腐爛公寓（16）
高喬霏最後還是接過了拿桶衣服, 在背後不加掩飾地目光注視下走電梯上了頂層陽台。
值得一提的是，她選擇做沈秋靡發布的這個任務後, 之前那種迷迷糊糊疲憊不堪的狀態居然有些減輕。
精神上的勞累隱隱約約有轉向焦慮急躁的趨勢，但不是很明?顯。
也因為這一點減輕，她猛然發覺，自己用來進行?掃除任務使用的拖布浸滿的居然是帶著熒亮油光的汙水，由著她拖來拖去的動作鋪滿了半層樓道。
嘔。
太惡心了。
難怪她想吐。
誒？……說起來，這些汙水她是從哪裡找來的呢？當時那層樓附近也沒有水桶之類的東西……
還是說拖布本來的就是濕的？
高喬霏站在僅剩的一部電梯裡, 隨著電梯緩緩上升，她也忍不住去思?考。
手裡的衣服桶有些重?量，從裡散發出?來絲絲縷縷的水腥氣，慢慢充斥狹小的轎廂空間。
嗯, 水桶…晾衣服……說起來，這衣服也不怎麼?乾淨, 她要不要去洗一洗？
她皺了皺眉, 空出?的那一隻手伸進衣服堆裡翻翻找找, 想要重?新洗衣服的念頭越來越強烈。
13樓的那家也太不小心了, 洗衣桶臟了也不知道清理, 還用臟桶洗衣服, 真是的。
她負責的那一層樓還沒有打掃完, 等下晾完衣服必須馬上趕回去。還有, 租了房子過後她都?沒剩下多?少流動資金了, 得趕緊找個工作才行?……
事情真多?啊。
高喬霏苦笑著歎了口氣。
不過，平安公寓這邊的居民都?挺好的，還會組織文明?日這樣的活動, 維護社區的良好環境。
雖說設施都?挺老舊，但是思?想很先進, 很符合國人對?新時代社區建設的美好願景。
還有那個叫沈秋靡的女孩子人也很好，長得漂亮，樂於助人，乾起公益來也超級積極，上進的氛圍特彆有感染力。
她也要多?做一點貢獻。
電梯不能直達頂層露台，中?間還隔著一層樓梯，必須從15樓的樓梯上去才能真正達到露台。
高喬霏在路過15層時刻意?朝裡麵望了望。
開始的居民已經?不在了，她隻看到那頭有一個男生手裡拿著一大疊報紙，正欲抬手敲開一扇門?。
那是……
她在自己的記憶中?搜尋片刻，終於把他和記憶中?的視線對?上號。
剛才在雜物間分工具時，那個男生還因為拿到不乾淨的抹布鬨了一陣。
後來還是沈秋靡從中?調解，特意?給他換了一條乾淨的才事了。
嗯，現在他看上去已經?很有積極參與活動的樣子了。
很棒。
這才對?嘛。
*
好不容易晾完衣服，高喬霏提著空桶再次走進了樓梯。
平安公寓的設施老舊，內部裝潢也許久沒有更新。
這就導致一棟15層高的公寓大樓，樓梯間卻是黑乎乎的，燈泡好一個壞一個，好的還接觸不良。
整個樓道又狹窄，又逼仄，牆壁沒有刷漆，還是本來的水泥的顏色，粗糙無比。遠遠望去，無數細小的黑點遍布整堵牆壁，瞬間能給密恐患者帶來精神上的強烈打擊。
高喬霏從光明?踏進昏暗，轉了個彎，就徹底看不見一點光，隻能一邊摸索著扶手，一邊小心翼翼的前進。
她的腿抬起，腳尖微微試探，觸碰到下一道階梯才會穩穩踩上去，發出?啪嘰的聲響，每一步都?謹慎無比。
隨著高喬霏的動作，15層到露台這段樓梯間回蕩起一道又一道啪嘰的動靜，還挺有節奏感。
高喬霏自己也被?這樣的想法逗樂，正咧開嘴擺出?一個笑容，嘴角卻又慢慢回落。
剛才……
剛才她上樓梯的時候，聽到的是這樣的腳步聲嗎？
高喬霏立時頓住了腳步，抬出?的腿懸在空中?，將?墜不墜。
她的心跳忽然加速，呼吸繃緊。
腳步落下。
這回，她聽到清晰的聲音。
她很確定自己聽清了。
——是那種，踩上水窪才會有的聲音。
還黏糊糊的。
粘腳。
*
“你們有沒有聽到什麼?奇怪的聲音？”
樓梯間，第三?公會小隊的其中?一人道。
剩下三?個人動作一停，側耳傾聽周邊的動靜。
這裡很安靜。
連一絲風聲都?聽不到。
“沒有聲音，小莊你是不是聽錯了。”其中?一人道。
又一人添話道：“我們在這裡耗太久了，這樣下去不行?。”
他的語氣裡帶著濃濃的不安與沉重?。
四個人已經?不知道在樓梯間待了多?久。
他們沒有東西來確認時間，樓道裡過分昏暗陰冷，每時每刻都?在侵蝕他們的神經?。
再這樣下去，他們絕對?會發瘋的。
“……什麼?破副本。”隊伍裡唯一的女性阿羽暗罵道。
樓梯間狹窄，四個人根本站不到一起，隻能人撞人擠成一列。
隊員A說：“趕緊掃完出?去了，彆在這裡久待。”
“還要掃嗎？”這是隊員B。
最開始提出?疑問的“小莊”眉間擰川，聲音幾乎是從嗓子眼堆出?來的：“你們真的沒聽到嗎？…有，有水聲。”
“液體洇出?來的細微的聲響，還有水珠滴落的聲音……”
他的天賦是五感方麵的能力，平時能比隊友更快地察覺環境的差異和周遭細微的改變。
毫無疑問，平安公寓正在發生變化。
就像是美麗親和的主人家終於露出?了它隱藏已久的狐狸尾巴，粗糙的牆麵，簌簌落灰的牆皮，空氣中?充斥的腐爛與粉塵的味道似乎更濃了些，迎麵撞上的空氣也多?了絲潮濕。
這樣的環境放在狹窄的通道中?，讓人有一種已經?被?吞吃嚼碎的錯覺。
他們馬上就要被?消化。
小莊抽了口氣，向上跨了一步，踏上高一層的台階，聽到了明?顯的咕嘰聲。
真的有水。
鼻尖縈繞的臭味好像更多?樣了些。
耳邊仿佛能聽到蚊蠅的嗡嗡作響。
“我們，趕緊從這一層出?去。”他的聲音乾巴巴的，“現在是哪一層來著？”
沒有人回答他。
小莊心臟一緊，瞬間回頭，在看到同伴的剪影後才稍稍放下心來。
“為什麼?剛才不出?去？”他的同伴討論道。
“不知道啊？不是要做主線嗎？”
“你手裡還拿著抹布，噫，怎麼?這麼?臟這玩意?兒。”
“所以我們現在在多?少層？”另一人問。
“……第十層。”女生道。
“噢噢，第十層，阿羽你記性挺好的啊。”同伴誇讚道。
空氣靜了一瞬，接著緩緩響起另一個女生的聲音：
“……我，我剛剛，什麼?都?沒說。我不記得我們在多?少層。”
聽覺好的小莊也說：“那不是阿羽的聲音。”
這下四個人徹底說不出?話了。
如果?不是阿羽在說話的話，剛才是誰的聲音？！
“哧”的一聲，一簇小火苗劃開了黑暗，第五人的身影正好站在小莊上方的階梯。
“是我。”
那人說，聲線帶著輕微的顫抖。
“我…我終於找到你們了……”
她輕飄飄地說，不住地喘著氣。
火柴引燃的細小光線從下到上照亮她的麵龐，一張灰白的臉映入在場所有人的視線中?。
火光閃了閃，有什麼?液體從她的臉上劃落，晃花了微小的焰火。
黏糊糊的。
一片寂靜之中?，有人吞咽唾沫的聲音無比明?顯。
隨即女生輕輕笑了笑。
她的聲音還是那麼?飄渺：“我需要你們的幫助，跟我來好嗎？”
“彆忘了，你們給我過承諾。我帶你們出?去，你們幫我，如何？”
細微嘶啞的聲音在樓道中?一遍遍回蕩，似乎帶著惶恐，又掩蓋了部分笑意?。
來者不善。
小莊後退攀上了同伴的胳膊。
“幫你什麼?？”他問。
“先跟我來。”她說，帶路走出?了樓梯間。
*
女生帶著他們來到了13樓。
13樓已經?聚集了一堆人，正是主線開始消失不見的一隊。
陳半雙此時正蹲在走廊那邊，神色不見輕鬆。
而?就她旁邊，就在那裡，在13樓的走廊中?間，橫亙著兩具身體。
皮膚泛白，發腫發脹，眼眶內陷，眼球凸起，身上遍布斑駁黑漬，密集的白色卵狀物聚集在身體亂糟糟的頭發裡，身下洇潤油膩粘液。
這是兩具屍體。
而?且是已經?腐爛了一段時間的屍體。
隊內的小莊被?屍體一刺激，立馬轉身趴一邊開始乾嘔。
帶三?小隊過來的女生緩緩走到所有人麵前。
“他們，他們是參加活動的居民，住6層的，明?明?剛剛還好好的……”
女生戚戚哀哀地哭訴。
陳半雙打斷她：“到底怎麼?回事。”
“我不知道怎麼?回事，我一來這邊就看到了，他們死了！”
“有人，一定是誰殺了他們！”
“他們是上周才搬進公寓的人，是參與者裡住在公寓裡最久的了…萬一下一個就是我怎麼?辦？…”
她的神情越發無助淒慘，漆黑的瞳孔緊縮，明?明?是悲痛的表情，膚色卻還是灰白的，沒有任何情緒激動導致的部分皮肉發紅，看上去莫名僵硬與刻意?，甚至詭譎。
“不，我，我不想死…我不想死，你們幫幫我，求求你們幫幫我！幫我找到凶手好不好？”
下一秒，所有人都?聽到了同一個播報聲——
【滴，接取任務：幫助13樓的沈秋靡找到凶手】
【任…任務獎……獎勵……
【滴。
【任務獎勵：10積分】
女生眉眼慌張驚怕，嘴角卻緩緩上揚，咧起來，扯出?一個瘋瘋癲癲的笑容。
“…感謝大家的幫助。”
腐爛公寓（17）
這?一場演完, 沈秋靡直播間的彈幕炸了：
【臥槽沈姐演技怎麼這?麼好！】
【我?都被唬過去了，嚇死, 反複確認自己有沒有進錯直播間】
【她怎麼這麼會演！！！我好愛！】
【？小?沈演技好嗎？】
【哈哈哈哈今日份笑話小?沈演技好】
【哈哈哈好好笑啊秋靡也有被誇演技的一天】
【？主播演的不好嗎】
【演得這?麼牛逼不好？？？】
【哈哈哈不是?，指路回放點XX，發現?了嗎，其實這?裡小?沈的表情是?很乾的，想要的是?驚恐絕望，但實際上眼淚沒?擠出來, 反而有點僵硬】
【還有最後小?沈說完“幫幫我?好不好”之?後，她看到彆的玩家表情變化，應該猜出來彆人已經接到任務了，於是?連笑都憋不住了, 這?麼明顯沒?發現?嗎？】
