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後, 左右, 平移，對準，按下按鈕。
和現實中的操作沒什麼兩樣, 鉤爪順利移動到她想要的位置，抓住了一隻靠近出口的小白狗的腦袋。
小白狗被抓到空中, 慢慢朝著出口移動，接著鉤爪鬆開，小狗下墜——
最後脖子卡在?了圍在?出口四周的塑料隔板上?。
沈秋靡：……
好吧，果?然不靠譜的程度也?和現實的機器一模一樣。
沈秋靡正準備再次投幣，把那隻卡住的小狗弄出來?，驀然，她瞥見小狗純白的棉布身體上?飛快掠過一縷灰色的影子。
嗯？
沈秋靡眯了眯眼睛，要想看清剛才是什麼東西。
而在?她出現了這個念頭?過後，原本飛速掠過的灰色影子從小狗身體的另一頭?繞了上?來?，也?讓沈秋靡看清了這是什麼東西：
“霧氣”。
又是“霧氣”。
不同於副本中見到的其他“霧氣”，這縷灰色的“霧氣”看上?去?似乎更?聰明些，它在?沈秋靡望向自己的時候瞬間停滯不動，灰黑的顏色在?純白的棉布上?攤開一團。
這是在?……裝死？
沈秋靡莫名有了這樣的猜想。
她決定投幣把這隻玩偶弄出來?，順便就研究研究那縷“霧氣”。
而在?她這個念頭?興起時，原本癱在?小狗腦袋上?的“霧氣”又活躍起來?。
它分散自己的物質，一麵貼上?圍著出口的透明隔板，一麵勾上?小狗玩偶的卡住的脖子，輕輕一甩，玩偶就被它弄進了出口中，順著管道落了下去?。
沈秋靡一時驚得失了神。
她呆楞著俯下身拿起玩偶，那片“霧氣”並沒有跟著出來?，它還牢牢貼在?隔板上?，又像最開始那樣裝死不動了。
沈秋靡看看手上?的小狗玩偶，又看看機器裡頭?的灰色“霧氣”，猝然生出了一個奇妙的想法。
她看著那片灰霧，心裡默念：從出口鑽出機器，到上?方的麵板上?。
緊接著，灰霧像是得到了某種?指令，真的如同沈秋靡所?想的那樣，飛速從出口鑽了出來?，繞到麵板上?，靠近沈秋靡搭在?麵板上?的手指親昵地勾了勾，漸漸沒入皮肉，剩下些許濕冷的觸感還留在?指尖。
這是……
她的東西。
沈秋靡莫名這樣篤定。
與副本中其他“霧氣”不同，這縷灰霧是獨屬於她自己的，甚至是她的一部分。當?霧氣重新鑽進皮膚之?中時，她還能感受到它的存在?。
閉上?眼睛，她能捕捉到它在?身體的某處遊移，跟隨她的思維從手臂繞至後頸，輕飄飄地轉上?一圈，最後再次從右手指尖蹦出來?，纏上?她的指骨。
與其他“霧氣”不同，它身上?攜帶著一種?特殊的濕氣。
它是哪裡來?的？
什麼時候出來?的？
她居然沒有察覺到它的存在?。
說起來?，這東西如果?真屬於她，那她和副本還有什麼區彆？
多了一個人形外殼嗎？
自己的某種?猜測正在?逐步應驗，但她居然沒有什麼意外的情緒，就像自己早就適應了這一切。
是因?為自己之?前“死”過一回嗎？
她想起了當?初在?太?平間的經曆。
沒等沈秋靡想透徹，忽然聽得身後“撲通”一聲悶響，她猛地側身轉頭?，隻見剛剛還在?抓娃娃的花花這會兒以一個奇怪的姿勢摔在?地上?。
“花花？”沈秋靡過去?扶她。
花花看上?去?不像是滑倒，她更?像是憑空一腳踏空，整個人失去?重心，腿一歪就倒在?了機器麵前，膝蓋一下子青了一大塊。
“我沒事?。”花花揉了揉膝蓋，伸手從機器下方出口掏出來?一隻藍色章魚，“賭對了。”
“什麼賭對了？”沈秋靡問她，慢慢拉她起身。
花花瞧見沈秋靡放進購物車的小白狗：“你沒有看見？鉤爪抓住玩偶的時候我的視角就變了。”
“變成了玩偶的視角？”
