁挽就如同一個母親安撫歸來的?兒子一樣,帶著堪稱慈祥的?笑容去安撫了這個疑似是老七的?男人?。
哎哎哎哎哎哎哎哎!?
這個世界是怎麼?回事啊!?
我是穿到彆的?小說裡了嗎!?
就在?梁挽看向我的?時候,我已?收束好了一切崩塌的?表情,收攏了顫抖的?雙手,轉身就要離開。
他?卻?急切道:“小兄弟等?等?。”
我才不等?!
我看得臉都快抽抽了!
我得找一個地方安靜地抽搐一會兒臉皮再回來看你!
我直接往前快走,走到一個拐角處自以為要甩開他?的?時候,我的?臉頰終於開始了無聲無息的?搐動。
我不知道自己當時到底是看到了什麼?來自異次元的?恐怖畫麵,我好像是看到了我的?挽挽好像和媽媽一樣,去抱了抱一個正向他?甜笑撒嬌的?,疑似是老七的?男人?……
南無原耽菩薩。
大?慈大?悲純愛佛祖。
我上輩子沒有造這樣的?孽,要我看到這樣的?超自然景象吧!?
難怪小錯覺得可怕……
分?明是可怕得很?啊!!!
想了會兒,我臉上的?抽搐漸漸停止,我覺得老七可能是失憶了,或許是他?不是老七而隻是相似的?一個人?,甚至我都在?想他?是不是被係統派了穿穿給奪舍了,反正我想出了許多個理由,去解釋這哥雷人?無比的?超自然現象,我的?心中是稍稍地鬆了一口氣,身後卻?瞬間湧出了一聲兒無可奈何的?歎息。
我渾身雞皮疙瘩一起,回頭就是一拳如風如火地砸過?去!
卻?被那?人?輕輕地包裹了手,接住了拳,且往懷裡這一帶。
除了梁挽,還能有誰?
他?此刻目光清明地看著我,溫溫柔柔的?樣子好像一道月光具現化地走了出來。
而我這時才發現,他?剛剛貼著我那?麼?近地走,直接跟到了這個拐角,我居然都沒察覺!
是他?的?輕功更進步了,還是我更習慣他?的?氣息了?
連身體本能的?防衛都忘了?
我瞪他?:“你……你什麼?時候跟過?來的??”
我這厲色的?一瞪,卻?讓他?如沐春風一般地笑了笑,好像察覺到了什麼?熟悉的?配方熟悉的?味道似的?,他?鬆開了我的?拳頭,輕聲細語地解釋道:“抱歉,你的?臉色不太好,好像在?想什麼?很?重要的?事情,我不想打擾你,也怕貿然出聲嚇著了你,可是我……我又怕再度丟了你,就……就跟你到這兒了。”
再度丟了我?
話裡的?酸澀讓我心中一苦,我下意識地都想說出點什麼?,卻?見那?個疑似老七的?男人?已?經跟了過?來,有些困惑地看了看我們。
“這小兄弟是誰?方才看著就有點眼熟。”
你更眼熟啊大?兄弟!你到底是誰啊!?
我凝緊目光看了看他?,警惕道:“不是誰,一個過?客罷了。”
梁挽身邊確實換了一批人?,難怪小錯那?樣嚴肅地提醒我。
他?當年僅僅是看到老七現身,就已?經生出了死誌,如今若是真的?又遇到了老七,豈不又要嚇得魂飛魄散?老七如今到底還有沒有為接星引月閣做事情?他?是已?經叛離組織了,還是沒有啊?
若是他?知道聶小棠在?這兒,豈會猜不出小錯也在?這兒?
這……我當年還欠他?一份兒解藥,欠他?一個真真正正的?決鬥啊,這我認不認啊?
我心中念頭一個接著一個響徹腦殼,梁挽卻?隻關心道:“你……你沒事吧,你的?臉色好像很?難看,是我們剛才嚇到你了麼?……”
他?從前說話還帶著些許輕狂自矜的?,可如今說話,卻?比以前百倍地溫柔與細膩,聽一句能酥軟到骨子裡,好像是一場初春的?雨水那?樣無知無覺地拍打在?你的?臉上,等?覺出了清潤滋養的?濕意和涼意,你才知道雨來過?,他?也來過?的?。
我剛下意識想說出什麼?,就見到老七也好奇地看向了我。
我當即淡了眉眼,冷了神色。
“梁公?子是真的?認錯人?了,我不是聶小棠,也沒興趣當什麼?人?的?替身,你不必對我如此小心的?。”
梁挽詫異了幾?分?,仿佛是從我的?神色變化裡體會出了什麼?,奇道:“好,就當你不是聶小棠……可你也是聶家人?,我們……可以單獨談一談麼??”
我猶豫了幾?分?,道:“你想和我談什麼?呢?”
梁挽頓時綻出清美無比的?一笑,整個人?好像都重活過?來。
“你如果真的?是他?的?遠房堂弟,真的?有和他?一樣脫離聶家靠自己生活的?打算,我一定會儘全力幫你……”
我心中一暖又一酸,結果發現老七正在?若有所思地觀察我倆的?互動,此刻的?他?乖巧順從地好像不像是從前的?他?,這讓我再度生出了千種的?疑惑。
難道這家夥真的?不是老七?
隻是一個和老七長得很?像的?年輕人??
方才臉皮抽抽了半天,結果白抽了?
我皺了皺眉,在?想能不能撇開他?和挽挽單獨談談,分?心不過?是片刻,他?忽悄無聲息地貼近,等?我汗毛一起,瞬間要反擊時,他?伸手迅如閃電地往我脖頸處直接那?麼?一抓!
“嗤”地一聲兒,我狠聲兒抬頭打了他?一掌,他?與我對峙片刻便覺出了掌心的?熱度,有些驚異地被震退三步,而我後退幾?步後,卻?發現他?驚異地看了過?來。
在?他?身後,寇子今和陳風恬也跟著動靜追了過?來,此刻赫然站定,一個大?眼睛瞪著,一個張開嘴盯著我,沒一個有大?人?物該有的?氣度。
梁挽更是無比震驚地看了看我。
我隻覺得脖子和下巴那?邊有些微癢。
摸了摸臉上,瞬間明白了。
麵具全掉了!
老七卻?眉眼微皺地看了看梁挽。
“好像有點過?於年輕了,他?真的?是你這些年要找的?人?麼??”
梁挽已?經震驚到了失去言語。
而我乾脆抹了抹臉,以一張十八歲聶小棠的?白嫩臉蛋,看向了梁挽,坦然道:
“我是因為這張和聶小棠過?於相似的?臉,不知要惹多少麻煩,才必須披上這層偽裝……你何必撕了它?”
他?怔了一怔,幾?乎是無奈又寵溺地苦笑道:“到了這一步,你還不承認啊?”
我卻?反問道:“那?你身邊的?人?,可是昔日接星引月閣的?頭號殺手——老七?”
梁挽忽的?愣住,老七也跟著愣住,連寇子今和陳風恬也在?在?此刻一同愣住了,臉上露出了一種堪稱看見驚悚片活過?來的?表情,兩個人?幾?乎是同時地一臉不可置信地看向了疑似是老七的?男人?。
啥情況?這倆個不知道這位是老七麼??
梁挽皺了皺眉,看了一眼圍觀的?眾人?,鄭重介紹道:“他?……不是昔日的?那?個老七,他?叫方即雲,方圓的?方,即便的?即,雲朵的?雲,是我最?好的?朋友之一。”
最?好的?朋友之一!?
我反瞪他?道:“到了這一步,你還不承認啊?”
同樣的?話甩過?去,梁挽卻?直接被問住了。
本來我還在?想,我是不是誤把彆人?當老七了。
可他?剛才以那?麼?恐怖的?速度,直接扯了我的?假麵皮下來!
這不是老七還能是誰?
這分?明就是殺手老七!
你們到底怎麼?回事兒!?他?怎麼?會勾搭上你的?,怎麼?能和你那?麼?親昵呢!?
你最?好老實交代。
我倒是真的?沒有吃一點點的?醋。
因為我是吃了海水那?麼?多的?醋。
我現在?就是聶小醋本醋!!!!
你對我的喜歡是否
我雖說是狠狠地醋了, 但還是保持了大飯店工作者的專業素養,給了梁挽一個刀子在火上滾三圈的眼神讓他自己體會,同時冷漠地看了一眼他身邊的人。
“幾位要敘舊吃飯,還是請彆人伺候吧, 小人雖與聶小棠有幾分姿容上的相似, 但武功低微,身體抱恙, 實在不能當人的替身, 也就不在此奉陪了。”
梁挽愕然地看了看我, 急切道:“身體抱恙?你的身子,你的身子怎麼樣了?”
他欲走近拉扯,我卻目光淩厲地瞪了他一眼。
這一眼之厲, 及時阻了他前進的腳步。
梁挽愣住,有些進退不得的猶豫躊躇,那寇子今卻是風風火火地想再進一步,撲到?我身邊來?問個究竟,卻被陳風恬適當地拉了一把,後者則給了我一個探尋的眼神。
“這位小聶兄弟, 我這朋友是第一次見?著這麼相似的麵?孔, 難免過於激動, 言語上有些得罪人的地方,也希望你彆介意, 隻是你這一走……還是會回來?的吧?”