【哈哈哈哈神他媽憋笑哈哈哈】
【笑場了這?是?】
【哈哈哈五分靠容貌，五分靠渲染, 沒?有絲毫演技】
【我?懂了, 但這?樣反而加重了她npc的氣質吧？反正那些副本npc不都是?看上去不懷好意, 憋一肚子壞, 正好更加符合人設了, 完美】
【前麵正解】
正如直播間觀眾分析的一樣, 那些演技上的不足都可以靠人物設定來彌補。
至少陳半雙在聽完突如其來的找到凶手的任務後, 看向沈秋靡的表情不再是?之?前那種冷淡的狀態, 更多地帶上了一絲探究。
第一公會的隊伍從一開始就沒?有跟著大部隊行動。
陳半雙作為B級玩家, 自然有不跟隨大部分行動的資本。
昨天完成?入住主線任務時她就能夠讓團隊以最快速度集合，完成?入住。隊伍裡的靈媒玩家能最大程度提示危險。
因此，直到現?在, 整個隊伍的狀態都保持在一個較為良好的水平，沒?有哪一個受到了如高喬霏那樣的精神汙染。
而他們也是?全場平均關注度最低的隊伍, 不超過10%。
說好聽的就是?他們很謹慎，沒?有踩任何坑，完美地保全了自己。
說難聽的就是?這?群人，一直在擺爛，除了入住主線，基本上可以說什麼都沒?做，對通關副本沒?有一點貢獻，是?全程遊離於副本之?外的透明隊伍。
要是?換平日的陳半雙，也不至於這?麼擺。但她這?回不是?一個人進的副本，而是?帶了公會裡的四個C級中上層玩家一起?過副本。
這?性質就不一樣了，她必須考慮團隊的安全與存活率，不能過於自我?。
至於“擺爛”的原因——
昨天陳半雙做了幾個串聯起?來的身份任務後，略微思索了會兒，就叫停了所有試圖找線索翻地圖做身份任務的隊員，讓他們該玩玩該歇歇，了解一點基礎信息就夠了。
很簡單。
這?是?一個C級副本，而且是?C級副本中前排的那種，不可能任務隻給10積分，各種任務還安排得那麼碎。
這?種情況是?很反常的。
正巧，她曾經進過類似的副本。稀碎的主線，扣扣搜搜的獎勵，往往代表著主線的困難，性價比很低，就算拚儘全力?也很難完成?。
她去過的那個副本就是?這?樣，B級副本，玩家們東一榔頭西?一棒子吭哧吭哧做主線，仍舊沒?有完成?，最後副本給開了逃生通道——類似臨時主線，剩下的玩家才得以通關。
陳半雙在明白所處副本的性質後，特意去觀察了副本中的各個玩家。
就她觀察而言，水平參差不齊，懷疑是?她和某些人拉高了副本等級。
反正她一個肯定拉不了這?麼多C級玩家，或許還有一個B級沒?有露麵也說不定。
加上副本給的最明顯的“團結友愛、文明互助”的提示，這?是?大概率是?一個需要團隊合作才能完成?的主線。
而玩家水平參差不齊。
陳半雙都不用想可能性，直接大手一揮，命令小?隊全體?休整，養精蓄銳，不要白白消耗精神力?和體?力?，到時候其他人死得差不多，他們小?隊衝逃生主線就完事了。
何必那麼麻煩。
與其她勞心勞力?拖飛機把主線做完，還說不準能不能全身而退，不如等被拖飛機的人死光，她再帶著隊友過關。
自從陳半雙邁入B級玩家的行列之?後，她對於這?個所謂的“生命遊戲”也有了自己的認知和看法?。
在她看來，“生命遊戲”與她從前在小?說漫畫等等看過的玩命無?限流不太相?似。
雖說都是?玩命，都是?朝不保夕，每個人為了前方墜著的胡蘿卜拚命努力?，加入一場又一場玩命遊戲，但還是?有不一樣的地方。
最明顯的就是?，官方對他們這?些玩家態度並不是?什麼好玩或者娛樂，而更像是?養在手下的一群山羊或者小?蜜蜂，具有一定的實用功能，必要時消耗一點也無?所謂。
除了官方的態度，副本的設置也不一樣。
她過了那麼多場副本，怎麼可能看不出來副本中隱藏的意圖？
大部分副本想要玩家的命，但其中的某些規則或提示會極力?幫助玩家通關所在的副本。就像類似「腐爛公寓」這?樣的副本，主線走?不通，甚至會給幸存的玩家開一個逃生主線。
也就是?說，他們這?群小?蜜蜂，還是?儘量多留下來一點為好，能撈一點是?一點。
陳半雙很確定這?一點。
這?也是?她製定本次小?隊行動方式的基礎。
小?隊的隊員對此毫無?異議，有人帶就不錯了，挑什麼，大佬玩家說得總是?對的。
於是?他們一直踐行寫作“養精蓄銳”實際讀作“開擺”的行動準則。
昨天控製了完成?身份任務的數量，今天不參與大部隊的討論聊天——沒?意義，到目前為止副本明麵上放出的信息約等於零，隻能越聊越焦慮。
拿完工具後他們上了15層，隻是?因為他們租好的屋子都在15層，必要時可以回房間繼續休息。
開始的時候，隊員還有閒著也是?閒著不如試試看這?個掃除主線究竟是?個什麼機製，危險在哪裡的想法?。陳半雙同意在一旁看著後，隊伍中的一兩個閒不住的就拿起?掃帚開始乾活。
沒?乾多久，兩個人分分中招，陷入了未知的精神影響中，被陳半雙喊醒，瞬間扔了工具不乾了。
而這?頭陳半雙從包裡摸出一塊表，又喊了一個隊員乾活，讓他邊掃地邊說話，她則是?在旁邊掐表。
當那位隊員說出的話漸漸變味之?後，她立刻把人喊醒，再查看用時。
五分鐘。
僅僅隻用五分鐘，這?個副本就可以神不知鬼不覺地汙染一個玩家的精神狀態，無?孔不入，沒?法?防範，目前唯一的解決辦法?就是?保持隊伍中至少有一個人保持清醒。
陳半雙：本來帶人就煩。
搞明白危險來源後，更煩了。
“我?們還試嗎？”被喊醒的隊員問她。
陳半雙一臉冷漠：“試空氣，不試了。”
趕緊把這?個本過掉，她要回去歇半個月！
*
在15樓擺爛的時候，他們最開始沒?有碰見其他玩家。
一部分是?因為其他人有任務分配，陳半雙給稍微更熟悉一些的孟三星幾個人說了自己隊伍的去向，那麼剩下的玩家在分配任務地點時不會沒?腦子地和他們擠。
另一部分大概就是?精神汙染。距離掃除開始已經過了很久，一直保持清醒的陳半雙小?隊都有些分不清時間，更彆說老老實實做任務的其他人。
估計這?個點大家都中招了，隻是?程度輕重的區彆。
況且所有人都忙著掃地拖地擦窗戶，哪來的精力?到處閒逛探索地圖關心他人。
是?吧？
靠在樓道的牆壁上，陳半雙打了一個哈欠。
眼底逐漸彙聚濕意，視線些許模糊，忽然發現?電梯那邊過來一個人。
陳半雙眨眨眼睛，抹了把臉，定睛一瞅——
是?之?前那個拿到“臟帕子”的男生。
他來十?五樓乾什麼？
陳半雙將他從頭到尾掃了一眼。
表情呆滯痛苦，身上並沒?有攜帶清潔工具，而是?拿了一疊報紙，邁步的方向無?比明確……
她眼睜睜地看著他走?到15樓的一戶人家門前，敲開了那家的門，將報紙遞給了開門的居民。
然後他茫然地眨了眨眼睛，四處看了看，就像視野中沒?有陳半雙這?個人似的，又搖搖晃晃走?掉了。
陳半雙：？
這?是?怎麼回事。
說好的大掃除呢？怎麼還有人兼任了送報紙的職務？
她蹙眉思考。
沒?過一會兒，跑回自己房間休息的靈媒隊員出來了。
她臉色晦暗不明，對陳半雙說：“副本不對勁，我?感受到了一股很強烈的異變氣息。”
陳半雙立刻丟掉本來悠悠閒閒的姿態，正色道：“怎麼回事？”
其他的隊員也都聞訊集合。
靈媒從自己兜裡摸出幾張紙牌，皺眉翻了翻，又看了幾眼，才繼續說：“在樓下，大概13樓的位置，是?源頭。”
陳半雙：行吧。
“那就去看看，所有人注意安全，要是?自己身旁的隊友舉動不正常，一巴掌呼過去打醒他。”她吩咐道。
*
平安公寓，13樓。
第一公會小?隊剛剛踏進13層樓道的後一秒，一股令人無?法?忽視，無?法?忍受的腐臭味迎麵撲來，直往鼻子裡麵鑽，熏得人腦仁炸裂。
陳半雙：……
“嘔。”這?是?隊伍中沒?忍住的玩家發出的聲音。
靈媒的臉也是?皺成?一團，手中的紙牌差點捏折：“…本來公寓裡就有味道……”
結果這?層味道更重。
重到影響人的正常思考的程度。
“…我?寧願去大逃殺。”又一人說，雙手合十?做祈禱狀，接著又忍不住去捂嘴。
“我?放了三天的水煮蛋都沒?這?個臭。”最後一人忍著惡心，參與了隊伍的談話。
靈媒忽然向最後說話的那個人望去，語帶驚奇：“你居然能把雞蛋放三天？”
那人：“……”
“我?隻是?忘記了還有這?麼一個蛋當時。”他狡辯。
靈媒：“哦。”
陳半雙：“行了，看前麵。”
眾人聞言歇了玩笑的心思，向前望去——
過道中間擺了兩具屍體?。
還是?已經開始腐爛的屍體?。
“難怪這?麼臭。”“忘蛋”男生恍然大悟。
而在屍體?旁邊，正半跪著一個白臉女?生，黑長的頭發從她的臉側垂落下來，拂過屍體?的表麵，她卻?沒?有半分情緒，表情都不帶變的。
靈媒：臥槽，這?什麼心理素質。
她很確定，那個女?生的頭發一定蹭到了屍體?身上的粘液了，一定蹭到了！嘔怎麼會這?麼惡心，光是?想想她就要吐了。
何況她自己也有一頭長頭發。
靈媒深呼吸了幾口，戳了戳前方陳半雙的肩膀：“…隊長。”
陳半雙回頭：“？”
“有多餘的皮筋嗎？可不可以借我?一根。”靈媒一臉生無?可戀。
陳半雙遞了一根多的給她。
靈媒謝過後立刻把披肩的長發紮成?了一個丸子頭。
幾人這?才靠近屍體?。
女?生似乎終於注意到了他們的到來，慢悠悠地抬起?頭，將他們所有人看了一遍。