“嗯，而且是我自己被勒著脖子掛在?鉤爪上?，機器外麵站著操控的變成了被我抓住的章魚。”
沈秋靡想象了下那個畫麵：“有點刺激。”
“不僅如此，下方的出口在?我眼裡看上?去?深不見底，摔下去?就會死的那種?。”花花晃了晃手裡的小章魚，將它精準地扔進購物車中，“但我賭對啦，一點點小幻覺而已。”
沈秋靡思考著花花的話，想了想，把自己的道具欄的明信片拿出來?，遞給花花：“喏。”
自己應該不怎麼需要這東西了。
花花驚詫，接過明信片，明顯是聽到了係統對它的介紹，揚了揚眉毛：“抗幻覺加精神力的道具，好東西啊。”
這類道具在?商城可買不到同款，較為稀有，因?此在?玩家間非常受歡迎。
“那我拿著啦，待會兒還你。”沈秋靡給得乾脆，花花便也?接得乾脆。
瞧著沈秋靡好像自有辦法抵禦抓娃娃時的幻覺，她拿著也?好不拖後腿。
沈秋靡也?摸不清楚為什麼她這邊沒有幻覺。
似乎早在?新人本的時候她就不怎麼受幻覺的影響，之?後的幾個副本中也?就「幸福之?家」能夠稍微改變她的視覺認知，其他的都有點不夠看。
她重新來?到一台機器麵前，視線從透明的亞克力板向內望去?，掃過其中一隻隻玩偶的塑料圓塊眼睛。
投幣，手握上?搖杆，體內的灰霧順著這點接觸直接滲透進機器中，四散開來?，又重新彙集在?鉤爪之?上?。
當?鉤爪下移時，就算沒有抓住玩偶，灰霧也?能向下一勾，將玩偶腦袋頂端的吊繩掛上?鉤爪的尾部。
玩偶慢慢被吊起來?，眼睛的方向正好對著展示窗口，與機器外的玩家對望。
如果?存在?幻覺，那麼現在?就應該是陷入幻覺的最佳節點。
沈秋靡很給麵子地與吊起來?的玩偶對視，等著它把自己拉進幻覺中。
但直到倒計時結束，鉤爪鬆開，玩偶直愣愣掉進出口的黑洞中，她也?沒感受到半分恍惚。
好，破案了。
幻覺不找她果?然不是明信片的問題，而是她自己的問題。
沈秋靡彎腰拿出玩偶，放進購物車。
接著用著她的灰霧平平淡淡作弊。
灰霧完全跟隨她的意誌行動，隨著她的命令做出對應的舉動，且是隻要有空隙的地方，它們都能滲透進去?，做些小動作非常方便。
簡簡單單五局遊戲，沈秋靡就抓出來?五隻玩偶，其中有一隻還自帶特異功能，標簽上?寫著它帶著一次性指路功能。
難怪這麼多玩家都抓了那麼多娃娃，原來?是因?為有幾率抓出SSR啊。
這些被抓出來?的玩偶，一部分被玩家自行保留，一部分換進了櫃台，再由櫃台出售給玩家。
……
這套流程到底起了什麼作用？
沈秋靡百思不得其解。
與此同時，花花抓到了三隻玩偶，她邊揉著肩膀，邊抱怨抓娃娃時的幻覺不能完全抵擋住。
當?玩家抓取的次數越多，被幻覺籠罩的幾率就越大，掙脫的難度就越大，甚至在?幻覺中摔斷了腿，斷腿也?會投射到現實中來?。
一個人總共能抓取的玩偶數是有上?限的。
這是這裡隱藏的規則。
“那些幻覺並不致命，最多就是放大了玩家的恐懼…也?許對恐高症患者不是很友好，但隻要玩家等級沒有水分，誰都能達到這個上?限。”花花分析道，她扶著機器再次從地板上?爬起來?，膝蓋上?的淤青更?加明顯。
沈秋靡聞言，不由得忖量。
對於玩家來?說，用玩偶交換遊戲幣是性價比極高的選擇，更?不用說有些玩偶還自帶小道具的功能，從這一點上?看，抓娃娃機的設置對玩家過於友好了，這不符合副本的目的。
玩偶數量上?限的設置應是在?限製玩家通過抓娃娃的方式獲取過多的遊戲幣，但總的來?看，玩家遊玩這個項目依舊不虧，最多摔幾下，崴個腳斷個腿，不會截肢，更?沒有生命危險。
除開玩家在?遊戲過程中高頻率接觸抓娃娃的機器以外，還能做點文章的就隻有那些被抓出來?的玩偶了。