老陳還是人精人精的啊。
而我點了點頭:“當然。”
陳風恬笑?道:“那小兄弟不妨先休息休息, 我會和鄭掌櫃說好的, 明日再見?。”
我皺了皺眉, 儘力不去看梁挽那焦急灼熱的眼神,也不去看他身邊那個疑似是老七的男人, 隻是這麼默默地走了。
可是放假?
我現在走出去,無?論是買菜取水,聽戲看街,這顆心都和上了三個起搏器似的根本慢不下來?,我處在一種劇烈的感情漩渦裡,看到?挽挽的欣喜若狂、看到?他身邊人的困惑不解,看到?他那眼神的急切心軟。
不提了。
我乾脆接了飯店裡的食盒,送外賣去了。
外賣這業務,是我三個月前就向鄭掌櫃提議的,襄州地界富庶,百姓的生活也過得滋潤,下館子去酒家是常事,我便?沿街宣傳外賣業務,讓高門?大戶們知道,他們隻需在特定的時節派一些仆役,到?惠春酒下單,酒樓就會煮好食物,派人用飯盒在一個時辰之內送去。
送外賣的小廝有好些個,但絕對是我最?快。
我現在就拿了個三層圓式紅漆雕人物山水飯盒,一路走街串巷,到?了幾個宅邸,按部?就班地送外賣,可無?論走到?哪兒,總感覺不遠處有一道目光在默默注視著我。
但是那注視好像沒有什麼惡意。
隻是純粹的,輕盈的,一不小心就容易忽略過去的。
我知道是誰。
也不管他,也不理他。
隻是兜兜轉轉到?了幾個彎兒,繞了一圈又?折返半圈,左邊走半條街右邊又?繞一整條街。
終於甩脫了他。
我就鑽進了偏西郊的一個荒廢外宅,踏過雜草叢生的青石板地,走到?一棵樹齡不知是不是千年的銀杏樹下,我脫了鞋,在水池子裡洗洗腳、腳趾浸入涼意,隨意地拍拍水,那種舒服勁兒活活像是一腳踩在銀沙海灘上,浸沒的位置舒服得要化掉了,此刻的我就像是一個在陽光下無?拘無?束的小鴨子。
忽然,一片兒踏碎落葉的清脆聲音乍然響起,一道兒無?可奈何的笑?聲也起,打?破了鴨鴨此刻的安靜。
我側頭。
當然是他。
梁挽笑?道:“站得遠一點,會打?擾到?你麼?”
他的笑?讓我覺得越發輕靈乾淨,可驟然記起了什麼,忍不住板起臉:“你跟蹤我乾什麼?”
梁挽笑?道:“讓你‘明日再見?’的是老陳,可不是我。”
我故意瞪他:“你再這樣糾纏,明天我就走了。”
梁挽小心地問道:“那我不糾纏?我遠遠地看著?”
我盯他,警惕把腳背的骨節都漲響了:“那不成了偷窺?”
梁挽有些靦腆地笑?了笑?:“不能偷窺的話,我能不能光明正?大地看你啊?”
我瞪他:“梁公子還是少在這兒拿話堵我,轉過身去!”
前一句還是冷漠無?常,後一句卻已經拐彎似的轉向了命令,可熟悉的口吻卻讓梁挽欣喜地動了動眉,乖乖地轉過了身。
我立刻帶著水花一躍而起,如風如雷地一腳尖踹過去!
就踹你屁股!
誰讓你媽性兒大發,到?處認朋友當兒子啊!
千鈞一發之際,他驀地轉身攥住了我的腳踝,手一圈正?好握住,我一楞,沒踢動他,發力想收回腳,他卻把赤著的腳尖往懷裡一帶一扯,借用四兩撥千斤的巧勁兒,把我順勢往前一拉。
我一下子失了平衡,眼看就要倒在那一片兒鋪滿了銀杏葉的泥土地上,梁挽眼前一動,卻又?怕我磕著,本能地往前一倒。
我撞在他的大好身軀之上,就聽得他疼得輕“嘶”了一聲兒,當即意識到?他是拿身體墊了我,防著我摔傷,當即起身,惱道:“你墊什麼墊,我又?不是你的什麼人……”
他聽我這樣熟悉的叱罵聲兒,眼圈忽的一下就紅了大半,心酸又?複雜道:“你還說自?己不是聶小棠?”
我沉默片刻,瞬間施出泥鰍打?擺的脫身功夫,從他的雙手撚腰之間翻扯而出,到?了一邊,立定站穩。
“你就這麼覺得我像聶小棠嗎?”
他渾身情不自?禁地輕顫起來?,仿佛這個名字對他來?說是某種不可言說的開關一樣,一打?開就是洪水般的往事與愛意,把他又?揉捏成了另外一個人。
“你不像他,你就是他。”
“哪怕你易了容,你隻需在光下衝我一顰一笑?,一抬頭一撇眼,你那五官輪廓,那眉眼神態……你分明就是他,你為什麼不肯認我呢?”
我眉眼微垂,收攏神情,喃喃道:“萬一認錯了,怎麼辦?”
梁挽卻篤定無?比,字句如刀。
“我也許認錯過很多人,但我絕不會認錯聶小棠的。”
我手間一顫,像是捧著一顆心,才從近鄉情更怯走出來?,卻又?撞入了物是人非事事休的錯愕感之中。
“你是不會認錯聶小棠,可是……我卻怕認錯了你。”
梁挽語聲兒一震,驚聲之中驚喜和顫抖都在:“小棠?”
我想著念著,隻覺得此刻任何言語都撐不住那些如潮的思緒和愛意,明明我抵抗與他相認的決心在不久前還那麼強烈,明明我已經透支了所有的狠心不去和他說出真相,可此刻,我還是忍不住,忍不住去伸手,去揉了他的臂膀。
我隻這麼一揉,就感覺到?了梁挽的身軀已經緊繃到?了極點,像是一張弓就已到?達極限,絕不容有失。還未等我有更多動作?,他忽的一伸手,伸向了我的五官。
像去品讀一段失而複得的曆史,如去體會一個個鮮活的變化,他是那樣輕而溫柔地揉著我的臉頰、帶有薄繭的手指去刮了刮我的眼窩之下,最?後五指輕輕扣到?了我的嘴唇,他眉眼一動,二顫,像再也忍耐不住似的,在這陽光的間隙之下猛地抱住了我。
像某種小動物找到?了回歸的家園一樣,他輕輕顫抖地擁著我,簇著我,腦袋擱在我的肩膀旁,鼻尖微動,像一種高原雪地裡的犬,渴水似的尋著一切屬於我的氣息,他極力蹭著我,極力想從這缺失的四年裡聞出我的一切變化。
而我任由?他這樣抱著,不多久聽到?了他喉嚨之間鼓動的哭腔,我有些驚愕地楞在那兒,以為自?己聽到?的不是來?自?他的聲音,而是一首遠古而來?的崩裂的詩,或者一道被撕掉了歌詞的歌。
因為他抱著我在哭,嘴裡卻一心咕噥著失去我的痛苦,語句不成型,像一種灼熱而不安的音符,嘴唇吐著嘶著一句又?一句粗糙的,原胚一樣未經雕琢的愛意、思念、疼痛。
“你這,你這個混賬一樣的家夥……什麼都不和我說的就定下了這麼多的計劃,你根本不給我一點點機會……你這些年到?底去了哪裡?我找了你這麼久,這麼久你都沒在江湖上現身,你到?底經曆了什麼……你當初到?底有多痛啊,才能把這麼多的傷疤都去掉,這麼多的痕跡都沒了……
“你彆再不認我了好不好,我真的好想你,我真的好想好想見?到?你,你要是再不認我的話,我,我就要難過死了 ……”
語無?倫次的笨蛋……
還是那麼愛哭啊……
我心中的絞痛和欣喜來?回地翻扯,最?後歎了一口氣道:“你還猜不出麼,是你的師父和我的師父一同把我的帶走了。
接著,我把梁挽慢慢地分開,和他把經曆說了一通。
他初始震驚,而後慢慢頓悟,且不可置信道:“世上竟然有這樣神奇的功夫,能把你……你變成十八歲的模樣?”
我瞪他道:“怎麼了?覺得我以前醜啊?”
梁挽笑?得像星子沾了糖水一起掉下來?那麼甜閃甜閃的。
“我倒沒覺得太多區彆,你不管怎麼長,都是我的心裡的模樣。”
哇好肉麻啊。
我還是忍不住問:“什麼心裡的模樣?”
他笑?道:“我天天都在想你啊,我就留了一個模樣在心裡,不管多少年,永遠也不會變。”
所以我怎麼易容你都會認出來??
我卻淡淡道:“你有朋友在身邊,並不需要天天想我那麼多,我也沒有每天都在想你。”
梁挽一楞:“你,吃醋了?”