“……不，不夠…”她低聲道。
陳半雙認出了她：“發生什麼了？”
女?生沒?有回答她。
她隻是?跌跌撞撞站起?身來，差點撞到牆壁。
“我?…我?再去叫人……”
她踉踉蹌蹌跑走?了，落下一串濕漉漉的腳印。
隊員：“這?是?過場動畫？”
靈媒：“也許？我?們是?不是?來太早了，進了她的支線，結果人還沒?湊齊？”
陳半雙：“……”
算了，都到這?裡了，跑也沒?啥大用。
幾人便等著女?生回來。
終於，十?幾分鐘後，女?生終於領著另一群玩家重新回到了13樓。
隊伍裡有眼尖的認出了對麵的人：“是?第三公會的隊伍。”
“他們狀態不太好。”
到目前為止，女?生的支線人數似乎湊齊，她開始上場說台詞，發任務，讓在場所有人幫她找到凶手。
聽完係統播報後，陳半雙的心情很是?微妙。
平安公寓死了人還要找凶手，聽上去就很麻煩，結果還是?10積分的獎勵。
……
決定了，這?次通關後，她要回去歇一個月。
*
發布完任務說完最後的台詞後，沈秋靡就縮在人群角落不吭聲了，似乎是?把做任務的主動權交給了在場所有玩家。
但她又沒?走?，一雙眼睛直勾勾地盯著在場眾人，仿佛誰消極怠工她就要弄死誰。
第一公會和第三公會兩隊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終都接受了這?個苦哈哈的差事，相?互認識了一下人，大家就進入了找線索分析凶手的流程。
陳半雙首先看向沈秋靡：“你知道些什麼？把你知道的一五一十?說出來，我?們才好幫你找到凶手。”
一下子，眾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沈秋靡一個人身上。
一般來講，發布任務的npc怎麼說都會提供一個故事背景，這?個邏輯沒?有問題。
而沈秋靡盯著向她問話的陳半雙，張了張嘴卻?沒?有發出聲音，未知的粘液將她的發尾弄的絲絲縷縷，還向下滴著水。
“我?……”
她終於開始說話了。
“我?知道的不多。本來我?在幫公寓的居民做一些力?所能及的小?事，然後忽然聽到樓上似乎有聲音……”
她斷斷續續地把整個事件的起?因經過結果講了一遍。
簡單來說，就是?她當時正巧在12樓，正好好地參加公寓文明日活動，忽然聽到樓上有熟悉的呼喊聲，就上樓來查看情況。結果來了才發現?，和她一起?參加活動的其中兩個居民居然死了。
屍體?大剌剌地擺在走?道正當中，似乎根本不怕其他人發現?這?一起?凶殺案。
“有看到凶手的特征嗎？”第三公會的小?莊問道。
沈秋靡搖搖頭：“沒?有。”
一時間眾人陷入了沉默。
這?該怎麼找？
就兩具屍體?，一沒?凶手特征二沒?完整故事線，被害者也就隻是?普普通通的公寓居民npc，連個身份信息都沒?有，知道了也沒?意義。
就問這?該怎麼找。
大家都陷入了思考，好一會兒沒?人說話。
陳半雙想了想，走?到屍體?旁邊，蹲下身來，將腐爛一半的屍體?來來回回仔仔細細看了一遍。
雖然已經腐化得很嚴重，但要是?仔細看，還是?能看出兩具屍體?的傷處。
一個傷在胸口，被凶手直接捅穿了心臟；另一個斷了半截咽喉，應該是?凶手乘其不備給割了脖子。
就這?麼兩處，沒?有彆的，可見凶手動作熟練，行動迅捷。
觀其咽喉的斷裂程度，普通的水果刀不大可能造成?這?種傷害，若是?菜刀，捅心臟又不太可能。
隻能是?用類似匕首之?類的刀具作為凶器了，而且必須夠鋒利。
這?樣的器具……
平常人家不大可能擁有。
她將此番分析告訴了眾人。
“有道理。”阿羽點點頭，附耳向身邊的小?莊低聲說著什麼。
小?莊聽著她的話，若有所思點點頭，上前湊近屍體?，直接上手將屍體?的傷處摸了一遍。
他摸得細致，黃綠黑的粘液混著血紅攪動混雜，帶給圍觀的眾人十?分新奇的視覺體?驗。
部分玩家：……
有點看不下去。
所有人的心情在這?一刻達到了前所未有的—統一：
趕緊結束吧。
太精神汙染了。
摸完屍體?後，小?莊接過阿羽遞來的紙巾擦了擦手，擦乾淨後才說道：“不像是?普通的凶器，按照平安公寓的設定，出現?這?種質量的匕首不合理，除非給這?個和諧友愛的社區加一個苦大仇深的暗黑支線。”
他頓了頓，視線掃過一眾玩家。
“玩家商城也能買到相?同質量的匕首，凶手有概率是?玩家。”
說完，他沒?有再開口，顯然是?有所顧忌。
陳半雙聞言皺了皺眉。
玩家？
她環顧一圈眾人，目光從所有人的臉上掃過去，記下大家的表情。
不，不可能是?在場的玩家。
如果凶手真的是?玩家，玩家殺了原本參與主線活動的居民，導致副本產生異變。而副本為了調節異變，便通過沈秋靡這?個居民npc發布了尋找凶手的任務。
為了調節異變派出的npc真的會找來始作俑者一同參加找凶任務嗎？
未免太離譜了吧？
不太可能。
自己的隊伍自己清楚，而隔壁第三公會的隊伍還是?沈秋靡她自己下去拉的人。
總而言之?，目前都是?較為可信的。
安靜過後，眾人又開始你一句我?一句交談著，最後分了分人數，決定先在這?附近找找線索。
陳半雙獨自一人來到了這?層樓的電梯附近。
她在這?周圍細細查看了一周，沒?有任何特彆的發現?。
其他人那邊也沒?有什麼發現?。
凶手很謹慎。
大家的表情都不太好看。
這?說明殺害公寓居民的這?個人目標很明確，從一開始他就已經在計劃這?次行動，在確定好目標對象後，立刻著手行動，得手後迅速離開現?場，不讓自己牽連進任何意外之?中。
種種跡象看下來，那個人是?玩家的幾率無?限拉高。
因為隻有玩家才能夠不留下任何把柄做到這?一切，而副本本來安排好的任務一定會給做任務的玩家留下至少一點突破口。
這?就麻煩了。
如果麵對的是?玩家，需要考慮的遠比正常支線多。
那個玩家能做到這?一切，傻子都想得出來他掌握的信息遠遠多於其他人，且對這?個副本有一定的了解。
他是?有目的的。
而他們做這?個任務就是?站在了他的對立麵。
“我?們的任務隻是?找到凶手，沒?有彆的要求，對嗎？”陳半雙忽然側頭，高聲問沈秋靡。
後者緩緩眨了眨眼睛。
“是?的。”
她回答。
“我?隻需要你們幫我?找到凶手。”
陳半雙轉回身：“OK，那我?們隻需要找到他就行了。”
找到凶手帶到沈秋靡麵前之?後，任前者想要做什麼，也不在他們的考慮範圍之?內了。
反正這?都是?副本自己的調節機製，她的目的就是?把這?個程序走?完，確保之?後的逃生通道還能正常啟動就夠了。
不過……若是?這?之?間真的存在足以影響副本核心機製的問題，她會阻止的。
眾人聽到了沈秋靡的解釋，也想通了其中的關竅，不清楚遊戲副本機製的被強製接取任務唬住，知道機製的做好了兩手準備，這?下才算真正開始做任務。
而這?時，陳半雙又側頭瞥了一眼人群之?外的沈秋靡，看到她蒼白泛青的麵容上沒?有任何表情，也許是?走?神，也許是?呆滯，眼中不帶任何神采。
陳半雙垂眸沉思。
總覺得這?其中有什麼東西?自己還沒?有抓住，還沒?有想通。
某些她沒?意識到的東西?讓她下意識地感到彆扭與矛盾。
*
既然基本確定了凶手範圍，眾人打算分頭行動，最好兩兩一組，把正在公寓參與掃除任務的玩家點一遍，看看有無?缺漏。
同時，為了避免打草驚蛇，他們在觀察清點的時候需要儘量裝得正常一些，不要目的性那麼強。
陳半雙想起?了之?前送報紙上十?五樓的男生：“可以表現?得呆滯一點，假裝自己有任務在身，比如要去送個報紙倒個垃圾什麼的，不要與其他人對話。”
補充完注意事項後，大家開始行動了。
第三公會小?隊四個人剛好兩個組，自動分好按照計劃的樓層去了。
剩下第一公會小?隊人數單數，陳半雙就決定自己單獨行動。
沈秋靡一直在旁邊看著，聽著他們討論，安排，計劃，分組，最後默默跟在了陳半雙的後麵，後者並沒?有多說什麼。
至此，一場有將近半數平安公寓新居民的探案活動就此拉開了帷幕。
*
第三公會小?隊中，小?莊和阿羽一組，分到了七層、八層和九層三層樓。
從凶案現?場的十?三樓下去，他們按部就班在九樓和八樓逛了一圈，沒?看到任何玩家的影子。
阿羽有些驚奇：“參加活動的加上npc一共二十?五個人，我?們這?邊九個人…啊不對，是?十?個人，死了兩個，也還有十?三個人在正常參與主線，連著兩層都沒?看到人，是?其他人都聚集在一起?了嗎？”
小?莊思考狀：“有可能。隻要從被汙染狀態脫出來一次，一般都不會再選擇單獨行動了吧？”
“你說得對。”阿羽很認同他的看法?。
他們隊就是?在樓梯間遭了道，一連四個人無?一幸免，統統被汙染，幸運的是?因為大家全程都有交流，汙染程度不深，在沈秋靡那個npc找到他們後瞬間清醒了過來。
“其實這?樣看來，被拉進這?條支線也不算壞事？”阿羽感歎。
兩個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天，順利逛完了八樓，從樓道下到了七層。
一眼望去，七層也沒?有人。
兩人有些無?奈，但還是?老老實實走?了一圈，以防漏掉什麼重要線索。