所?以，問題到底是出在?玩家抓娃娃這個行為上?……還是出在?玩偶本身上?呢？
光明失樂園（21）
經過短暫的思考, 沈秋靡排除了?“抓娃娃的行為”這個選項。
她自己能看到副本的“霧氣”鑽入玩家皮膚的場景，能分?辨到底融入了?多少, 抓娃娃時融進?玩家身體裡的霧氣並不比其他遊戲項目更多。
問題隻能出在玩偶身上。
這些玩偶身上也帶著不同類型的霧氣，絲絲縷縷，纏纏綿綿，但在接觸到玩家時並不會融入玩家，具有一定的獨立性?。
沈秋靡忽然想?起了?自己?腰包裡揣著的那隻兔子。
她?拉開拉鏈，將兔子玩偶從一堆零件裡掏出來, 觀察它與剛從機器裡抓出來的玩偶有什麼區彆。
嗯……“霧氣”的形態有些區彆，顏色深淺不一樣，兔子上的“霧氣”顏色要稍微深一點點，有點眼熟, 但她?一時想?不起來是在哪裡見過。
“姐姐你也覺得它們之間有聯係？”花花湊過來，在她?眼裡, 不管是沈秋靡手上的兔子玩偶還是購物車中的其他玩偶都與普通玩偶彆無二致, 瞧著是要詭異一些, 但這也是環境使然, 玩偶本身的長相是正常可愛的。
“我猜哈, 從抓娃娃時的幻覺來看, 玩家與被抓住的玩偶交換了?視角, 會不會暗示了?這些玩偶能夠與玩家交換身體？攻擊了?雲玉成與蘇方海的確實是他們彼此?, 但實際操控身體的卻是這些玩偶。”花花提出了?自己?的想?法。
沈秋靡聽著花花的話, 眼睛一直注視著兔子玩偶身上漂浮遊移的“霧氣”，看著看著，她?忽然聯想?到了?什麼。
隻見沈秋靡原本沉思的神情瞬間一滯, 循序從道?具欄調出推車青年給她?的白霜糖果。
糖果上也沾染了?半縷薄霧，有點像細細的一層拉開的棉花糖, 軟綿綿地覆在糖果表麵，定睛一看，與兔子玩偶上的“霧氣”差不太多。
“我知道?了?。”沈秋靡凝思的表情一鬆，笑意從她?的眼睛裡流露出來。
花花：“嗯？”
直播間也跟著疑惑：
【小?沈知道?了?什麼？】
【她?看到了?什麼嗎？】
【我覺得花花說?得挺有道?理的】
【但時間線對不上，我去翻了?金薔薇那幾個的回放，雲玉成被刀的時候，蘇方海已經在射擊遊戲裡，馬上就要碰到花花了?】
“玩偶就是工作人員，有兜售食物的工作人員，自然也有負責其他任務的工作人員，但本質上都是在消耗玩家。”沈秋靡快速說?出自己?的判斷，掐在兔子玩偶身體中的手指不自覺收緊，“遊玩指南上說?遊戲廳正常運行期間，無工作人員在場，那麼賣東西的工作人員是哪裡來的呢？自然就是被玩家抓出來的玩偶。”
“如果抓娃娃這項遊戲沒有那麼高的利益，就不一定有玩家願意來嘗試，玩偶也就無法從機器裡出去，化身成為遊戲廳中不在場的工作人員。”
花花微微瞪大了?眼睛：“這……”
聽上去很有道?理。
“你是怎麼想?到的啊？”
這思維有些過於跳躍了?，她?還沉浸在換取身體的思考中，一時間完全沒有反應過來。
沈秋靡默了?默。
她?不好說?自己?看到兔子上的“霧氣”和推車青年身上的很像，覺得它們應該是一類怪，所以?這麼猜。
清了?清嗓子，沈秋靡依舊說?出了?那個萬能的搪塞理由：
“靈媒嘛，我能看到一點點。”
花花滿臉的不相信。
直播間的觀眾替花花說?出了?她?的未言之語：
【我信你個鬼】
【靈媒解決一切是吧？】
【找理由也找點好的吧，我看了?這麼久主播的直播，也不信】
【主播像是那種願意好好編借口的人嗎？不，她?不是】
【秋靡：給你理由了?你就信，不要不識好歹】
【花花：不信，但包容】
【她?超愛】
【所以?主播到底是怎麼知道?的？】
“好吧。”花花最?終還是表麵相信了?沈秋靡的說?辭。