我卻有些羞惱:“沒有,我一開始以為是吃醋,後來?想想,隻是有些不安而已,如今再想想,也沒什麼可不安的。”
“你是不是因為之前小方抱了我……”
我忽打?岔道:“已經四年過去了,挽挽,很多事情都變了。”
梁挽沉默片刻,道:“我知道的,可是我對你……”
“我是說我自?己。”
我忽然抬頭看他,忽無?聲無?息放下一道驚雷。
“我也許沒有之前那麼喜歡你了。”
梁挽的麵?部?表情頓時扭裂出了一陣空白?。
他有些茫然地看了看我。
然後極力維持了鎮定,皺著彙聚所有不安的眉。
“你說……什麼?”
我隻極力冷靜道:“我覺得還歲神功的練化,除了還原我的身體之外,確實還有彆的效果。”
就是我的情緒雖然還有小打?小鬨,但沒有之前那麼激烈了。
它?淡化了我心內的很多東西。
之前的我,是無?論如何都做不了夥計的活的,顧客的眼高於頂會讓我受不了,捧高踩低會讓我當場發作?。
可如今的我,這點兒委屈算什麼?泰然處之,隨意略過。為了生活和工作?,絕不會當場打?起來?,或者說,以前我頂在頭上絕不容犯的尊嚴,也沒那麼值得在意了。
淡下來?的還有愛恨。
植物人的後期,我還是天天在想你,但也在想其他人,平均下來?,我每天會想小錯五次,寇子今三次,楚容一次,對比起來?,我才想你區區三十六次。
才區區三十六次啊。
我肯定不那麼愛你了。
我雖然還是愛你,可我也有自?己想做的事。
我想開個分店,想擴展自?己的事業,想好好生活。
我也並不是……沒了你就不行的。
梁挽蒼白?的臉上多了幾分困惑:“三十六次難道很少麼?”
我瞪他一眼,惱道:“很少了,以前我每天想你一百次!“
他有些受寵若驚道:“那淡了也有三十六次啊?”
我極力壓抑情緒,冷靜淡然道:“是淡了,畢竟四年下來?你身邊的人也換了一批,我不知道我會不會認錯人。與其貿然接近,我覺得我們還是訴說一下這些年的經曆,慢慢接受彼此的變化,保持距離,重新認識……“
梁挽沉默片刻。
他好像有些難過。
難過也要擠出一份笑?笑?。
“小棠,看到?你我就已經是這世上最?開心的人了,你罵我我就更開心了,你要保持距離,重新認識,我可以的,隻是有一點……”
我以為他要傷心了,就問:“什麼?”
梁挽隻目光定定地看我,用一種溫柔到?心碎的口氣說。
“隻是……你不要害怕,好嗎?”
我一怔,渾身一震,像抖落掉了一些不存在的恐懼,冷聲:“我沒有害怕,我怕什麼?”
梁挽歎了口氣:“你啊,每次害怕彆人做什麼,自?己就會先做什麼,這麼多年都沒有變過……”
我麵?無?表情道:“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麼。”
他苦笑?道:“那你為什麼要這麼難過呢?”
“難過麼?”我很冷靜道,“我又?沒有在哭。”
他卻認真分析道:“如果你沒有難過的話,你和我重逢的時候肯定能自?由?自?在地哭出來?,恰恰是你哭不出來?,我就知道你,你是真的難過、真的害怕……你一難過,我就忍不住……”
我瞪他:“忍不住什麼?”
他眼圈又?不爭氣地紅了一紅:“我忍不住,想讓你不要那麼害怕……”
害怕什麼?你以為我會怕什麼?
怕你比起我,更享受朋友的溫暖?
怕你已經趕在前麵?三年,而我還有很長很長的一段要追?
還是怕,其實比起和我在一起,你有更多值得去做的事?怕你的未來?已經不係在我的身上了?
我瞪他一眼,道:“我又?不是你的,我們隻是相愛過而已,你丟不掉的……“
他慘然一笑?:“那你就要丟掉我嗎?”
我被他的笑?擊得心都停了一瞬,好不容易才從暈暈的腦袋裡找回力氣。
“你和你的朋友處得那麼快活,沒有我,我瞧你也一樣過得很好,我不知道你是不是更喜歡四處流浪救人的日子,可我卻想開一家分店,在一個地方慢慢經營事業,你若是想,我們當然繼續交往,如果彼此覺得在一起更快活的話,就繼續,如果發現沒有和彆人在一起快活的話,就,就分開,我也不會對你生氣……”
他唇角一動,激動惱怒之下:“你……你在說什麼啊?”
說話忽說不下去,像氣急傷心,唇角竟驟然間溢出血來?!
我嚇了一大跳,趕緊衝過去道:“又?不是現在就分開,我隻是說保持距離,重新認識一下……”
忽然止住口。
我愕然地看了看胸口。
那邊的穴道處停了一處他的手指。
而他慢慢地伸回手,抹了抹唇角那一抹殷紅的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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喘了幾次,才仿佛把這一口猩熱的血給咽了回去。
然後,梁挽此刻看向我的目光,陡然之間精絕深邃起來?。
我奇怪道:“真生氣了?不是演的?”
梁挽紅著眼睛瞪我:“是有一點。”
我剛想說什麼,他卻驟然拉扯我回來?,捏著我的臉蛋、手指抵著我的脖頸,不可抑製地一樣往下滑到?鎖骨的位置,如檢查什麼舊日的傷口一樣,揉到?了膻中穴三寸之外的地方,然後是左手上那骨骼斷裂又?重新接合的地方,接著順到?了腰間那幾處昔日舊傷的所在,可說是舊傷,如今隻剩下幾道淺淡如新月的瘢痕了。
他輕輕淺淺地掐了傷口殘留的淺淺瘢痕,查崗似的查一查那些地方是否依然敏感,查得不罷休,還把內力灌了一灌進去,居然激起了經脈之中的種種異動,讓我頓時覺出了瘢痕處的一陣陣的酥麻酸癢,各種感官都不可抑製地從他內力所激蕩的幾處給搖曳了出來?。
我眼圈一熱,竟流下了幾滴生理性的淚水,想到?過去見?不到?他的委屈,想到?如今見?到?他的委屈,想到?他這樣作?弄我的委屈,在密密匝匝的樹影縫隙下,喘著不知所謂的氣兒,順順利利地哭了一點兒出來?:
“混賬……混賬梁挽……你,你非要把我也弄哭你才開心嗎?”
梁挽立刻停手,驚道:“我,我真的隻是在幫你檢查身體,檢查這股內力……我也沒乾彆的啊……”
於是等他一指解開穴道之後,我一拳頭風風火火、毫不留情地砸了過去!
卻在千鈞一發,即將讓人鼻骨斷裂之前,順利地停在了他的鼻尖之上,卻又?輕輕慢慢地收了回來?,手指化作?嫋嫋的塵埃與炊煙,揉過了他如山村一般寧靜的麵?孔,再在他放鬆的片刻,我瞬間指尖下滑,點了他的胸口穴道。
梁挽瞬間愣住。
然後是無?奈而熟悉地一聲苦笑?。
“有必要這樣嗎?”
拍了拍他的臉蛋之後,我才冷笑?道:
“有沒有必要是你說了算還是我說了算?我和你恩怨早就兩清,如今要重新開始,你還想作?弄我,我作?弄你才是!”
他卻目光輕輕一動,像誘惑我似的微微仰頭一笑?,露出一道勻稱美麗的弧度。
“可以啊。”
我一愣,“什麼可以啊?”
“就是什麼都可以啊。”
他眯眼淺笑?,俊美至極的容顏溫存著一種豔致的情思,一種從未有過的氣度從他臉上滾落下來?,好像小針一樣綿綿刺破防線,不似昔日文靜君子,倒似一種濃烈到?決絕的信任和托付。
“我喜歡你,聶小棠。”
“所以,你對我做什麼都可以。”
事業和愛情都要
梁挽對著?我半仰首半抬眼, 露出了一種驚心動魄的勻白膚線,和流暢如山水秀色的脖頸骨骼,以?及若隱若現的鎖骨。
這是故意示弱於人……順道勾引於我?
和誰學的啊?以為這小樣兒能打動我?
我就故作凶狠瞪了?他一下,他的眼裡卻?柔柔地盛著?笑, 像一種繾綣的情致在裡頭半深半淺地縮緊, 再?從他的臉頰上流淌下去,在他一起一浮的喉嚨那邊輕輕蕩開。
連呼吸都在勾引我……下流!
我氣哼哼地一張口, 用一口白森森的尖牙咬了?咬他的耳垂, 他疼得“嘶”了?一聲兒?, 隨即無奈道:“我一句話都沒說呢,你乾什麼啊?”
不乾什麼,就針對你。
我手指一動, 從他的鎖骨那邊往下一躥,扒拉開了?衣襟,然後指尖如剪子似的一裁而下,把幾層的衣衫像拆解幾個圖層一樣,分了?個乾乾淨淨。
銀杏葉堆上多了?幾道藍服外?衫,樹下隨意扔了?一條鬆鬆垮垮如銀蛇的腰帶, 水池旁的鞋子還沾惹著?幾滴晶瑩欲滴的露水, 腳印七橫八叉, 呼吸曖昧不勻。
我看向了?那白皙滾燙的胸膛,手指抵在了?那蘊含著?勃勃生機的皮肉, 眼裡卻?映入了?一道道或深或淺的傷痕。
“你這三?年?, 光胸前、肩臂、和後背, 就已經多了?十三?道疤痕了?……”
梁挽點點頭, 笑道:“在江湖上走?,哪裡能夠不受傷呢?我已經很幸運了?。”
我卻?目光複雜地數著?這一道道傷痕, 然後隨意指了?一道:“這一道燙疤是怎麼來的?”
