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刻,牧小滿垂下眸子,掩去一瞬間的出神。
喝完薑茶,牧小滿狀似平常地幫胖嬸帶上門,而後站在樓道裡,再一次感受著腦海中那一團混沌中冒出來的奇怪麵板,麵板上的有些地方還是一片黑色,隱隱約約能看到卡池抽獎,人物屬性等字樣,而右上角則清清楚楚顯示著“可用值:9”
顯然,這種情況已經發生過不止一次,幾天前開始,隻要她跟彆人聊天,故意逗彆人開心時就會出現這個聲音。
這個隻有她一個人能聽到的聲音。
牧小滿不知道這是什麼意思,也不太清楚這個東西的用法,更不明白這是不是自己臆想出來的,她隻能裝作不在意的樣子,慢慢探索腦子裡的麵板。
緩緩吐出一口氣,牧小滿閉了閉眼,慢慢走到家門口打開了門。
不到五十平的房子,牆上到處都是陳舊斑駁的痕跡,一樓的采光不好,潮濕的房間一到夏天就很容易就出現各種飛蟲。
吃飯的桌子就支在格局狹窄的客廳裡,凳子上坐著一個長發的中年女人,女人的臉頰和眼睛還有些紅腫,眉目間滿是疲憊,卻還能是瞧出年輕時豔麗的模樣,麵前原本一桌子的好菜如今也亂七八糟。
她指尖夾著一根細細的香煙,腳下是已經整理好的破舊行李箱,聽到聲音也沒往門口看上一眼,而是端起麵前的酒杯淺淺抿了一口。
牧小滿瞄了一眼酒瓶,往日這個時候一定會空下來的酒瓶,今天隻少了一杯的量,桌子上竟然還擺著四盤菜,其中罕見的出現了一盤紅燒肉,雖然隻剩下了零星兩三塊,但醬香油亮的色澤還是能讓人食指大動。
女人腳下行李箱的拉鏈還是開著的,看得出來,是男人回來後發生的一切,讓她終於下定了決心。
牧小滿心中閃過一絲失落,卻還是挺直了肩,一言不發地坐到了女人的對麵。
陳豔霞看著沉默不語的女兒,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她們母女倆已經很久沒有這樣,安靜地坐在客廳吃飯,自從牧大生喜歡上賭博後,家裡能賣的東西被他賣了個乾淨,她心灰意冷之下就天天喝酒,對於這個女兒也再沒上心過。
窗外的雨漸漸停了,屋裡老舊的風扇呼呼吹著,陳豔霞手裡的香煙慢慢燃燒過半,她抖下過長的煙灰,想了想還是開門見山道:“我要跟你爸離婚了,準備跟你張叔叔在一起,他來這邊就是談生意的,明天就會回老家,到時候我跟他一起走,你以後的生活費每個月我會按時打給你爸。”
牧小滿聽著母親的話,又掃了一眼桌子上的剩菜,點了點頭:“嗯。”
這應該是她爸開出的條件,不然憑她爸那個性格,不可能那麼爽快地答應離婚。
“這日子媽真的受夠了,媽知道媽對不起你,所以以後無論你混成什麼樣,我也不會來沾你的光,你以後要是有困難,也可以跟媽說。”
牧小滿沒出聲,她不是小孩子了,她初中就開始在外麵撿廢品,賺錢給自己攢學費,什麼樣的人都遇到過。
自然知道有些話,要反著聽。
房間又陷入沉默,直到樓下傳來汽車催促的喇叭聲,陳豔霞仿佛聽到什麼信號一般,拉上行李箱的拉鏈,從包裡拿出粉餅,給自己細細補了妝。
她站起身,笑容滿麵地理了理頭發,而後像是甩掉了什麼沉重的包袱,去迎接自己的新生般,沒有一絲猶豫,拎著行李箱轉身走出了門。
屋子裡,原本不想去看的牧小滿還是走到了窗前,隔著窗簾拉開一點點縫隙。
她看到那個所謂的張叔叔從車裡下來,殷勤地接過母親手中的行李箱,護著她坐進副駕駛,母親也是一臉嬌羞的笑著,那種發自內心的快樂,讓牧小滿覺得既陌生又熟悉。
她看著那輛車漸漸遠去,直到消失在街道的儘頭。
其實牧小滿並不怪母親做出這種選擇。
父親沉迷賭博,讓她們原本還算小康的家庭,變成了現在這樣,夜夜不回家,一回家不是要錢,就是哪裡不順心了對母親動手。
胖嬸說錯了,牧小滿一點都不覺得母親鐵了心離婚有什麼錯,更不會拿這個去怪她。
曾經胖嬸也說過,她母親帶著她這麼大一個女兒當拖油瓶,怎麼可能會有男人願意跟她再婚,還讓牧小滿放心。
但她知道以後,那天晚上一個人想了很久。
原本她都想好了,到時候她就選擇跟父親生活,不會拖累到母親,她自己或許會難過,但也隻是一時的,等她考到外地的大學,就再也不會回到這裡,這樣她們都會脫離泥潭一樣的父親。
隻是她沒想到……
母親根本不想知道她的選擇。
牧小滿突然覺得心裡有些空落落的,她給自己盛了碗飯,坐在一片狼藉的飯桌上,慢慢將剩菜扒拉進碗裡,大口大口地吞吃著,嘴巴被她塞得沒有一絲空餘的地方。
她錘了錘胸口,撐著嗓子把飯咽下去,普普通通吃飯的動作生生讓她帶出幾分狠意,但眼神仍是一片平靜。
實在咽不下去了,她才給自己倒了杯水,動作太著急,一杯水讓她灑了小半杯出去,牧小滿渾不在意地把抹布蓋到上麵,給自己又盛了碗飯,繼續一點一點把桌上的飯菜全都吃完,才慢慢放下碗。
吃完飯,牧小滿看著剩下的那瓶酒,她給自己倒了一點,舉起杯子跟母親的杯子碰了一下,抬手喝完杯子裡的酒。
以後就是一個人了,要吃飽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