*
意識到玩偶身上藏著不少危險性?，兩?人及時停了?手，去到櫃台將大部分?抓到的玩偶換成了?遊戲幣。
沈秋靡留下了?具有特異功能的那一隻，花花雖然沒抓到這樣的，但也留了?一隻普通的在身上，用以?參照比對。
時間來到下午一點，沈秋靡身上的遊戲幣數量已經摸上七十的門檻，花花略遜一籌，有五十多枚。
距離遊戲廳結束運營還剩八個小?時。
環境中的樂聲似乎更吵鬨了?些，兩?人之間想?要交流對話，還得湊近耳朵放緩聲調慢慢說?。
花花早晨那種興奮的勁頭終於消退下來，專門去售貨機那邊再次消費了?一波，買了?點填肚子的壓縮餅乾。
沒什麼味道?，好在很適合補充體力。
遊戲商城的體力糖在等級越高的副本越不起作用，吞一把進?肚子裡也是聊勝於無，沒有副本中設置的食物有效，唯一的優點僅是安全乾淨無添加無汙染。
花花也沒那個離開遊戲廳覓食的心思，既然身上有足夠的揮霍的遊戲幣，沒必要離開遊戲廳增加自身的風險。
休息了?一刻鐘，花花把明信片還給沈秋靡，同時還遞給她?一枚小?小?的玉牌。
「贗品玉符（A）：沒有正品的好質量，但其中蘊含的心意足夠抵禦風雨。能為持有者抵擋一次致命攻擊。
「次數限製：1」
“送你啦。”花花大方地表態。
沈秋靡看看手上的劣質玉牌，又看看花花：“謝謝。”
“不客氣。”花花鬆了?鬆肩膀，起身時便換了?一副無比正經的樣兒，“我要打核心線，你注意些，彆死了?。”
沈秋靡挑了?挑眉：“我以?為你對核心線沒有興趣。”
花花從進?入遊戲廳開始一直晃晃悠悠不乾正事?，對於手上有多少遊戲幣也不在意，重心全部放在了?“哇這個遊戲好有意思”和“這是什麼我還沒玩過，試一下”上，不像是費力通關的遊戲玩家，更像是中了?彩票的農民第一次進?城，看什麼都新奇。
哪知忽然之間，她?就轉變了?態度，摸魚擺爛玩家一下子正視了?副本。
“本來是沒興趣的，”花花撐著腦袋，手指在自己?留下的章魚玩偶上摳來摳去，“嗯……之後?有機會告訴你吧，現在不好說?。”
直播間還開著，她?沒權限關，萬一說?過了?反而不好收場。
她?把話題引到沈秋靡身上：“姐姐你不是打通了?好多核心線嘛？對這個副本沒興趣？”
沈秋靡想?了?想?，實話說?道?：“這次沒關注這個。”
她?腦子裡全去想?待會兒整點什麼好吃的去了?，哪裡顧得著什麼核心不核心。
“但你要打，我可以?配合你。”
直播間：
【兩?個大佬在這裡討論對核心線有沒有興趣，彆人還在想?該怎麼活著通關】
【在本場玩家直播間來回跳轉，我隻能說?畫風極其割裂】
【隔壁還在生死時速，這邊居然歲月靜好】
【我感覺再在這個直播間待下去，我一定會飄】
【以?前的我：打通核心線？哇！好厲害；現在的我：打通核心線？哦，今兒沒興趣】
【哈哈哈我聽著她?們對話，腦子裡自動轉換成：我以?為你今天不想?吃大白菜；本來是不想?的，但今天大白菜五毛一斤大甩賣，你想?吃嗎；我無所謂，陪你買咯】
【哈哈哈哈哈什麼玩意兒啊哈哈哈】
【彆太離譜了?】
*
目的從完好通關變為染指核心線，兩?個人看上去就沒有那麼無所事?事?了?。
先把兒童區的項目試了?一遍，又累積了?點遊戲幣，記下部分?自認為有用的信息點，再前往唯一沒去過的東區。
東區的項目更適合成年人，有設置網咖區域，台球麻將的區域，vr區域，射箭區域等等，還有主機區域，沙發對著顯示屏，什麼ps5，xbox，switch放了?幾排，沈秋靡還眼熟一兩?種，花花是一個都不認識。