梁挽看了?看我,輕輕訴說了?這道痕的曆史。
“是在萬州解救陷於死牢的風大俠、宿大俠時受的,他們兩個都是頂頂的好人,卻?因?得罪了?奸臣親屬,被陷害入了?死牢,我去的有些晚了?,風大俠的臂膀沒了?,宿大俠的一條腿也被打斷了?,我救他的時候遇上了?對方高手的滾留天火機關?,燙傷了?一點點……”
我聽得義憤填膺又忍不住心疼。
即便他在訴說這段曆史時,也隻著?重?強調彆人受的災難,對自己的傷痛卻?隻是一筆帶過,可?其中多少疼,他不說,就以?為我不心疼嗎?
“那這一道疤,好像是箭傷?”
“麟州楚家的三?小姐楚玉婥,去劫她朋友‘三?蘇小劍’蘇三?姑的法場,本是十拿九穩,不想遇到了?‘陳州五怪’坐鎮,五個怪人圍觀她,她險些陷進去,我去搭救時,那五怪裡的‘箭怪’對我射了?‘萬人敵’的大箭,臂膀上擦到了?一點……”
“那後背這一道……”
梁挽這次沉默了?更加,卻?非常簡潔含糊道:“是……一個‘前朋友’刺的……”
我聽著?心裡一怒,惱道:“什麼‘朋友’能在背後傷人啊!”
梁挽苦笑道:“所以?是‘前朋友’了?,不是現在的朋友了?……”
我好不容易鬆了?口氣,可?還是氣了?許多,隻好繼續數著?傷疤,繼續追問?每一道疤痕背後蘊藏的曆史,可?在梁挽的輕鬆道來之中,卻?好像隻是一個個與他無關?的故事罷了?。
十三?道傷疤,十三?個故事,我聽得入神,我的目光就和樹的葉片兒?一般搖曳晃蕩著?,仿佛和他一起回到了?那三?年?裡驚心動魄的一戰戰、血腥殘忍的一場場,聽到後來,實在無言可?訴,可?卻?掀起了?許多新鮮的情緒。
我是曾經有點酸澀,可?如今更多的是自豪。
自豪於梁挽不愧是梁挽。
這一樁樁一件件,哪裡是尋常人可?以?做得來的?可?他都能做到,這又豈是熱血可?以?概括的?
他在這三?年?來若是軟弱頹廢,沉溺歡樂,我固然是心疼、憐惜,可?除了?心疼和憐惜就再?也沒彆的了?。
可?他偏在瘋癲傷痛的低穀之中自強起來,如一道一往無前的勁風狂草,遇惡打惡,遇善憐善,把許多人都從絕望之中解救出來,不讓這世上再?多一個和他一樣的絕望之人。
遇到這樣的他,我除了?心疼憐惜,更多了?幾分尊重?、敬佩、甚至是欣慰。
這樣永遠不肯去黑化,永遠不願去放棄的梁挽,才?值得我不顧一切地去拯救,對吧?
要是頹了?三?年?,什麼都不做,或者歸隱三?年?,啥人也不見,那我心疼歸心疼。
我還是會有點瞧不起他的。
嗬,幸好是他,幸好如此。
有了?他這樣的人做榜樣,做接下來的事情也更容易多了?。
我數完傷口,幫著?他把衣服給一層層披好,動作之溫柔讓梁挽都有些受寵若驚的歡喜,他目光明亮地問?我。
“你問?完了?,也想完了?,我們……可?以?重?新在一起麼?”
我的回應是——一個不輕不重?的吻手禮。
梁挽卻?手掌一顫,瞬間?低下頭要吻我。
我卻?輕輕伸手止住他那紅潤得過了?分的嘴唇。
梁挽疑惑道:“小棠?”
“不許親我,方才?你親夠了?。”我瞪他,“還有,你有想做的事,想救的人,我也有想做的事啊,想得到的人啊。”
梁挽好奇地看向了?我,忽然笑了?一笑,嘴唇一吮,竟然含了?我的手指,嚇得我趕緊伸回去,他卻?笑著?搖了?搖頭,有些俏皮也有些壞笑,柔軟的目光一蕩一閃道:“你想做什麼事?想得到什麼人啊?”
我想了?想,忽直起身來,叉腰站立,看天又看地,最後才?目光悠悠則看向了?他。
“我想在此地開個分店,但不僅是為了?開分店而開分店,這個分店可?以?是一個勢力的起點,可?以?收留一些特殊的人群,可?以?在將來用來對付一些可?惡的人。”
梁挽這次卻?收了?調笑之色,認真道:“你不會是想……開宗立派吧?”
我瞪他:“我還沒有這麼大的企圖和野心,隻是挽挽,聶家雖已不是四年?前的聶家,但畢竟還是瘦死的駱駝比馬大,聶楚容的起起伏伏也更加讓我認定,聶家本質上就是一個幫派。”
“如果隻是打垮了?這個幫派的主事人,而沒有鏟除這些產業和背後的支持者,那即便除掉楚容,他們之後還是會推出一個新的話事人,那我們的努力就算白費了?一大半了?,你說是不是?”
梁挽想了?想,道:“確實如此,所以?我也沒覺得殺死聶楚容能真正改變什麼格局。”
我點頭道:“隻有勢力才?能摧毀另一個勢力,個人隻能毀滅個人,卻?無法一夜之間?把一個勢力連根拔起。”
梁挽目光複雜地看向我:“這件事不是心血來潮吧,你……你是不是已經想了?很久?”
我點頭道:“我從醒來之後就一直在想這件事,我也很感謝……你這些年?沒有去動楚容……因?為他如今多有病弱,反要耗費更多力氣去維持內部?的權勢,對外?擴張的速度也變慢了?。如果隻是他被人殺,而聶家的產業還在,那他們可?能會推上一個更年?輕力壯、更惡毒心狠的首領。”
梁挽聽到這個名字還是沉默了?一會兒?,隨後收拾好了?情緒和表情,問?我:“我能幫你什麼?”
我搖頭:“你不用幫,這件事我想自己來。”
他皺眉:“這可?是組建一個新勢力,又不是去做飯種花,怎麼能光憑自己來呢?”
我笑道:“你要是真的想幫忙的話,那就把聶家害過的那些人介紹給我,讓我也有人可?以?去庇護、指使、訓練……”
就算阿九這個陰間?人預言了?聶家在一年?後的倒台,我也不想把希望全都寄托在鬼神之語上,畢竟他預言的梁挽黑化就成功被我阻止了?,說明了?他的預言也不是絕對的嘛。
在結局到來之前的一年?,我想要團結所有能團結的人,我想要組建一個能為自己所用的勢力,我要為了?一年?之後來的決戰做好足夠的準備!
當我豪情壯誌地把心中的藍圖道出了?一番,梁挽看我的眼神一下子就變了?許多,好像是某些疼惜的部?分變得深沉了?,某些看不懂的地方又一下子看明白了?許多。
半晌,他苦笑道:“小棠……”
“嗯?”
他目光複雜如多種情緒攪拌在了?一塊兒?,可?最終還是對著?我擠出了?一份微笑。
“你說我變了?……其實你也變了?很多啊。”
我歎道:“所以?我想和你分開,並不是真的在耍什麼性子,這次我會忙很多事情,要準備很多步驟,我是想找到你,但並不是說要時時和你黏在一起,我想你也有事情要辦,也有人想救,也有惡人想除掉,對不對?”
都是成年?人了?,愛情和事業做什麼選擇?
我全都要!
梁挽聽得我把這話一句句一字字說得熱火朝天,臉上的表情卻?終究落了?幾分黯然和難過。
“我知道,道理我都懂,可?也有一個道理我藏心裡很久了?,這個道理叫‘聶小棠’,我研究這個道理研究了?這麼多年?,每次想起來都會開心一點點,都會覺得日子其實沒有這麼難,可?現在我終於,終於再?得到了?研究這個道理的機會,可?你……卻?不願給我研究的機會了?麼?”
挽挽……我就是你的道理,你的真理麼?
我聽著?他含蓄卻?也濃烈的告白,心中的柔軟好像一下子盛得滿滿當當的了?,覺得整個人被他的話一念叨,好像冰淇淋化掉了?一樣軟下來一陣冰冰的甜。
可?轉念一想,這不對啊。
我瞪他:“你又在和我撒嬌了?,可?我又不是在和你鬨彆扭,隻是你變了?,我也變了?,時代也變了?,規矩就要重?新來,愛意要再?次積聚,你是害怕重?新追求我麼?”
梁挽一聽這話裡有戲,笑容跟著?一起,那笑裡蘊含的光芒幾乎美得令人幾乎不可?直視。
“你知道我的……麵對你,我又何曾怕過?”
臭小子好自信哦,不過我喜歡。
他目光精絕地看著?我:“機會總得給先動手的人,對吧?”
啥意思?