清脆的腳步聲在筆直的樓道中響起?，一聲又一聲，重重疊疊襯得周遭無?比安靜。
忽然，小?莊停下了腳步，猛地一回頭。
“怎麼了？”阿羽疑惑道。
“我?感覺不對勁。”小?莊腳尖一轉，向身後邁步。
阿羽歪了歪頭，趕緊跟上小?莊的步伐。
他們掉頭走?完7樓長長的廊道，拐過一道彎來到電梯口。
這?個小?方格的空間空空蕩蕩，空無?一人。
“這?裡怎麼了？”阿羽掃了一圈。
小?莊見此情景，眉頭皺得更深了。
他抿了抿嘴，小?聲說道：“我?們先去約定好的集合地點。”
阿羽一愣，點了點頭，和他一起?乘電梯去了一樓。
*
陳半雙一個人負責最高三層。
她一路走?一路思考，將副本的故事線與流程線在腦海中過了一遍又一遍，一次比一次細致，試圖在時間與人物的交織中發現?一絲不對勁的地方。
沈秋靡一直跟在她的身後，她能聽見她輕巧的腳步聲。
陳半雙沒?有太在意沈秋靡的存在。
被一個類似鬼怪的存在一步一步緊跟著，她的心中沒?有一絲緊張的情緒。
腦子裡全是?這?次的副本。
明明一切都在按她設想中的發展推進，明明所有的問題都能得到一個邏輯正確的解釋，但她就是?覺得不安。
很不安。
為什麼呢？……
陳半雙的視線落在走?到窗下落下的陰影上。
陰影中蝸居著褪下的牆灰和烏黑水漬。
這?掃除掃的，越掃越臟是?吧？
她對這?個主線安排非常無?語。
這?會兒的公寓比早上更顯破敗腐朽，副本場景異變的速度比她想象中的還要迅速。
現?下一個人獨自思考，她能意識到更多剛才沒?有考慮到的東西?。
事情的發展正在脫離她的預測。
這?種異化速度隻能是?那個動手的玩家造成?的，他居然敢在主線殺害無?關的居民，而且是?在這?麼一個居民npc看上去地位就很高的副本裡，殺害了兩個參與主線任務的居民。
陳半雙忍不住暗罵兩聲。
他知不知道自己在乾什麼？
殺了兩個居民npc，好一點就是?副本隻是?加速異化，整個副本節奏加快，不影響整體?的流程；壞一點的話，整個副本的流程都會被他的行動影響，難度陡增，生還概率大大降低。
他是?隻想自己活命而可以獻祭其他所有玩家嗎？！
還是?說他自己也不想活了？
煩。
陳半雙閉了閉眼，抑製住翻白眼的衝動。
怎麼這?麼煩。
絲絲負麵情緒悄無?聲息從心底的黑暗處滋生，漸漸向上攀緣，糾葛纏繞了整個心臟。
陳半雙一頓，狠狠咬了一口自己的舌尖，嘗到些許鐵鏽味道，將這?股過於濃重的煩悶情緒壓了下去。
特麼的。
她沒?掃地也能被影響。
該死的副本異化。
在這?一刻，她想弄死那個凶手玩家的心情無?比堅定。
忽然，她聽著自己的腳步聲，眉毛微不可察地動了動。
等等。
她猛然頓住腳步。
側身環顧四周。
……
人呢？
她眨了眨眼睛。
四周一片寂靜。
整條公寓樓道裡，隻剩下了陳半雙一個人的身影。
沈秋靡不見了。
*
將近半小?時後，所有參與支線任務的玩家集中在平安公寓一樓大廳。
之?所以耗費了這?麼多時間，是?因為其中有一個組不小?心陷入了被汙染的狀態，直接忘乎所以，真把自己當成?了平安公寓的員工，腦子裡又開始想要掃地擦灰，兩個人還結伴去找被自己丟下的工具。
還是?陳半雙發現?人老半天到不齊，又從一樓翻到十?五樓，終於把誤入歧途的兩個人撈了回來。
兩個人清醒後一陣後怕，對著陳半雙謝了好久。
問題解決後，陳半雙簡單說了聲沈秋靡不見的情況，大家把收集到的信息一整和，鎖定了目標。
“二十?五個居民中一共十?九個玩家，但隻來了十?八個。”第一公會小?隊的靈媒一臉問號，“怎麼就十?九個玩家？”
她很疑惑，正常邏輯來講不應該湊個整嗎？
陳半雙無?語：“你有強迫症，不代表遊戲也有強迫症。”
靈媒撇撇嘴。
“主線任務都不來做，要麼是?純粹的蠢貨，要麼就是?很有把握。”一人道，“根據現?有的線索來看，凶手隻能是?後者了。”
小?莊舉手把自己的發現?說了一遍：“我?感覺有人在七樓看我?，但沒?找到人。會不會那就是?沒?來的那一個？”
其餘人都若有所思。
“那現?在我?們怎麼辦？向值班室借一下登記表，挨個對一遍？誰沒?來就把誰逮到npc麵前？”另一人試探著說。
“可以是?可以，會不會太慢了？等我?們對完，黃花菜都涼了吧？”第一公會的隊員有些猶豫。
這?時陳半雙突然說話了：
“你是?說，他在七樓看你？”
她麵色嚴肅，看向小?莊。
“這?樣的話，也許那個人已經知道我?們的行動了。”
眾人的表情一下子變得十?分不好看。
隱隱約約能聽見細微的罵聲。
好好的合作副本，單乾就算了，還特麼給彆人添麻煩，晦氣。
陳半雙此刻無?比平靜。
她剛才已經罵過了。
討論之?餘，忽然有一人透過玻璃門望了望室外。
他一愣，說出的話帶著些不自信：
“你們有沒?有覺得，外麵的天色……好像越來越暗了？”
大家被他的打斷，齊齊望向外麵。
一人：“好像，是?挺暗的？我?們開始主線是?什麼時候來著？現?在過了多久了？”
一陣沉默。
他們自以為自己這?群人已經是?副本裡最清醒受影響最小?的玩家了，但他們也摸不清楚具體?的時間。
在副本中待著，短時間的時長還能被感知觀測到，但一旦拉高視野，問他們從開始到現?在過了多久，主線是?什麼時候開啟的，他們卻?沒?有一點概念。
最後，還是?陳半雙開口穩定了群心：“時間的流速不太對勁，我?們是?上午開始的主線，就算過了很久，也不可能一下子就到了晚上。”
她的語氣十?分冷靜，可靠，展現?了一個B級玩家應有的所有素質：“副本給我?們展現?這?樣的天色變化，隻能說明一件事——主線是?有時限的。”
“文明日活動，文明日，自然就隻有一天，一天過去了，活動就過去了。當天色真正黑下來，大概這?個主線任務就結束了。”
她吐字清晰。
“我?們剩下的時間不多了，必須趕緊把凶手揪出來。”
忽然，消失已久的沈秋靡再次出現?在了所有人身後。
她的臉上帶著淺淺地笑意，似乎有什麼好事發生。
“大家下午好。”
她看了看外頭的天色，選用了一個合適的問候語。
“看各位都很苦惱的樣子，幸好，我?找到了一些關於凶手的線索。”
腐爛公寓（18）
女生腳步輕淺, 神不?知鬼不?覺就出現在了所有人麵前。
她麵上帶著淡淡的笑容，使得原本陰森冰涼的氣質暖化?了幾分。
而她的手中握著一盞提燈, 正散發著絲縷火光。光線在室外逐漸暗淡的天?色的襯托下，越發明亮，耀眼奪目。
見所有人都注意到自己手中的東西，沈秋靡略微垂眸，開口解釋說：“時間不?早了，公寓的照明做得不太好, 我就回家拿了這個。”
她將提燈微微抬起，展示了幾周。
提燈的樣式稍顯老舊，黃銅的外殼帶著些許斑駁鏽跡，不?像是線下時新?的款式。
第一公會?隊伍的靈媒微不?可?察皺了皺眉, 視線在提燈上停留了幾瞬。
“拿燈的時候我忽然想起來一些線索，也許會?和凶手有關, 你們要聽嗎？”沈秋靡快速將燈的事情過掉, 轉而把話題帶回原本的任務上。
陳半雙：“你說。”
“住在我對門?兒的小李晚上經?常加班, 她和我說昨晚上有人坐電梯去15樓。”沈秋靡說得?半真半假, 留下了豐富的思考空間, “咱們公寓的事兒她都門?兒清, 15樓以前根本就沒?有晚歸的人。”
那便隻能是新?來的“居民”了。
陳半雙默了一瞬：“走吧, 去15樓。”
期間, 一兩個玩家湊到沈秋靡身邊來, 還想問點什麼，沒?有得?到哪怕一絲一毫的回應。
懂了。
這是npc提示結束，輪到玩家自己找了。
不?過還是奇怪。
“現?在不?應該去找那個很可?能躲起來的玩家嗎？”一人提出了自己的疑問, “隻要抓到了他，任務就完成了啊。”
“笨的。”另一人推了前者肩膀一下, 悄聲說道，“15樓是npc給的線索，姑且認為沒?問題，那麼那個玩家的房間大概率就在15樓啊，現?在去他的房間找一找，沒?準能發現?什麼呢。”
“先不?說現?在去抓人我們抓不?住得?到，就算抓到了，npc問這是誰，你怎麼說？”
提問的玩家“噢”了一聲，想通了。
*
一行人抵達15樓。
大家分散開來尋找目標房間，除開一隊的五個房間不?算，剩下十?間屋子，正好一人敲一間。
……噢，沈秋靡不?算人，所以陳半雙敲兩間。
最後?共三個房間沒?給開門?，分彆是1515，1514以及1508。
在部?分玩家還在思考如何開鎖之際，阿羽推開所有擠在門?前的玩家，自顧自蹲在門?鎖前搗鼓了一會?兒，隻聽輕微的“哢嚓”一聲，門?開了。
剩下的兩扇門?如法炮製。
阿羽用手背掃了一把額頭上的汗，表情從嚴肅轉為輕鬆：“好了。幸好那個玩家沒?有加固自己的門?鎖。”
不?然以她的天?賦還弄不?開。
【機巧專精】——大用沒?有，小偷小摸倒是十?分得?心應手。
這不?，現?下就派上用場了。
九人分了三組檢查所有房間。
1508和1515是完全沒?有人住的空房間，1515更是連家具都沒?有幾樣。
不?出所料，1514正是那個玩家的房間，在房間內的臥室裡發現?了他的房屋租賃合同，上麵寫著他的名字和聯係方式。
薑術。
沈秋靡沒?有融入人群中，而是立在房間外麵靜靜地聽著那些人討論。
片刻，這一個熟悉的名字鑽進耳朵，引起了她一瞬間的驚異，隨即恢複平靜。