除了?上述項目，靠近東區靠近兒童區的方向還圈出來一塊兒大型場地，一百平米左右，三麵靠牆，圍了?藍色的欄杆，場地內共有六七台圓形小?車正在亂轉。
這是碰碰車項目。
兩?人繞過欄杆，來到項目入口，卻在入口前方看見了?一塊亮黃色的警示牌，上麵印著“設備維修”四個粗黑體漢字，通體鮮紅。
警示牌後?麵的欄杆上張貼了?一張藍底白字的遊玩注意事?項，上麵寫著該項目僅供一米七以?下兒童遊玩，設施無法承載成年人的重量。成功碰撞彆的車輛即可得分?，分?數到達三十即為贏得本場遊戲。
而入口處還站著一個血淋淋的人。
從頭皮間滲出的鮮血鋪了?他滿臉，而他卻像是完全感覺不到疼似的，一手扶著欄杆，極力向碰碰車場地內眺望，焦急恐慌在血液的遮掩下依舊能顯露出來。
順著他的視線望去，依稀能瞧見，那些瘋狂亂轉的小?圓車中的一輛上還躺了?個孩子。
很小?的男孩，緊閉著雙眸縮在車座裡，五官皺緊，鬆鬆垮垮被一根細帶綁在座位上，每次車輛相撞時都懷疑他即將要被甩出來，滾到場地中央，再被那些發瘋的車輛碾成肉沫。
“設備維修，你進?去了?會死。”沈秋靡見門口的人握緊了?拳頭，就要從欄杆翻進?去，出聲乾涉。
那人一哆嗦，猛地轉頭，終於發現了?沈秋靡兩?人。
他胸膛劇烈起伏，視線緊緊黏在沈秋靡的臉上。
“求求你，”他從欄杆處摔下來，站起身體時搖搖欲墜，語氣中壓抑著他的急迫與哀慟，“你能救救我的弟弟嗎？他還在裡麵！我可以?答應你任何要求。”
沈秋靡一愣，終於認出了?麵前的血人。
他是朱煊來，裡頭的男孩是他的弟弟，朱闌去。
這個副本中剩下的一組玩家。
“我實在沒有辦法了?，闌去在裡麵出不來，我叫不醒他，正打算投幣進?去重新玩一場的時候，這裡忽然就出現了?一個設備維修的牌子，我被攔在了?外麵。”朱煊來聲音顫抖，滿懷希冀地看著沈秋靡，“你是新人榜榜首對不對？求你救救我的弟弟，我什麼都可以?給你，積分?，道?具，全部都可以?給你。”
他說?著，身體不自覺地向沈秋靡的方向靠近。
花花攔了?他，厲聲道?：“你冷靜點，腦子呢？！”
朱煊來被嗬斥地一愣，隻聽花花繼續道?：“你弟弟在裡麵，你就更不能慌，慌了?隻能都去死。”
“……對，我知道?，”朱煊來喘了?幾口氣，閉了?閉眼睛，“…我知道?。”
“你們是怎麼玩的這個項目，為什麼朱闌去變成了?小?孩？講清楚，我們才?會考慮你的請求。”花花見鎮住了?朱煊來，迅速進?入正題，“想?清楚，說?清楚，才?能為你的弟弟爭取到時間。”
聽了?這話，朱煊來好似終於找回了?主心骨，邊回憶邊說?出來事?情的成因。
據朱煊來所言，他與弟弟從東區玩到南區，然後?繞到碰碰車的項目，當時該項目並沒有處於維修狀態，甚至還有一個工作人員在一旁講解遊玩要求，安全注意事?項，給了?他們一人一顆橙色軟糖。吃下軟糖進?入場地後?，兩?個人就都變成了?小?孩的模樣，而小?圓車裡剛好能坐進?一個小?孩子。
“我和闌去本來合計著輕輕撞一撞車就好，達到三十分?完成項目贏了?遊戲幣就趕緊離開，但真正開場了?才?發現，以?一個小?孩的力氣很難操作那些車輛，而其他空車忽然也開始運行起來。
“當時太混亂了?，許多車發瘋了?一樣朝我們衝過來，我無法準確描述到底發生了?什麼，隻能拚命抓住方向盤，用儘防禦道?具抵抗從各處迎來的衝擊力，直到積分?到了?三十，我就被放了?出來，人也恢複了?現在的樣子。
“我原以?為堅持下來就沒事?了?，但闌去沒有跟著我出來，他還被困在裡麵，我意識到的時候他已經暈過去了?，而‘設備維修’的警示牌也擋在了?入口麵前。”