他目光精絕道:“我若先努力追求你,你能先給我機會麼?”
“我還是在呆在襄州發展,偶爾去彆的地方拉攏人,你若想四處亂竄,我不介意,但是你得有一半時間?回來陪我。”我想了?想,冷靜道,“先這樣試交往半年?吧,半年?內我們要能相處愉快,證明這個模式行得通,行不通的話,就分手。”
梁挽還沉浸在試交往的美好未來裡,猝然聽到分手,有些不安道:“就得這麼決絕麼?”
我瞪他:“兩個人在一起當然是為了?極致的快樂啊,要是事業上給我的快樂,比和你在一起的時候多,那要你何用?要是你在浪跡天涯時得到的快樂,比和我在一起的多,那你又纏著?我做什麼?”
很多人的在一起,純粹就是為了?把狀態欄上的那個“單身”劃掉,隻是為了?擺脫單身而在一起,隻是為了?不失去關?係而在一起,卻?不從考慮他們是不是真的從“在一起”裡獲取了?足夠豐富的快樂和幸福。
那怎麼行?
如果你我經曆了?這麼多風雲變幻,路過了?這麼多優秀男女,依然還能在一起,那隻能是因?為我們在一起真的很快樂,而不是因?為害怕失去什麼,或者恥於提出分手。
我把心裡話一句句一分分地掏出來給他看,就是希望他不要有太多的心理負擔,因?為到了?這一時這一日,我確實已看得通透許多。
在一起很重?要。
想做的事也重?要。
可?這兩者哪個能帶來更大的意義、價值、和幸福感,我們得自己分個清楚明白才?好。
說到這裡,梁挽終於明白了?。
他笑道:“好,我尊重?你的選擇。”
我點頭:“不光是尊重?選擇,你還得尊重?我對你朋友的觀點和態度。”
梁挽目光一動:“你的意思是……”
我鎮定道:“你的妹妹肯定是我的妹妹,但你的朋友各種各樣,奇形怪狀,有些可?能也能成為我的朋友,有些未必能成為我的朋友,你得尊重?我對他們的喜歡,也得尊重?我對他們的不喜歡,你甚至得尊重?我……對他們的敵意、殺氣,和討厭。”
梁挽若有所思,隨即坦然笑道:“本該如此,其實經曆過之前那些事後……我覺得你隻需用自己的方式去認識和對待他們就好了?,不必介意我,聶小棠的方式往往是最好的。”
我本來還怕他會難過,沒想到他卻?很自然地接受了?,還鼓勵我用自己的方式去認識他身邊的人。
挽挽啊挽挽,你也成長了?啊。
我擺手一笑:“放心吧,我的脾氣比之前好點了?,除非你的朋友先惹了?我,那時我倒希望,你能讓我們自己處理衝突,可?以?麼?”
這種事情最忌諱站邊,最好就是誰也彆站,省的為難。
梁挽沉默片刻,麵上也發散了?湯藥過咽喉那樣的苦澀。
“那若是你的朋友想對我動手,你也彆生氣,好麼?”
額……你是說差點殺了?你的小錯麼?
他確實還是很想揍你……這個……我……
梁挽似乎也非常善解人意地意識到了?我在為難什麼,忽的話鋒一轉,笑容裡映出了?水光與陽光的溫柔交錯。
“那……什麼時候可?以?開始‘試交往’啊?”
我被他轉得有點猝不及防,想了?半天才?支支吾吾道:“額……我想想,我現在還在惠春樓當夥計學習呢……還有,你彆把我的事兒?告訴老陳和小寇他們啊,我會自己找機會和他們說的……”
我們絮絮叨叨了?半天,卻?把梁挽的好心情也絮叨了?起來,此刻的他幾乎是前所未有地輕鬆和快樂,半點也看不見在房間?裡眺望遠方的那種愁苦和清冷了?,好像那種未亡人的氣質在他身上一下子消亡得無影無蹤,能占據他全部?心神的隻有一個道理——一個叫做聶小棠的先進道理。
他先出了?外?宅,說是要去找老陳和小寇碰麵,而我則在當夜回去,依舊當起了?夜班的夥計,和驚愕萬分的小錯碰了?頭,說了?今天白天發生的事,又和掌櫃的確認了?一番,說是彼此相安無事,打工繼續。
當晚就有位上房的客人在房間?內泡澡,鄭掌櫃要我拿著?熱水和藥皂去他的房間?,說是放下這些就可?以?走?了?。
我本來有點不太想去,但鄭掌櫃特意叮囑這位客人的重?要性,擠眉弄眼又幾番暗示,說其他夥計都在忙,而這位客人已經等了?許久了?,那我也不好拒絕,就這麼去了?。
去了?才?發現那是誰。
梁挽!
他就在房間?裡等著?,且早已準備好了?水淋淋藥香香的一個的超大型浴桶,他一邊是眼睛晶晶亮地那樣看著?我,一邊還拿手去擺弄撥動木桶裡的一層層晶瑩水波,還笑道:“你來了?啊,快進來試試,我來伺候你泡澡。”
來什麼啊來?
我有些無語地愣了?半天,提醒道:“我隻是作為夥計來加水和送藥皂的,怎麼能讓客人來伺候夥計洗澡?”
梁挽無奈道:“可?是我在這個房間?裡也準備了?半天,就是看你作為夥計辛苦了?一整天,想給你泡個美美的澡啊……”
我皺了?皺眉,有些不好意思道:“我在很認真地做活打工,你,你這是打擾我工作啊……”
梁挽俏皮一笑道:“可?是夥計的工作不就是讓客人開心麼?如果你泡澡能泡得開開心心,那我也會很開心啊。”
我堅決瞪他:“我現在是賣藝不賣身的。”
梁挽愣了?片刻,“噗嗤”一聲兒?笑出聲來:“你在想什麼啊?我真的隻是單純想給你泡個澡而已……又不是打算做彆的。”
你確定?
他有些委屈地看了?看我:“你要是再?不來,這盆浸了?大半盆牛乳、各種名貴藥粉,和各色乾花的熱水,就隻能,隻能招呼給彆的夥計用了?……”
啊?啊!你敢給彆人用!?
等等,這大半盆的牛乳!?
這可?是古代啊,誰給你讚助的這些昂貴奢侈的材料啊?寇子今那小子對吧?誰給你出的這個人精人精的餿主意,陳風恬那廝是不是?
我瞪著?他,且一正言辭地譴責了?他如何奢靡浪費、不務正業,重?點訓斥了?他居然敢給彆人用而不是自用,梁挽十分認真地點頭聽訓,低頭了?半天,然後十分愧疚地反省道:“我知道錯了?,那你還泡不?”
廢話,這可?是珍貴的牛乳澡啊,當然泡!
我馬上瞪他:“轉過身,我要把衣服扯了?。”
梁挽點點頭,我非常信任地不去看他,隻低頭去解,去扯,窸窸窣窣忙活了?半天,一抬頭,我發現梁挽正目不轉睛地看著?我。
我臉上立刻燙了?:“讓你不要看,你竟敢一直看!”
梁挽才?反省過來似的看向我,歉疚道:“抱歉,移不開眼。”
他應該是沒反應過來吧,我想了?一個比較站得住腳的理由:“你是在看我身上舊日的傷痕,看入神了?麼?”
他的臉卻?被我說得微微一紅,整個人幾乎靦腆羞澀到清純欲滴,好像快要被什麼曖昧氤氳的熱氣給曬融化了?一樣。
“不,不是在看舊傷……”
“那難道是我的身上經脈出了?什麼異樣,能讓你看出來?”
他支支吾吾、通紅羞澀道:“是你的……腰上……”
“腰上又被腰帶勒出淤青了??”
“不是……就是腰窩……臀線……嗯……太好看……移不開眼……”
哎?
我半天才?反應過來。
哎哎哎哎你剛剛說什麼線!?
水色瀲灩之時
他這樣故作清純羞澀地看著我, 卻?是目光炙熱坦蕩到?幾乎要溢出,明明是顯出弱勢和不占理的姿態,可身軀上半點不動?,腳步一分不挪, 又哪兒來的弱勢呢?
我臉上發燙, 忍不住剮了他一眼:“你轉過身去,不許看我。”
梁挽隻好?乖乖地側了身子, 隻是忍不住拿眼角餘光瞅我。
我故意站近了木桶, 拿它擋著自己, 便忽然覺得有了更多底氣一般,惱道:“你這是和誰學的這些淫詞豔語的,是這些年去逛什麼花花的地方了麼?”
梁挽卻?怕我誤會, 異常著急地回過頭來,認真看我道:“我是半點不敢去這些地方做那些事的,你得信我!”
“這我倒是信的。”可我又忽然皺了眉,“可你怎麼又轉過身來看我了?你轉過去!”
梁挽隻好?又無奈地側了目光,坦然道:“隻是我雖然沒做那些事……可我畢竟也?是個?人,一個?有正常欲望、有喜怒哀樂的人, 我四年都沒有和心?愛的人說上話, 三年都沒有和喜歡的人這樣?, 這樣?坦誠相待過,那我, 我隻是想?在泡澡之前看看你……你, 你也?不允許嗎?”