她眼珠一轉，悄悄地退出了房間，口袋裡的手機正輕微晃動，發出微不?可?聞的嗡響。
沈秋靡來到外麵的走廊，摸出手機瞥了一眼，單手點上手機屏幕，手指舞得?飛快。
而室內，所有人確認了凶手的身份，找起人來就方便很多，至少不?用抓瞎。
大家你一言我一語地開始討論起了抓凶手法。
這個說可?以試試看有沒?有可?用的道具，那個說可?以發動所有玩家與npc來個大搜尋。
“他就不?能躲在公寓外麵嗎？”阿羽無語，“這副本地圖範圍那麼大，昨天?我逛了一下午都沒?發現?儘頭，躲在外麵我們還怎麼找？”
第一公會?隊伍的一個男生：“出不?去。隻能走到花園外圍，再多就不?行了。”
他第一輪搜尋環節完成得?快，見室外似乎有細微霧氣氤氳，就試著走了走，發現?一旦玩家離公寓過遠，便會?不?知不?覺間走回公寓門?口。
“薑術一定還在公寓裡。”他斷言。
“好吧。聽上去很有說服力。”阿羽攤手。
陳半雙沒?有參與眾人的討論，她仿佛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沒?有發話。
沈秋靡就是在這個時候重新?回到了室內，站在一乾玩家中央，手中的提燈越發晃眼。
她極力掩飾自己的存在感，沒?有發出一點聲音，直到身邊的玩家被她嚇了一跳。
陳半雙抬眸看她。
沈秋靡緩緩側頭，與前者對視，彎了眉眼，眸中似有笑意。
——看上去完全沒?有了凶殺案的影響，眉宇間辨不?出一絲恐懼。
怪得?很。
不?好在彆人房間裡多待，大家從1514來到較為寬闊的走廊，分散開來，在略微狹長的走廊與沈秋靡隔開了一小段空間。
交流了半晌，依舊沒?有達成共識，眾人各有各的看法。
“我覺得?他會?回來。”陳半雙突然說。
疑問還沒?有問出，小莊也跟著神情一頓一凜。
不?遠的暗處，似有一道淩厲不?善的視線，緊緊黏在他們身上，黏在他們之中的那個拿著提燈的人影身上。
*
薑術是B級上層的玩家，進入「腐爛公寓」找一個特殊道具，為此需要開啟某一個特定的支線。
他獲知了道具的獲取標準，搜集到了所有他能夠得?到的信息，用某些手段成功進入了「腐爛公寓」中，一切都很順利。
告知他消息的人再三強調過這個副本的特殊與難纏，他從進入過後?也聽從了告誡，小心又小心，摸清了副本的真實?情況再動的手。
說得?天?花亂墜，但它依舊是C級副本，本質還是C級副本。
為了平衡他的玩家等級，副本這回匹配上的玩家水平普遍拉垮，除了有一個疑似B級，其他根本不?用看，都是湊數的。
如他所料，路人甲翻不?出水花，疑似B級選擇保存實?力，穩定過關，他可?以放心實?施他的行動。
趁所有人被影響之際殺害居民npc，加速副本異化?，拉低主線進度條，滿足開啟支線的條件，發現?了也無傷大雅，他們完不?成主線。
直到他在臥房休息時，無意間發現?本來拉低的進度條又開始上漲，而且是以一個不?慢的速度上漲。
薑術一愣，隨即蹙眉。
是哪一環出了問題嗎？
他心想。
所有玩家此刻都應該陷入了精神汙染才對，關注度最高的玩家會?困於居民任務，以更快的速度陷入更深層的汙染，同時成為一個帶有傳染性的汙染源；關注度低的玩家則會?不?可?避免地被掃除這個活動影響，思維逐漸走偏，難以理智思考。
不?平衡的任務分配，不?公平的危險機製，本來就不?利於團結。
更何況唯一一個有領導能力的玩家早就選擇了擺爛。
這批人本來就是沒?救的。
他們死?亡的命運早已注定。
他隻不?過是早點讓他們解脫罷了。
而現?在……
薑術將注意力集中在主線進度條上——雖說他沒?參加，但同樣能看到活動的進展，這也許是作為公寓一份子應該獲知的信息。
66%，67%，69%……
還在上漲。
什麼時候的事情？
明明在他殺掉那兩個居民的時候，進度條已經?掉到了15%左右，而這才過了不?到一個小時，進度條已然翻倍。
並且還在快速上漲。
薑術輕快的表情登時凝重起來，他迅速起身，離開了自己的房間。
在公寓上下看了一圈情況，他的心情有些微妙。
沒?想到自己的一個舉動，居然引出了官方的調節機製，不?知道哪裡來的npc聚集了大半玩家查他的行蹤，妄圖阻止他的行動。
看來主線進度上漲就是因為如此。
薑術在七樓遠遠望了那些玩家一眼，無所謂地離開了。
調節機製嘛，往往不?怎麼聰明，他再去找一個居民殺了就是，不?妨事。
隻要不?殺到調節機製本身頭上，就不?會?被處理。
……
事情卻似乎出了一點意外。
七個填數居民，死?了兩個，一個成為了調節機製，那還剩下四個。
但他硬是翻遍了全公寓，完全沒?有找到任何一個居民的影子。
在尋找期間，他還得?小心不?被那群找他的玩家注意，更是耽誤了他的行動。
結果兜兜轉轉，npc沒?殺著，主線進度條卻已經?快接近90%。
這次的調節機製……有些難纏了。
薑術犯了難。
這其實?涉及到一個比較煩人的副本機製，那就是：不?能對沒?有參與活動的居民動手。
如果對那些居民動手，副本的異化?就會?超出他所能承受的範圍，他會?被嚴重針對，之後?的一切行動都嚴重受阻。
隻有參與“掃除”的居民，才能夠殺死?而不?被副本針對。
他的動手對象僅限於填數的那七個npc。
文明日活動快要結束，要是另外四個一直找不?到的話，他隻能去殺死?象征調節機製的那個npc。
而她還跟在一群玩家身邊，不?方便下手。
棘手了。
腐爛公寓（19）
天際已顯露暮色, 平安公寓的走廊昏昏暗暗，頭頂的燈泡忽明忽暗, 沒有了昨日那般穩定持久的光源。
薑術思索半晌，避開那群跑到15樓的玩家?，轉而繼續搜尋剩下的四個居民。
他找得?很仔細。
低層沒什麼人?在，沒有參加調節機製的玩家分散在中高層，神神叨叨地拖地提垃圾，將地板上不時浮現的臟汙抹開塗勻, 像是完全沒有注意到自己在乾什麼。
薑術思緒一轉，上前去叫醒了這兩個。
“你們有?看到其他居民嗎？”他問。
被叫醒的女生相貌溫柔可愛，烏黑的頭發紮在後腦勺，低低地垂到肩膀一側。
她眨了?眨眼睛, 一臉茫然：“什麼？都在這裡啊。”
而她旁邊的男生更是沉默，半垂著眼瞼, 一副如?夢初醒的樣子?, 帶著滿臉的倦意。
“……居民？”他疑惑地看著薑術。
薑術：“…嗯。”
過了?好一會兒, 男生才又緩緩開口, 有?氣無力地, 要死了?的樣子?：“……啊, 您是哪位？”
薑術：“……”
沒救了?。
他轉身就走。
在他走遠後, 原本茫然無措的女生探出脖子?張望片刻, 確認人?已經走了?, 才舒了?一口氣，和自己?身邊的朋友吐槽道?：“嚇死我了?，還好沒露餡兒。”
“你看他那副樣子?, 以為自己?多厲害呢。”她憤憤不平。
男生回?答：“但他確實?厲害，孟隊說人?家?得?有?B級, 而且還有?自己?的消息渠道?，比我們幾個找新?手降等級的厲害。”
女生：“……”
“你哪邊的？”她繃不住笑出了?聲。
“你們這邊的。”男生說，“我都把燈給出去了?，還不能證明嗎？”
*
尋找其他居民無果，薑術回?到了?15樓，遠遠望見分散在走廊的那一群玩家?。
他們已經獲知了?他的身份。
再這樣下去，主?線任務完成就是遲早的事情。
他的視線落在最中央那個穿著樸素的居民身上，她手中的提燈是走廊最耀眼的光源。
要動手嗎？
薑術沉下心神。
這回?為了?那個道?具他花了?不少心思與?力氣，現在放棄，未免有?些過早。
那些玩家?的速度比不過他，隻要他選擇一個合適的時機，能夠在所有?人?都未反應過來時殺掉那個npc，打破官方的調節機製。
玩家?堆中的一人?忽然奇怪地動了?一下，猛地轉過腦袋，看向薑術所在的方向。
現在正是動手的好機會。
薑術握緊了?手中的匕首，一瞬間便消失在了?此處，出現在了?沈秋靡的身邊。
他伸手掐住她的脖子?，用?力攥緊，右手的刀具就要刺下。
忽然，他動不了?了?。
薑術眼神一凝，抬眼與?沈秋靡對視，驚訝地發現她的眸中沒有?任何恐慌驚怕的情緒，反而因為他的停手流露出了?一絲愉快。
這是……C級的控製道?具。
他立刻明白過來。
商城中的控製道?具大多隻對副本怪物生效，對玩家?生效的數目極少。除了?新?人?本放開了?限製，正常副本都隻賣那種又貴使用?條件又嚴苛的玩意兒，性價比極低，還會根據玩家?自身的等級減少生效時長。
功能幾乎隻能用?來逃命，因為這類道?具控製的隻有?玩家?的部分行動或者對自身的傷害行為，簡單來說就是遊戲為了?減少小蜜蜂之間的自我消耗搞出來的東西。
就比如?現在用?在他身上這個，碰觸可觸發，能夠控製對方玩家?的行動五秒鐘。對他來說最多一兩秒。
但是足夠了?。
這是一個玩家?。
她居然是一個玩家?。
薑術恍然。
她是打哪裡來的？是什麼等級的玩家?？之前好像從來沒有?見過這號人?物？
他們所有?人?竟然都被她吊著走了?。
*
空蕩的公寓走道?上，沈秋靡撐在走廊窗戶邊，看著窗外朦朦朧朧的霧氣，掌心的手機忽然嗡嗡跳動起來。
【試驗成功，居民任務就是主?線任務的關鍵。】
【你真的打算繼續下去？】
【你是關注度最高的玩家?，所有?的居民任務隻有?你能觸發，要是繼續下去，你的處境會非常危險。】
【不要把慢性死亡不當死亡啊？你肯定感覺到了?吧，就算隻是接取轉移任務，你也?會受到近乎一半的汙染影響。】
【要是你沒撐住，我們做這一切根本沒有?意義。】
沈秋靡看著屏幕上的短信一條條跳出來，接連不斷，嗡嗡個不停。
她抬手揉了?揉刺痛的額角，慢慢回?複信息。
【我想完成。】
【不是還有?尹歆然？他也?可以接任務，我相信他。你也?可以相信他。】
然後她就被懟了?。
【我相信他，不相信你。】
【你自己?本身是不是就不舒服？是因為天賦用?多了?嗎？省省吧我真怕你下一秒暴斃。】
沈秋靡扯了?扯嘴角，剛想回?複什麼，陡然眼皮一跳，心臟在此刻仿佛停擺。
【不太對，副本又有?變化了?，我去看看，你們注意安全】
她立刻邁腿向樓上走去，不再管口袋裡鬨個不停的手機提示音——
【？你又乾什麼去？不是彆用?天賦了?嗎？】
【在嗎？】
【在？】
手機另一頭的孟三星忍不住翻了?個白眼。
“她說有?異變。”他重重歎了?一口氣，對著身旁的人?抱怨道?，“繼續吧，我不想管了?，都聽她的聽她的。”
心累了?。
*
平安公寓，13樓。
來得?早不如?來得?巧。
沈秋靡沒用?使用?電梯，而是通過樓梯悄悄從12層來到了?13層，遠遠就望見一場凶殺案的發生。
無比光明正大。
就那麼大剌剌在走道?中間捅人?，捅完這一個捅下一個，行動迅速，乾淨利落，絲毫不拖泥帶水。
沈秋靡一直不太清晰的腦子?此刻也?被麵?前這一幕刺激得?稍微活泛了?些。
殺人?的沒見過，不像是npc，猜他是沒來的那個玩家?。
被殺的是她嘮過幾句天的居民npc，死狀還算乾淨，表情都沒來得?及變人?就沒了?，走得?十分安詳。
見對方即將既遂離開，沈秋靡想了?想，從樓梯快速回?了?12層，再坐電梯重新?踏上13層的樓板。
那個玩家?已經不見了?。
衣兜裡沉寂了?一會兒的手機又開始吵鬨：
【怎麼回?事，進度條蹦回?去了?，降了?好幾十，和你說的變化有?關嗎？】
【應該是。】她回?了?一句，【來13樓。】
想了?想，又補了?一句。
【就你一個來，彆來多了?。快一點。】
*
孟三星吭哧吭哧跑來13樓，遠遠就望見沈秋靡蹲在兩具屍體麵?前搗鼓著什麼，疑似在摸屍。
孟三星：……
毫不意外呢。
“怎麼回?事？”他上前問道?。
“有?玩家?殺了?這兩個居民，副本就開始了?新?一輪異變。”沈秋靡簡單解釋了?一遍。
“你怎麼斷定是玩家?乾的？”孟三星有?些驚奇，他沒想到沈秋靡還有?這麼精準的判斷力。
沈秋靡：“……”
“我看到的。”她說的誠懇，“親眼所見。”
第一個人?還沒被捅死她就往這邊跑了?，來得?超快。
正巧圍觀了?整個凶案過程，凶手都沒她看得?仔細全麵?。
孟三星張了?張嘴。
“行吧。”
他掃了?一眼屍體，不過短短幾分鐘，它們就已經開始了?腐化。
遠超副本本身的異化速度。
“走了?吧？進度也?降了?，再堅持下去有?什麼意義呢？走了?走了?，你快去休息一下，彆死我麵?前……”
孟三星看了?一眼屍體就皺著眉移開了?視線。
不為彆的，實?在是太辣眼睛了?。
那屍體表麵?滲出的組織液，隱隱約約可見的黃白蟲卵，離得?稍微近一些就能聞到那股直擊人?心的腐臭。
簡直提神醒腦。
而沈秋靡就像是嗅覺失靈了?一樣，湊得?那麼近，還上手去碰。
沈秋靡似乎讀懂了?孟三星未說出口的神情語言，善解人?意道?：“要是你也?對著一百多具腐化程度不同的行走屍體一下午，就會發現麵?前的兩位格外親切。”
至少人?家?還算完整。
孟三星：……
算了?。
不是很想麵?對。
他催促沈秋靡快走。
“走什麼？”沈秋靡說得?理直氣壯，“我們走得?掉嗎？”
她站起身，眼神遊移，最後無奈在屍體還算乾淨的衣擺上揩了?揩手。
“什麼意思？”孟三星神色一凝。
沈秋靡組織了?一下語言，正色道?：“副本在異化，而且是以一種不正常的速度異化。”
她能明顯感知到異化之間的區彆。
昨天到今天，以及今天到現在的副本異化都處於一種平和上漲的趨勢，在暗處有?它自己?的標準和流程。
但自從居民npc死亡，主?線進度條驟降，副本的異化進入了?一個十分詭異的狀態。
就像是平靜的海麵?，剛剛還在一漲一落推著海浪浸濕沙灘，緊接著下一刻便掀起了?一場沒有?任何征兆的海嘯。
“我無法?形容那種感覺。”沈秋靡遺憾地搖搖頭，“目前副本的變化讓我很不安，要是硬用?一個詞的話……”
她思索半晌，終於找到了?一個還算貼切的形容詞。
“攻擊性。它變得?更加有?攻擊性了?。”
“之前我們被一道?無形的屏障保護，這種攻擊性無法?直接接近我們，但現在屏障似乎被強行破開了?一條縫隙，數不清的惡意正從那道?縫隙向內部湧進來。”
“要是所有?人?都放著不管，所有?人?都無法?獨善其身。”
她煞有?介事地分析。
“而現在，我有?一個主?意。”
孟三星其實?是有?被說服的。
當然是在沈秋靡說完最後一句話之前。
她的靈媒天賦確實?敏銳，放在他見過的玩家?堆裡也?是數一數二，經過這兩天的合作，他有?理由相信她的感知。
但不是很相信她的主?意。
“你想怎麼做？”孟三星問，他的話語中帶著一股深深的無力感，活像是一個熬夜加班數日的打工人?。
沈秋靡放低了?聲音給他講了?一遍。
他聽得?額角猛跳。
孟三星：“……不行怎麼辦？你就那麼篤定其他人?會被你的想法?牽著走？”
“試試再說。”沈秋靡不在意這點細節，“我們保持聯係就行。”
孟三星還是不太放心：“我還是那句話，不管是你原本的主?意還是現在的新?注意，你都是抗壓最多的那一個，你確定要做嗎？”
沈秋靡笑了?笑：“我有?數。”
孟三星乜了?她一眼：“凶手有?目的地殺死居民npc，說明他的消息掌握得?比我們多，甚至主?線進度的減少，副本異變，都在他的計劃之內。”
“我們這樣做，無疑是阻礙他，甚而與?他為敵。你想清楚了?嗎？”
他麵?露嚴肅。
“什麼阻礙他？”
沈秋靡一臉理所應當。
“我是玩家?，我想要完成主?線任務，想要得?到最好的獎勵。他不想完成，他是在阻礙我。”
“阻礙我們所有?人?。”
有?夠狂妄的。
孟三星腹誹。
“你帶會兒就和剩下的那些玩家?這樣講，他們精神狀態都不太穩定，保證一騙一個準。”
沈秋靡完全沒注意到孟三星欲語還休的表情，還在嘚吧嘚吧。
“啊不對，不能叫騙，這是玩家?間的友好合作。”
*
孟三星最後還是答應配合沈秋靡的新?主?意。
就像她說的，與?其坐以待斃，不如?做點什麼，好歹還能給自己?一個目標，一點希望。
他給所有?隊友編好了?信息發過去，自己?則是留在沈秋靡身邊，用?天賦隱藏自己?的身形，現場觀看沈秋靡的表演。
沈秋靡：“……你這樣我很容易憋不住，笑場了?怎麼辦。”
孟三星：“加油，相信你可以的。”
沈秋靡：“……”
不需要這種莫名其妙的相信，謝謝。
“來人?了?。”孟三星聽見動靜，瞬間隱去了?身形，將舞台留給沈秋靡一人?。
沈秋靡蹲下身，一邊無意識地擺弄屍體，一遍設想自己?待會兒要說什麼樣的台詞。
她的主?意說複雜也?複雜，但是說簡單也?確實?很簡單。
主?旨就一個——
哄騙所有?人?。
孟三星他們負責哄騙汙染較深的個體玩家?幫著一起做居民任務，趕進度條。
沈秋靡這頭偽裝居民npc，將目前還算清醒的隊伍的注意力吸引過來，誤導凶手的判斷。
凶手玩家?殺害居民，引起主?線進度條下跌。而孟三星他們再刷居民任務，未嘗不會再次引起那人?的注意，所以必須有?一個靶子?。
一個讓所有?人?以為，副本的變化與?主?線的進程都與?其息息相關的靶子?。
沈秋靡就是這個靶子?。
她本來就被當成了?npc，自己?還有?一個真實?有?效時長拉滿五分鐘的身份牌，無敵。
戳穿是不可能戳穿的，就算她演技拉垮，屢屢翻車，情緒展現牛頭不對馬嘴，也?是不可能被戳穿的。
她要那些清醒的玩家?把她當成副本給出的機製，凶手將她視作主?線進度條重新?回?升的源頭，將矛頭對準她。
她需要為孟三星那邊的動作拖夠做任務的時間，確保他們不被打擾，主?線圓滿完成。
而孟三星在阻止所有?人?做任務的時，要小心不被凶手注意，同時將剩下四個居民隱藏起來。
“萬一那個玩家?直接殺玩家?怎麼辦？”孟三星還有?這樣的疑惑。
沈秋靡沉默了?一會兒，給出了?自己?的回?複：“注意安全。”
孟三星：“……”
“開個玩笑。”沈秋靡笑了?笑，權當活躍氣氛，“那人?既然開頭沒對玩家?動手，就假設他需要殺的是居民嘛。而且其他居民不見了?，這不還有?我這個‘居民’在？”
“我們要相信人?家?大佬玩家?不會濫殺無辜，多此一舉。”
孟三星忍住翻白眼的衝動。
“你的信任太廉價了?。”他吐槽。
總之，計劃順利進行下去了?。
沈秋靡破綻百出的演技沒有?被戳穿，僅憑前情氣氛渲染加傳神的個人?氣質就搞定了?兩支精神稍微受了?點影響的隊伍。
孟三星這頭看完了?表演，緊繃的神經鬆緩下來，偷偷摸摸溜出了?13樓，與?剩下的隊友對接上。
隊友那邊，傳銷團隊…不是，合作項目組已經初步成型。