不是不允許, 我也?很久沒和你這樣?坦誠相待了, 可是我有點害羞啊,我也?有點怕你……畢竟你一撒嬌, 我,我就根本受不了,唉,真是惱死人了,誘惑難防啊。
我隻咬著牙,抵著內心?的衝動?和臉上發的灼熱燙意,道:“你,你還是先轉過身去,再?,再?轉一點點過去……”
梁挽抬唇對著我笑了笑,在我的指揮之下,以極老實的步驟一點點地,如受程序指引的機器人一樣?地轉過去了一節節。
然後等到?他轉到?某個?節點的時候。
我迅速果斷地用手撐了木桶外壁來了個?跨欄動?作,以十分之一秒的短暫時間迅速入水,鴨鴨潛水都沒我這麼快的,奧運冠軍翻出的水花怕是都沒有我這麼小。
他因我的快速入水而笑得更深了一些,終於能夠光明正大地扭頭看過來道:“現在放心?了吧?我來幫你搓搓背吧?”
我卻?抬眼看他一眼:“我先來幫你搓澡吧。”
梁挽奇怪道:“可,可你已經進去了啊,按道理是應該我幫你先搓的。”
我瞪他:“我進去你就不能也?進來嗎?你把?要搓澡的東西拿進來不就好?了,囉裡囉嗦的和誰學的啊?”
梁挽見我吐槽得這麼明烈乾淨,一時之間也?是啞然失笑,先起身去把?房門給鎖好?了,再?回頭拿了一個?搓背用的藥粉袋子,抽了一條乾淨的汗巾。
到?了跟前,我還是有些小心?道:“不過事先得說好?,我先幫你擦,你再?幫我搓背,就和我們?上次泡澡的時候一樣?,隻是擦拭搓挪,莫要來彆的啊。”
這運動?強度可不是蓋的,來彆的話,我明天?又得請假了,感覺這會影響我作為夥計的口碑,你知道的吧?
梁挽隻是輕盈地笑了一笑:“上次都是四年前了吧?”
說完,一股子懷舊氣息在我們?之間無聲無息地蔓延開來。
忽的,他把?纖纖素指伸向了衣襟、袖口,以及腰帶,有什麼東西便如洋蔥一般慢慢地剝離開來。
這原本還有說笑聲兒和水波蕩響兒的房間,忽就安靜得就隻剩下了一種類型的聲音。
是布料摩擦的聲音。
先是柔軟的布料被一層層抽離的聲音,又是布料層層又疊疊地被抽離、被扔在地上,被秀氣的足尖踢到?毯子上的聲音,然後是一雙骨節分明、秀氣白淨的雙足,在地上挪動?拖拽的聲音,啪塔啪塔,那麼輕盈又動?蕩,像印在某個?人心?尖之上的一個?個?夢境,輕輕一戳就會碎了。
入水的聲音跟著掀起,如一脈脈海潮被人有意識地撥動?,如一點點情思被人翻雲覆雨那般地攪動?,動?到?最後,攪到?了後來,我看見了那個?人對我露出了溫柔而期待的笑,一種氤氳的熱氣在他的臉上撲騰出了一種彩霞般的紅,分出了明亮和昏暗的兩麵,好?像明亮的那一半臉孔被情感燒得劈裡啪啦地燙,另一半的麵孔在冷卻?,在試圖醞釀理智,在燭光之下搖曳著什麼。
理智與情感,哪一麵都是他,哪一麵都是如此美麗動?人。
時隔四年不見這張麵孔,不但沒有絲毫褪色和蒼老,反倒是出落得更加潤豔動?人,一起一浮,掀的都是人心?中?最深最原始的欲。
我看得都有些癡了,他卻?微笑著看我:“怎麼,還要搓背嗎?”
我一愣,方才意識到?發生了什麼,趕緊時間都被焦灼在了這一刻,我趕緊咳嗽著打破它的凝滯。
“當然要搓背了,你轉過身去吧。”
他順從乖巧地轉了身,兩條白淨的手臂以一種閒適的姿態,搭在了木桶的外壁,露了後背,卻?是一路線條分明,背肌厚而不膩,皮膚明而生燦,骨節該凸則凸,身段該凹則凹,一路地流水剪裁潤色如玉,隻是很不幸地在這張白璧之上,多了十多道淺淺的微瑕——那是舊日的傷痕。
背上多出來的這麼些傷疤,都是來自彆人的背刺麼?
我有些心?疼地看了看,便拿起一個?藥草葉子裹成的袋子,往水裡浸了一浸,再?往他的脊背之上澆了一澆,任由那牛乳浸潤著藥粉灌在了他的皮膚之上,好?像希望這樣?升起的溫度能夠減緩一些他昔日被背刺的痛苦。
而梁挽隻輕輕地哼了一哼,如歎如吟,似享受似困惑,而我深深淺淺地拿藥袋子在他的昔日傷痕之上搓了幾下,又覺得這樣?不夠,便把?藥袋子放下,隻拿手指去撫摸、去品味,去試圖安撫那裡麵蘊含的傷痛。
隻是沒過一會兒,手上如在雪原裡滑動?遊行?的一般,失了目標,四處遊移,梁挽似乎察覺到?了我的情緒,一瞬間,他忽然轉過身,捉了我的手。
我看他:“怎麼了?”
他笑了笑:“沒事的,都過去了。”
什麼過去了啊?
他忽的低頭,在我這手上揉了一揉,親了一親,仿佛是想?去止住手指之間流竄的不安和顫抖。
“都過去了……我們?都在這兒,不會再?回到?以前那樣?了……”
我不想?正麵回答,隻低頭悶悶道:“你這親的到?底是手,還是我手上的牛乳和藥水啊?”
他隻是笑而不答,仿佛看出了我的不好?意思,隻溫柔道:“你喜歡親什麼,我就喜歡親什麼。”
臭小子,你故意的吧。
我使?壞似的伸回手,往水裡一攪,便往他臉上潑了一層,他一開始被潑了眉眼,顯得有些迷迷蒙蒙的懵,揉了揉臉孔,我又壞笑著潑了幾層,他才曉得我來勁兒了,也?笑著開始潑起我來。
可潑著潑著,我發覺牛乳被潑出去了木桶之外,又有點心?疼浪費地停了下來,而這時他卻?笑著在水下捧起了牛乳,往我的臂膀上去刮,把?皮上都灌了一層溫溫柔柔如月光一般的乳液了,流淌下來,像白色的浪水從溫暖的細沙之上滲透下來,他就有些滿意地停了下來,靠近幾分。
我伸手一看,撫上了在他胸膛之上——昔日我用一把?利劍刺入的那道傷口。
那昔日活在劍下滾湧咕咕的傷,如今隻是在一道鉛白的口子,一種咕噥著昔日愛恨的痕跡。
我看得漸漸入了神,低下了頭。
蜻蜓點水一般地去品、去親。
他卻?渾身微微一顫,好?像一個?隻會去照顧彆人的人,如今也?受了彆人的照顧和珍視,他一下子就變得十分脆弱,也?十分感動?似的。
“小棠……我,我能不能……”
我抬眼,尚未來得及瞪他,他就忍不住伸手抱了抱我,拿那鼓鼓凸凸的胸肌頂著我的心?臟,拿著他的心?跳去平著我心?口的一寸寸情緒。
我初始緊張到?不行?,後來又漸漸放鬆下來,調笑道:“乾什麼,你又想?來真的啊……”
此刻曖昧氣息深重,氤氳之熱強烈,而他隻是枕在我的肩膀旁,悶悶道:“又沒有來真的,隻是抱抱你嘛……”
我笑道:“你現在是沒有,但是你這家夥……老誘惑我。”
“我可沒有故意這麼做。”
梁挽在我的肩膀旁輕輕蹭著,像咕噥著什麼似的。
“是你太久沒沾過葷腥,所以看什麼都覺得誘惑吧?”
……你小子裝純是吧?挑釁我是吧?
我哼了一聲兒,輕輕把?他分開,因為還沒看夠呢,被抱著的時候我啥也?看不到?啊。
於是梁挽故意笑笑,他並不會細心?去展示什麼,隻有在我的目光看過去的時候,他才會略顯緊張地鼓緊身體。
所以我喜歡看他緊張。
他一緊張,那清冽乾淨的肌膚就顯得更緊致白潤,看著嫩,其實捏一把?都捏不出個?皺紋來,因為他的肌群力量會因為我的注視而瞬間緊繃、增大,該鼓就鼓、勻稱有致,透出一種練武之人獨有的颯爽軒昂,那些用於戰鬥的肢體部位,像經過工廠檢驗的零件一樣?優秀、耐看、美觀。
他見我看得久了,就有些害羞和靦腆道:“我也?不算是如何強壯健美的人,這身段也?不過是常年奔波和用輕功練出來的罷了……你見過那樣?多的美人,就這麼一點普通的誘惑,對你來說又算得了什麼呢?”
哪裡普通哦?你這都叫普通的話誰還能算美啊?我可是美的好?朋友啊,我會找不美的人當情人嗎?
而且太強壯太健美的身材我才不要看呢,膽固醇成精難道是什麼好?審美啊?中?國人就是要講究裁剪得到?、勻稱妥帖,不是光靠肌肉堆砌的。
不過常年輕功練出來的緊致雙腿,和那仿佛是白月光浸潤出來的大好?胸膛,還是要看的,嗯,不僅要看,最好?還要找個?適當的角度和機會去踩一踩……
話說回來,好?像我已經很久沒踩了呢……
我半眯眼半抬首,以一種戲謔輕慢的姿態俯看了他全身上下,好?像品著一種視覺上的米其林大餐似的。
他卻?笑著看向了我,微笑著一言不發,微笑著一點不動?,隻是笑容也?深沉了許多,仿佛在磨礪胸口中?的一點欲望。
忽然,像一點兒火被點燃似的。
他開始毫不掩飾地看向我的全身上下,那目光裡的灼熱、欲望、和掠奪占有一般的衝動?,伴著燭光的搖曳,成了一種模糊的印象,在他身上數倍數番地強烈了起來。
“看夠了麼,聶小棠?”
他說話帶了點喑啞,像情感的碎片夾了一點兒彆的東西,如同雪山初融一般,露了些許尖銳而凸出的山形,可是那笑容卻?像是雪水融化後的春色與花兒,顫且搖曳著輕狂。
“看得這麼入神,不如老實一點,承認你想?做的事吧?”
承認什麼?
我才不承認。
我隻會直接動?手!
像是驟然打破了什麼約定似的,不等他言語,我衝上去,把?他狠狠地按在了洗澡桶的外壁那邊,捧著他的臉,限著他的身軀,用儘一切力度地親了下去,像要把?這幾年缺失掉的那種存在感,像烙印在他身上似的那樣?親。
牛乳般的白色水波蕩漾開一種猶如玉質的光芒,燭光搖曳之下,水色之中?泛起了激烈的漣漪,漸漸的,又被什麼人伸出的什麼手給一道道地反撥了回去。
梁挽被親得起勁兒之時,一開始的意亂情迷,成了後來的想?要更多,他竟然順勢推了過來,靠著身軀的優勢一點點地抵著木桶外壁,反而熱熱烈烈地親上了我,將我的臂膀鎖住,捏著我的臉龐,一種濕漉漉的氣息灼熱地倒灌進來,配合著一種異常的香甜和熱暖。
不知是不是我的錯覺,在燭光的映照之下,那潤白如牛脂的藥湯水色如沾上了一層灼熱的紅。
好?像在某個?瞬間,水也?能憑空燃燒起來,浮現出了一層層的氣泡和牛乳的些許殘片固體,也?許水是不該容得下這麼多牛乳的,畢竟古代的牛羊乳是不同於現代處理過的產品,很容易出現果凍一樣?的凝結,可因一些曖昧的溫度,一種冶豔的情致,原本不該融合至此的水和牛乳,此刻似乎完全彙聚在了一處。
就這樣?,這些滾滾流湧著的水,以一種奇異的方式,被野而猩的牛乳所包裹著、侵挾著、搠入著,透明的水也?散發出了來自動?物本身產出的一種甜,也?散出了一種草原上牛羊特有的清冽味道。
波瀾泛起,甜意飛濺、水色四溢,卻?已經分不清誰是誰,什麼是什麼了。
唯有空氣之中?彌漫的那一股香甜,和舊日牧歌一般顫抖喑啞的水波哼浪聲兒,知道今晚發生了什麼。
梁挽身邊人
一場混戰開啟。
我隻覺心裡和身上都是一派濕漉漉的快活, 是一種嘗到生又幾欲死的爽甜,因這甜烈清爽,多年?來無法?動彈的痛苦委屈,像被挑破了?膿包一樣被釋放了?大半, 心裡的淤血跟著身上的血一道流了出來。
正因這是極致的流血, 流到一半,我忽然開始哭了?出來。
我也說不清楚是為了?什麼而哭, 好像哭是這場歡愉達到頂峰的點綴, 淚是一種快活的極致釋放, 也是內心的一種解放,哭能讓我徹底拋開雌伏於另一個男人之下的羞恥感,哭也能讓我真真切切地感受到自己其實還活在這個世上, 因此哭是淋漓地爽,哭是舒適地裂。
隻是這哭聲一起,卻嚇了?梁挽一跳。
他?有些顫抖地抱著我,不明所以,茫然無措,可緊接著看到我的麵容, 忽的更為憐惜, 張口去?吻掉我眼角的眼淚, 想?以動作安慰我,以力?度緩和我, 可這讓我哭得?更舒服了?, 他?卻有些害怕了?, 怕是自己傷到了?我, 就忽然停下,把我挾出了?木桶, 擦拭著濕漉漉的身體,用?被子一裹,抱到了?暖和的床上。
“怎麼了??是不是我有何處做得?不好,弄疼了?你,傷到了?你?那你罵我、打我都行,我,我實在?是見不得?你哭的……”
我看著他?愧疚著急的動作,驚恐歉意的麵容,抹了?抹眼,轉淚眼為笑眼,臉上的表情?說變就變,好像一下子就和方才哭唧唧的我劃清了?界限一樣。
“你動你的,我哭我的,你著急什麼?這次我哭得?很舒爽,也很順暢,希望你下次再接再厲,還能讓我哭出來。”
梁挽聽了?這天雷滾滾的話,卻一時?之間愣住了?。
他?好像是不知道我是在?諷刺還是在?真心,於是仔仔細細觀了?我的麵部表情?,判斷我應該是真心的,就稍稍放了?心,可過了?一會兒又有點不自信,就再度確認道:“真的不是因為我做錯了?什麼而哭麼?”
我瞪他?:“你要是做錯了?什麼,你覺得?你還能在?這兒麼?”
梁挽笑了?一笑,我當即張開了?被子的一個角,招呼他?來,他?立刻輕盈飛撲了?進來,和我一起?縮成了?被子裡的兩團。
進來,他?親了?親我,仿佛覺得?我臉上還是有些濕漉漉的,又用?手溫溫柔柔地抹了?抹,像領會了?什麼至高的真理?一樣:“我才知道……原來順暢淋漓時?,你也是會哭的……”
我瞪他?:“當然了?,你若是不能讓我滿意,不光是這眼淚,你就連明天的太陽都看不著。”
梁挽笑道,手上有些躍躍欲試地揉了?揉我的胳膊,道:“那……能不能再……”
“再什麼啊?我明天不用?起?來乾活嘛?睡覺睡覺!”
一陣笑罵輕叱聲兒過後,混混亂亂地伸下了?一隻去?拿汗巾的手,又多出了?一個踢人的腳尖,被子隆起?了?幾個膝蓋似的的頂峰,在?燭光劈裡啪啦的響聲之中,人的影子在?地上纏在?了?一起?,像山峰與河流,互相依存,從未分離。
第二日,我醒來的時?候,發現一切已被梁挽清理?得?乾乾淨淨,包括昨晚洗澡沐浴用?的藥水木桶,包括地上的水跡,也包括我自己。
而見我醒來,梁挽還在?衝我微微一笑,端來了?新鮮的茶點和粥飯。
我心中一暖,拿了?東西就吃了?點兒,然後奇怪道:“這口味好像不是惠春樓的吧,是你做的?”
梁挽笑道:“我希望你一醒來,就能吃到我做的東西,所以就跑去?了?廚房借了?他?們的灶具。”
我想?象了?一下天還未亮他?就跑去?廚房做飯的情?景,原本吃在?嘴裡的甜,感覺都快從口腔之中溢出來了?,心裡一下子就軟得?要當場化掉了?,我就有些眉眼輕動地看著他?,道:“不用?這麼麻煩了?,你也消耗了?體力?,該好好休息才是,沒必要為了?讓我吃上一口新鮮的甜點和粥飯,就這麼起?早摸黑地去?做飯……”
梁挽笑道:“不麻煩,我喜歡看你吃到好吃的東西之後露出的笑,你這時?露出的笑最可愛,看著人心裡也舒服極了?。”
我心裡臊得?簡直要鑽進去?,這幾年?來可沒人敢這麼誇我,我就故意拿話逗他?:“你是說我其他?時?候的笑就不可愛了??”
梁挽一愣,笑道:“沒有啦,其它時?候也很可愛啊。”
哎呦喂,不能再聽他?誇了?,再聽下去?我的五官都要樂嗬得?變形了?,要矜持,不能笑,嗯……算了?我還是笑一點出來吧,憋著好難受……
在?我的強烈要求下,還是讓一大早就去?乾活的梁挽在?房間裡休息上半天,畢竟這體力?消耗也不是蓋的,我則換了?夥計服,打算開始今天的打工生活。
隻是還未來得?及打什麼正經?的工,又被笑盈盈的鄭掌櫃叫去?了?一個上房,說是那位上房有位尊貴的客人在?找我。
我心裡想?這還能有誰?
推開了?房間的門?,我就見到了?那位貴客熟悉的背影。
這披滿狐裘的豪奢背影,不是寇子今,還能是誰!?
他?一回頭,先是瞪了?我,而後惡狠狠地衝上來,我還以為他?要罵我呢,結果他?就站在?那兒,像塊兒被雷劈焦的木頭似的一語不發瞪了?我半天,忽的眼神?一熱,狠狠抱了?我!