項目組由方代墨擔任講師，把所有?剩餘玩家?召集起來，挑挑撿撿講了?一遍主?線邏輯，略去了?部分事實?，傳遞出一個不合作做居民任務就都得?死的觀點。
雖說他們自己?也?不清楚主?線完不成會怎樣，但嘴上說出來一定要篤定，要自信，要有?一種為了?所有?玩家?的未來共同奮鬥努力的決心！
隻需要兩三句，這邊影響更深的玩家?就被方代墨忽悠瘸了?。
白夢棋對思想忽然變左的隊長感到十分好奇：“曉秦怎麼說服你的？”
明明剛開始還極力反對。
孟三星歎了?口氣：“有?玩家?摻合進來了?，她說副本變化不對，我就答應了?。”
白夢棋聞言，若有?所思點點頭：“烏澄也?說他的燈燃得?不正常，我根本沒看出來區彆，原來是真的啊。”
*
薑術覺得?順利，孟三星也?覺得?順利。
閒談過後，臨時組成的合作組立刻分好了?人?數，如?火如?荼開啟了?任務清理計劃。
在用?完沈秋靡觸發的任務額度後，關注度位列第二的尹歆然成功上位頂替了?沈秋靡成為了?新?的任務觸發機器。
唯一不方便的是他的爆率沒有?66%的高，需要反複多次刷取，才能接到一個居民任務。
這無疑拖慢了?所有?人?的進度。
中途還有?一個小插曲。
高喬霏發信息說有?人?問她有?沒有?看到參加活動的居民npc，孟三星立刻把信息轉發給了?沈秋靡，提醒她注意著點。
而後者直接從玩家?堆裡溜了?出來，跑到頂層露台和烏澄碰麵?，代購了?一個她自己?買不了?的C級道?具，還借走了?對方的提燈。
他的提燈能夠吸收鬼氣，一定程度上可以用?來穩定持有?人?的精神狀態。
“你沒事吧？”烏澄將還剩下大半儲能的提燈遞給沈秋靡，一臉擔憂。
“還可以，腦子?還在。”
就是有?點疼。
沈秋靡麵?不改色接過燈具提手：“你們大概還需要多久？”
烏澄想了?想：“半小時？”
沈秋靡：“那我再拖一會兒。”
她接著把所有?人?引向15層。
樓層其實?是她胡謅的。
她當時尋思著編點什麼好拖時間，正巧離1層最遠的就是15層，昨晚上她還看到有?人?不睡覺跑去坐電梯，目的地就是15層。
那就15層咯。
沒想到誤打誤撞碰對了?。
她聽到其他玩家?在喊建“薑術”這個名字。
有?點耳熟。
是不是登記冊上她名字下方的那一個玩家?？
原來就是他啊。
她當時還想這個人?很迅速，行動上感覺很有?目的性。
結果人?家?真的有?目的。
還是那種和她衝突的目的。
所有?人?從薑術所租的房間裡退出來，來到走廊上。
玩家?們在討論著如?何把薑術抓到沈秋靡麵?前，而沈秋靡在腦海中喚出係統界麵?，眼睛盯著主?線進度條目不轉睛。
97%，98%……
馬上就要完成了?。
她的心情不免有?些激動。
忽然，她感覺迎麵?一陣快風拂過，脖子?似乎被人?箍住掐緊。
有?些喘不過氣來。
她立刻使用?了?代購的控製道?具。
99%。
還差一點。
而就在此時，一直沉默的陳半雙忽然開口說了?句話。
繼而下一刻，沈秋靡的腦海中響起了?係統的特殊提示：
【玩家?陳半雙完成您的請托，玩家?莊典、蘇霖、杜藍羽……協同完成您的請托，獎勵其10積分，共90積分，已從您的賬戶中扣除。】
沈秋靡：……？
啊？
她的目光沒有?從進度條上移開。
現在，100%。
*
一切發生得?太快了?，所有?人?都始料未及。
隻見一道?模模糊糊的人?影閃過，直直衝向被其他人?隔開的沈秋靡。
沈秋靡沒有?動一下。
她還是靜靜地站著，無神的表情中似乎帶上了?些許鬆快。
……她在放鬆什麼？
莊典心中的疑惑愈發濃重。
頃刻之間，人?影已然接近了?沈秋靡，她的脖子?被箍緊，一道?白刃泛著冷光就要刺入胸口。
莊典呼吸一緊，來不及過多思考，他衝上前去阻止，但緊接著下一刻，白刃依舊懸在空中，沒有?捅進身體。
人?影的動作凝滯了?一瞬，莊典能看見他的表情染上了?抹不去的震驚。
他遲疑了?，沒有?再下手。
陳半雙在這時上前抓住人?影的手臂，眼睛緊緊盯著沈秋靡：“他是凶手，薑術是凶手。”
所有?人?心臟一跳。
忽然，耳邊聽到了?清晰明了?的係統播報聲——
【滴，完成居民任務：幫助13樓的沈秋靡找到凶手，獎勵10積分】
停頓一刻，外麵?漆黑的天光倏然驟亮。
亮得?刺眼。
播報繼續。
【滴，恭喜所有?參與?公寓文明日活動的玩家?完成主?線任務-2，達成百分之百進度，現發放任務獎勵500積分。
【恭喜孟三星小組以及柳寧靈異興趣學習小組達成貢獻度百分之七十以上，感謝你們為公寓做出的卓越貢獻，特此獎勵800積分。
【恭喜玩家?沈秋靡達成貢獻度百分之五十以上，感謝您為公寓做出的卓越貢獻，特此獎勵1000積分。
【所有?任務信息均可在手機淨安app查看】
隨著係統提示音停歇，午間的陽光照亮了?整條走廊，所有?人?都看清了?自己?的情況。
所有?人?的身體上早已出現了?不同程度的腐化。
忽然，隻聽一串撕心裂肺的咳嗽傳來，大家?下意識尋著聲音望去——
沈秋靡的脖子?在被薑術掐在手裡，她卻是依靠著這點支撐半吊著身體，長發末端一點一點滴著水和粘液的混合物，腐敗的痕跡早已爬上了?麵?頰。
“咳…咳，咳咳……咳咳……”
她的表情顯露出生理上的痛苦，好在手上提燈的光暈尚且能夠留住她的神誌，攥緊她搖搖欲墜的理智。
沒有?人?說話，眾人?被突如?其來的信息轟炸了?個徹底，一時間失去了?語言能力。
一直跟在他們身邊的，發布任務的居民npc，竟然是遊戲的玩家?。
他們就這麼被騙過去了?，被帶著走了?一路。
“咳……”沈秋靡的咳嗽漸漸止住，她嘴角咧起，忍不住地笑，“哈…哈哈哈……”
聲音尖細鋒利，斷斷續續的，混雜著沙啞，帶出一股拉風箱的細碎感。
“哈哈哈……”
她的表情仍舊是痛苦的，但眉裡眼裡都是笑。
無比明顯的喜意。
一旁的莊典直接打了?個寒顫。
她看上去精神已經癲狂了?。
這樣的玩家?……還是玩家?嗎？
腐爛公寓（20）
直播間的反應遠比在場的玩家?更加激烈：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啊啊啊啊真的完成了臥槽啊啊啊啊啊】
【臥槽她真的撐下來了天哪】
【非人哉】
【這是剛出新人本的新人玩家?能夠做到的事情嗎？】
【糾正一下, 是剛打通了新人本核心線的新人玩家?】
【啊啊啊啊我激動?死了】
【剛才彈幕都不?敢發一句，生怕打擾了沈姐操作, 現在我忍不?住了，我要啊啊啊啊啊啊】
【驚覺自己忘記了呼吸】
【一般人還真做不?到，主播能在這種情況下保持基本的理智，精神?力真的強】
【說明人家?在現實中應該就挺能抗壓的吧】
【牛逼兩?個字我已經說倦了】
平安公寓，15樓。
一串急匆匆的腳步聲?從電梯那頭傳來。
“隊長！！！”
人還未至，聲?音就先傳了過來, 又急又擔心。
“曉秦！”
“曉秦你沒事吧？！”
是隊伍裡的其他人。
他們全部跑過來了。
跟過來的還有與他們達成臨時合作的單個玩家?，直到聽到廣播的那一刻，他們都還一頭霧水。
什麼東西？
對我們知道主線正在穩步完成，我們確實也成功了, 孟三星他們隊組織合作占大頭也是應該的。
問題就是，沈秋靡是打哪裡來的？
她誰？
是我們認識的那個沈秋靡嗎？
那個從早上就抱著一條小土狗到處嘮嗑到處發任務的居民npc？
啊？？？
他們想不?通, 死活想不?明白, 見孟三星那群人聽到廣播後就立馬往15樓趕, 他們也就跟了過來一探究竟。
而這邊, 沈秋靡還沒想好怎麼活著從薑術手下撿回自己的生命, 就突然?感?覺脖子一鬆, 整個人失去?了支撐, 就要向前栽去?。
幸好尹歆然?衝得?快接住了她。
回頭一望, 薑術已經離開了。
沈秋靡微微抬眉。
走得?這麼乾脆？
她還以為這人會給她來個幾刀泄憤呢。
不?愧是大佬玩家?, 心態就是好。
薑術一走，人群的中心隻剩下了沈秋靡一個。
所有玩家?的目光都集中在她身上，有的光明正大地打量, 有的偷偷摸摸地觀察，活像是第一次見到人類似的。
沈秋靡扒拉著尹歆然?喘勻了氣, 眼前的景色一晃一晃的，離看到七彩小人跳舞就差那麼一絲絲。
她方才快要炸開的腦子現下緩和了些許，整個人看上去?狼狽不?堪，不?過好歹命還在。
在場所有人，就沈秋靡的腐化程度最深，青黃斑駁的痕跡從腳踝蔓延至側頰，有些地方甚至泛起?了淺淡的烏黑色，雙手甚至帶著不?知哪裡沾染上的血跡。
頭發濕淋淋地黏在臉上，頭皮上，一縷一縷地垂下來，掃過尹歆然?的脖子，激得?後者冒出一片雞皮疙瘩。
好涼。
尹歆然?感?覺自己扶了一個冰塊。
“你冷嗎？”他問。
沈秋靡搖頭：“沒感?覺。”
階段主線任務完成後，原本已經漆黑如墨的天色驟然?明亮，懸掛在正中的太陽昭示著現在不?過午後的時刻。
烈得?刺目的陽光自公寓走廊的窗戶中照射進來，讓每一個玩家?都看清了自己現在的情況。
腐化。
不?同程度的腐化。
所有人都產生了和居民屍體一樣的變化，不?過隻是程度輕重的區彆?。
第一公會隊伍的腐化最輕微，僅僅是皮膚有了些許色差。
沈秋靡這群人大部分都不?能看了，慘白的慘白，青黃的青黃，各個印堂發黑，活像湘西出來的專業屍隊。