我心中一暖,也和他?緊緊地抱了?起?來,眼眶又熱了?。
四?年?後,終於又感受到了?朋友的懷抱,誰又能無淚?
寇子今也是熱淚盈眶地和我分開,一下子打在?我的肩膀上,惱道:“你……你這家夥的心也是夠狠,當年?一杯毒酒下肚,你就非要拿自己的命去?殺那些人麼?你……你就沒想?過和你一起?合謀的我,會是什麼樣的感受?”
我有些歉疚道:“我……對不起?。”
他?卻紅著眼,目光複雜道:“你說什麼對不起?啊,明明……明明是我對不起?你才是。”
我一愣,他?卻一下子不管不顧地坐在?地上,惱恨歉疚道:“疼和苦都是你這個朋友受了?,榮光和好處卻是我這個朋友拿了?……你昏迷這些年?,我卻做這麼大的生意,賺這麼多的錢……不都是拿你的辛苦換來的嗎?你怎麼不罵我呢!”
我都看得?又感動又想?笑,道:“你說話還是和以前一樣狗屁不通,什麼叫我的辛苦換來你的錢,你這些錢可都是你自己拿本事一分一分賺的,和我有什麼關係啊?”
他?堅決道:“就是和你有關,我因當年?的事得?了?更大的名,得?了?更多的人脈……可是我拿這些人脈名氣賺的這麼多錢,怎麼就找不到你呢?你這些年?都去?了?哪兒?”
我心中感慨,便拉了?他?起?來,把這些年?的經?曆長話短說了?一番,寇子今聽來以後表情?換了?數度,終於笑道:“沒想?到你還能有這番奇遇,還能真的拜了?劍神?師父,好小子啊,出息了?!”
他?是真心為我高興,我也因此而快活道:“你不是出息更大麼?看到你能賺錢,我也開心啊。”
寇子今卻道:“那你出來這三個月,怎麼不來找我?”
我吐槽道:“我哪兒沒去?找你啊,可你如今可是大老板了?,找你哪兒這麼容易?我去?你的產業裡找你的人,你的店鋪夥計和老板可都瞧不上我和小錯的,也不肯遞我們的話。”
寇子今方才還在?眼笑,如今聽了?卻驟然生怒:“哪兒來的夥計這麼不長眼?你告訴我,回頭我就攆了?他?。”
看似沉穩多了?,可言語一多,就覺出他?的脾氣還是和之前一樣風風火火的,骨子裡還是當年?那個明山鎮的小寇,我就笑著錘了?他?的肩,道:“不必了?,能和你見麵就是最好的了?,我還得?請教你一些事呢。”
他?問:“請教什麼?”
我便問了?他?這些年?梁挽的想?法?,
寇子今猶豫片刻,才道:“其實,當年?他?在?你的生辰之後就弄丟了?你,我也是有些怪他?的……“
我奇道:“你也怪他??你……當年?和他?吵架了??”
寇子今歎道:“沒吵,但也有些生氣,後來我看他?那樣費勁努力?地尋人,找你都像是找瘋了?那架勢,我也真怕他?一時?間想?不開,我就和老陳一起?去?勸了?勸他?,好歹沒讓他?把身體熬壞,幸好……現在?你們都在?一起?了?。”
我心裡歉疚卻也越發感動,道:“實在?給你們添麻煩了?。”
寇子今卻有些奇怪地看我:“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懂事了??不會是被劍神?訓過以後,打算以後都規規矩矩做人吧?”
我笑著吐槽他?:“你彆?亂說好不好,這叫成長知道嗎?”
吐槽完,我又問他?對挽挽身邊朋友的看法?,寇子今想?了?想?,隻道:“梁挽這性子你也知道,本就寬和如海,容得?下各類奇形怪狀的人,比如我,比如你,更比如其他?人。”
我有些緊張:“那他?身邊是不是真的和傳聞中一樣,美男子不斷啊?”
小寇想?了?想?,道:“倒也不是,這些人和他?多半是萍水之交,一起?行過俠救過人,也就算了?,能在?他?身邊長期留著的,也不過兩個人。”
“哪兩個?”
小寇立刻把這兩個人說了?出來。
方即雲,傳聞中與老七有關的男人。
阿渡,一個劍法?極強的美貌青年?。
我眯了?眯眼,斟酌用?詞道:“就這兩個常在?身邊的?”
小寇點頭:“是,應該就這兩個。”
我深吸了?一口氣,道:“謝謝,我明白了?。”
和他?暫彆?之後,我接下來就被鄭掌櫃叫著,繼續去?了?另外一個風景獨佳的包間廂房。
這次還未進房,就聽了?陳風恬和一群人有說有笑的聲音,再走近些,發現他?正以平易近人的神?態,與一些夥計聊天,聊的話好像都是家常,嘮的嗑似乎都是日程,一些看似無心的話都在?他?的心頭流淌而過,好像誰說的話都能被他?放在?心上似的,每個和他?聊天的人都覺得?受了?很大的尊重?,所以大家都愛和他?說話。
我一進來,他?一見我,那就跟著目光一變,於是很有默契地讓眾人退下,點名要我單獨留下來伺候酒水,而我在?一眾夥計羨慕的眼神?之下端上了?酒水,等他?們都走了?,我就隨手喝了?一杯自己端上來的美酒,喝完還坐在?了?椅子上。
如此放肆,他?見到了?卻是眼發亮、臉發笑。
“不打算裝了??”
我點頭,笑道:“嗯,不裝了?,累得?很。”
直到此時?此刻,他?似乎才完全確定什麼,因此更愉悅道:“我心裡一直覺得?你還活著,可沒想?到你竟然會用?這樣的方式出現……還真是……”
“還真是什麼?”
“還真是有你聶小棠的風格啊。”
說完,陳風恬笑得?儘興,也給自己倒了?一杯酒,滿滿當當地喝上。
我卻拿了?一杯,敬重?地對他?道:“這杯敬你。”
他?奇道:“敬我什麼?“
我沉默片刻,乾脆坦誠道:“陳捕頭,其實我們當年?的交集並不深厚,可我聽小寇說,梁挽尋人的這幾年?,你一直有在?幫忙,萍水相逢尚能如此,我若不敬你,又去?敬誰呢?”
陳風恬目光微熱道:“不必敬我,我幫你,並非因為交情?如何深厚。”
“那是什麼?”
他?以一種很獨特的目光看向了?我,那裡居然滿是敬重?。
“你出事的時?候,以自己的死為局,幾乎殺儘了?聶楚容身邊的心腹和骨乾,給他?們造成了?重?創,如此大義滅親、舍身忘死,我聽了?傳聞,一直很佩服你,也很疑惑……到底是怎樣絕望的情?形,讓你必須覺得?自己必須要用?這樣決絕的手段才能殺死他?們?”
我心中酸楚和感動一起?泛起?,不知道該說什麼的時?候,他?隻從我的手裡取了?酒杯,淺淺喝了?一口,似醉也非醉道:“小聶,那尹舒浩……當真是如他?的兒子所說,是重?病而死,借你的手去?自殺的麼?”
不愧是譽滿天下的名捕哥啊,一下子就理?清了?這一團亂麻的局麵之中最關鍵的那個線頭。
我想?了?想?當年?的事,隻道:“我隻能說,不管還是重?病還是因為彆?的原因,他?都是自殺,而且是借著我的手去?自殺。”
陳風恬似乎嗅到了?一種不尋常的氣息,目光精絕道:“當年?我查案的時?候,發現有三成左右的人進了?尹舒浩的莊子,轉頭出了?莊子,就落入了?聶家的手裡,這些人,和他?的自殺有關係嗎?”
這都幾乎要問到明麵上了?。
我苦笑道:“這個真不能說。”
他?沉默了?片刻,忽然若無其事地笑笑:“我明白了?。”
聰明人的一句明白了?,就真是明白了?一切。和這樣的人精說話,真真是省心到了?極點。
既然他?問到了?想?要的答案,我也有想?問的事情?。
“你這些日子以來,有沒有見過梁挽身邊的那個朋友?”
陳風恬道:“你說的是……方即雲?”
我點點頭。
當年?他?不過是收到了?小錯是接星引月閣前殺手的舉報,就親自去?查看了?,昨日那事兒之後,我就不信他?不會對此好奇,他?肯定在?查點什麼,肯定也知道什麼吧?
陳風恬道:“我確實聽說過相關的傳聞,不過……我覺得?他?不像是老七,而且接星引月閣也已經?不是四?年?前的接星引月閣了?,否則小錯兄弟也不敢在?江湖上這樣露麵的。”
我疑惑:“我確實知道接星引月閣已經?沒落,可我並不知道老七的事兒,小錯似乎也不清楚更多……你能不能說得?再詳細一些?”
陳風恬苦笑:“接星引月閣在?當年?你出事的不久,就接連發生了?一係列變故,先是組織排名前二十的殺手接連被“煉光神?刀”李藏風所一一絞殺,然後是老七叛出了?組織,被多方圍攻之後死在?了?天魔崖上,然後是副閣主囚了?正閣主,後來則是副閣主被殺,閣內亂成了?一團兒,如今是前殺手薛靈滅暫代了?閣主之職,解散了?那些齷齪醃臢的殺手產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