慘不?忍睹。
高喬霏是人群中腐化程度僅次於沈秋靡的玩家?。
主線完成後所有玩家?從疑似獨立的空間中脫離出來，在任務過程中被屏蔽的所有傷害瞬間顯露。汙染過深的高喬霏一下子就癱了。
小情侶扶起?她的時候，後者胸口劇烈起?伏，繃著嗓子吸氣吐氣，發出沈秋靡同款尖細風箱音。
她在起?初根本聽不?見其他人講話，腦子裡充斥著蚊蟲的鳴叫，繞著她的腦海一圈又一圈。
那種感?覺就像自己的大腦早已腐爛，成為了蠅卵菌落的溫床。
蚊蠅在她的大腦裡孵化，在她的大腦裡活動?，吵嚷，一圈又一圈。
如果?不?是其他人攔著，她差點控製不?住自己的行?動?，跳樓自殺。
因為那實在太難熬了。
沉重粘稠的空氣，與死亡類似的感?知，無一不?侵蝕著她的理智，將?她的神?經一根根崩斷。
她明明知道隻要還有一口氣，出了副本就會沒事。
但她還是控製不?住地悲觀，一遍又一遍模擬自己死亡的畫麵與場景，腦海中除了絕望還是絕望。
未來在哪裡？道路在哪裡？生活已經這麼苦了，她為什麼還要堅持？
“明天”這一概念已經在她的認知中消失了。
好在這種狀態在幾分鐘後得?到了恢複，守著她的玩家?和她一起?來了15樓，與其他人彙聚。
高喬霏看著沈秋靡的眼神?十?分複雜。
她也和自己是一樣的感?覺嗎？
她試著設想了一下，然?後遺憾地發現自己根本不?敢想象有人能在那種狀態下保持神?誌，做到計劃的一切，達成預想的目的。
簡直……
太厲害了。
高喬霏由衷地讚歎。
她的直播間觀眾也掛著同款驚奇臉：
【原諒我先前對沈姐出言不?遜】
【要不?是對麵主播扛的這一手壓，主線時限走完沒完成任務小高再異化一波，她人就基本上沒了】
【雖然?小高妹子很糊很菜，但我很喜歡她，感?謝沈姐救她一命】
【沈姐好人有好報】
【你們誇她，我不?一樣，我選擇過去?打賞她，來點實際的】
【你們誇她，打賞她，我不?一樣，我爬牆了】
【？？？】
【實不?相瞞，我也】
【我也，牆頭喜加一】
【真的很愛這種不?顧所有人死活的遊戲方式，主打一個眾生平等】
意外?的是，作為備用居民任務觸發器的尹歆然?這會兒看上去?狀態良好，和一隊的狀態幾乎沒差。
不?過他穿著長袖長褲，臉上看不?出變化也正常。
尹歆然?將?沈秋靡扶到自家?隊伍中，與其他隊伍之間隔開了一道十?分明顯的界限。
他一邊謹慎地關注其他玩家?的動?作，一邊撐著沈秋靡的身體，儘量讓她不?費力氣地站穩。
也是現在他才猛然?驚覺對方的體重之輕，明明是和他差不?了多少的個子，人卻輕得?仿佛隻剩下了骨頭。
尹歆然?抿了抿嘴，放輕了自己的呼吸。
方代墨過來搭了把手，剛碰到沈秋靡手臂的下一秒她就皺緊了眉頭。
看著沈秋靡半垂的眼眸，她和尹歆然?對視一眼，默契地沒有再說些什麼，準備趁現在空閒打道回府，讓沈秋靡躺床上休息一會兒。
孟三星也明白現在不?是聊天討論下一步行?動?計劃的時候，他側身正要和跟來的玩家?說些什麼，就被突如其來的話語打斷。
“曉秦…是之前打通新人本核心線的那個？”第一公會隊伍的靈媒蘇霖靈光一現，想起?了這個名字。
沈秋靡抬眸向蘇霖望去?。
“你認識我？”
她問，接著露出一個似笑非笑的表情。
“…有興趣購買我們小組的靈媒服務嗎？500積分一趟，包靈。”
眾人：……
蘇霖：……
有沒有一種可能，我自己就是靈媒，不?需要什麼靈媒服務？
腐爛公寓（21）
沈秋靡記不清自己是如何回到房間裡的了。
她連自己是不是在自己房間的床上都不清楚。
隻隱隱約約記得?她再次被兩個隊友架著進了一個房間, 然後被輕輕放在了一張柔軟貼合的床上?。
身體一沾上?床鋪，清明的意識便混沌起來, 慢慢地就陷入了夢境之中。
她好像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
夢裡有她故去的家人，他們坐在一棟小洋房中，熱熱鬨鬨一起吃早餐，氣氛無比融洽。
房子周圍綠意盎然，社區的植物鬱鬱蔥蔥，周圍還設有學校, 有醫院，有波光粼粼的湖泊。
……誒？
湖泊？
湖泊是哪裡來的？
為什麼還會有湖泊？
她忽然感覺自己正在被水浸透。
肺部的空氣逐漸流失殆儘，窒息的感覺隨之而來，離死?去就?差那麼一刻——
沈秋靡睜開了眼睛。
模糊的視線聚焦, 視野中是一片泛黃掉漆的天花板，中央的吊燈積了一層灰塵。
她微微抬頭, 茫然地環顧四周。
屋內的陳設擺飾都帶著一股年?代感, 木頭灰塵的味道更顯腐朽。
牆壁上?的時鐘顯示十?二點三刻。
沈秋靡眨了眨眼睛, 從床上?下來, 她的鞋子端端正正擺在床邊, 床尾放著她的薄外套, 拿取很方便, 應該是有什麼人幫她拾掇好了這?一切, 好讓她睡得?舒服一點。
被繁複夢境攪碎的記憶此刻重新回到了她的腦海之中, 她抬手揉了揉仍舊昏痛的額角，收拾整齊後立刻火速出了臥室。
客廳的場景恍如昨日。
方代墨和尹歆然坐在沙發上?說著什麼，孟三星幾個人帶了飯盒回來, 正想辦法?找一個乾淨的位置擺盤。
聽到沈秋靡開門的動靜，尹歆然側頭看過來, 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隊長你醒啦？”
沈秋靡愣了一秒，點點頭，回複：“嗯。”
“那就?來吃點東西?吧。”孟三星招呼道，“吃完東西?再談彆的。”
白夢棋滿麵愁苦：“今天買飯比昨天貴，菜色也不如昨天好了，我好悲傷。”
孟三星斜了她一眼：“有的吃就?不錯了，公?寓朽成?這?個樣子，外麵的餐廳還能有正常的食物入口，偷著樂吧。”
烏澄已?經打開了屬於他的那一份盒飯，試探著夾了一口菜。
“味道怪怪的。”他表情微妙，卻沒再多抱怨什麼，繼續吃了下去。
吃了沒兩?口，他又像忽然想起了什麼似的，抬頭看向沈秋靡：“燈你還需要嗎？剛才我為了節約儲能就?收起來了。”
沈秋靡擺擺手，回絕了他的好意，表示自己狀態還可以。
“我睡了多久？”她自然地端起一盒飯。
“沒多久，一個多小時吧。”方代墨回憶了一下，言辭間略帶嘲諷，“就?你剛才那副樣子，我還以為你至少得?晚上?才能醒呢。”
沈秋靡一噎，討好地笑了笑，不再言語，隻是默默扒飯。
她胃口居然還不錯。
方代墨揚了揚眉毛。
扒一口飯夾一筷子菜，動作不緊不慢，樣子比在場眾人都要愜意，仿佛吃的是什麼人間至味。
心?是真夠大的。
*
吃飽喝足，孟三星任勞任怨收拾殘局。他將剩下的餐盒疊在一塊兒用塑料袋裝起來，暫時擱在門外牆角。
等他回到客廳，就?聽到沈秋靡問了一個大家都遺忘許久的問題——
“金金在哪裡？”
那小狗崽自沈秋靡鬆開它的牽引繩後就?一直跟在她的身邊，時不時跑遠後也能第一時間回到她的腳邊，晃動著毛茸茸的長尾巴表達它的興奮。
但不知何時起，沈秋靡就?沒再注意金金的行蹤了，它也就?這?樣不見蹤影。
彈幕也很疑惑：
【什麼金金？】
【金金不是已?經還回去了嗎？】
【前麵的，金金是主播身份任務裡的小狗，剛才已?經被主播還回去了，但不知道為什麼主播忘記了】
【嚇死?，我還以為我的記憶出問題了】
【我記得?金金是在小沈拿燈的時候順手還回去的吧？那個時候李抒意在房間裡，任務應該做完了才對?】
【完蛋，主播腦子還正常嗎？】
沈秋靡也覺得?會不會是自己記憶的問題，皺著眉頭冥思苦想了好一陣，最後以失敗告終。
什麼都想不起來。
翻開手機任務列表，上?麵顯示她的遛狗任務是完成?狀態，10塊錢已?經發到了她的賬戶中，沒有問題。
但是她就?是沒有了這?段交接任務的記憶。
好怪。
實在回憶不起來一點，問過所有隊友他們也不清楚具體的情況。
隻能先把疑問放在心?裡。
比起遛狗的10塊錢，她更在意階段主線發給她的獎勵。
完成?主線所有人拿到500積分，小組貢獻度過半拿到800積分，個人貢獻過百分之七十?拿到1000積分。
總計二千三。
她這?次任務拿到了二千三的積分獎勵。
通關一次C級副本都拿不到這?麼多的積分啊！
填進富裕超市的積分一下子全掙回來了。
好爽。
要是天天都有兩?千積分掙就?好了。
沈秋靡靠在沙發墊子上?，滿足地瀏覽自己的積分進賬。
新人本出來有個七千左右，進了新副本一直在花錢，為了以防萬一她還向烏澄代購了C級道具，積分一度降至一千多，還好主線給的大方，不然她接下來隻能借錢討生活了。
尹歆然幫著孟三星收拾完東西?，坐到沈秋靡身邊。
“有件事我早就?想跟你說了，我身上?沒有任何腐化的痕跡。”他認真說，“這?不可能，因為我在主線後期觸發了不少居民任務，症狀不可能比一隊那些人還輕微。”
他一點一點說出自己的思考，看著沈秋靡的眼睛亮亮的，帶著一點他自己都沒意識到的邀功味道。
“然後我發現富裕超市給我的那兩?百塊錢工資少了十?多塊錢。會不會就?是因為這?個我的腐化狀態才消失的？超市的金錢可以抵消公?寓的腐化？”
“我們的想法?是讓你拿著工資試試，看能不能緩解你的狀態。”孟三星聽到這?邊的討論，補充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