朱煊來說?著說?著，抹了?把眼睛，視線根本不敢往場地裡麵瞟。耳邊傳來任何一聲或輕或重的車輛碰撞聲，他的心就跟著顫動一下，生怕下一種聲音是某種物體被碾碎的脆響。
“我說?完了?。”
他抬眸，睫毛顫了?顫，膝蓋一軟就要給沈秋靡跪下。
“求求你們，你們有能力救他出來的對不對？”
破碎的聲線中摻雜著星星點點的希冀，搖搖欲墜。
光明失樂園（22）
花花直截了當出聲製止了朱煊來下跪的舉動：“停, 彆跪，起來。”
請求可以, 下跪就帶了點綁架的意思在了，她可看不起這樣的人。
玩家在生命遊戲中本就九死一生，死亡實在是太常見的事情了，與?其將期待強加給彆人，不如自己放手一搏。
朱煊來動作一滯 ，眼見著麵前兩位女生表情平靜, 沒有外漏任何情緒，他嘴唇抿了抿，垂首沉默。
心也涼了半截。
如墜深淵的死寂蔓延開來，他甚至失去了分?辨時間流速的能力, 隻沉默著聽著耳邊的碰撞聲，應和著胸腔內心臟的跳動, 撲通, 撲通, 撲通——
“所以, 裡頭那位是你?的親弟弟。”
他忽然聽到這樣一道聲音。
心跳一滯。
淡淡的, 輕飄飄的, 陳述一般的, 沒有附加多少情緒, 卻在瞬間揪住了他的心臟。
朱煊來猛地抬頭, 向?著說話的人望去，一張年輕女生的麵孔映入眼簾。
他忽然發現，這是他第一次認真觀察曉秦的樣貌, 黑發，白臉, 略去那些?覆蓋在麵孔上的病氣鬼氣，她看上去竟有幾分?漂亮，清冷宛麗，容娟雋永。
“我可以幫你?試試，但不保證一定能救出你?弟弟。”漂亮的人這樣說話，說出的每一個字都?踩在他的心尖上。
“好！謝謝！謝謝您！”朱煊來忙不迭地道謝，生怕下一秒她就改變了主意，“我的玩家編號是Z278576，現有56190積分?——”
“安靜一點。”花花看不下去了，上手晃了晃朱煊來的肩膀，企圖把他腦子?裡的水搖出來，“報酬的事情到時候再說，你?現在能做的就是保持安靜，我們問什?麼你?答什?麼，彆乾擾我們。”
朱煊來愣怔著眨了眨眼睛：“……”
“……好。”他扶著欄杆站定，不說話了。
*
要救下朱闌去，就要參與?到碰碰車項目中來。
那麼首先需要解決的問題就是這個突如其來的“設備維修”。
在花花向?朱煊來詢問遊戲細節時，沈秋靡就一耳朵聽著，同?時分?神看向?場地內的狀況。
總共八輛小圓車，剛好對應上玩家的總數。其中一輛正停放在入口處，想來是朱煊來乘坐的那一輛。
除開一輛停下的，其他所有車輛幾乎都?在無?規則打轉，時不時運行軌跡交叉，就產生一聲劇烈的碰撞聲。
保護著昏迷的朱闌去不甩下去的僅僅是一根細窄的綁帶，必須先弄醒他讓他自己穩住，否則他死亡隻會是早晚的事。
心念微動，沈秋靡右手覆上藍色的圍杆，一縷輕薄的灰霧便順著欄杆的走向?繞進了場地。
她的視野好似分?成了兩個部分?。
一部分?從場地外眺望整個場地，一部分?卻又深入場地內部，瞬間捕捉到小朱闌去所在的車輛，攀緣上去，繞上了小朱闌去的手腕。
要想辦法叫醒他。
沈秋靡思忖著。
她能做什?麼呢？
沈秋靡閉上眼睛，徹底放棄了生理上的視覺，轉而?使用?精神上的感知接觸朱闌去。
灰霧慢慢散開，遊移到朱闌去的脖子?上，覆上他的麵頰。
從灰霧視角能看到並不是現實的場景，而?是某種精神力構建的世?界，雖然失去了視覺，但能通過某種知覺正確判斷出眼前麵對的場景。
在這樣的視角下，她甚至能看清融進朱闌去身體中的副本“霧氣”在血肉中緩緩蠕動，散落零零碎碎的粒子?，緩慢留下屬於自己的“標記”。
如果它的“霧氣”能做到……
她應該也可以。
沉心，靜思，集中注意力，讓自身的思緒全權灌注到自己的灰霧上，侵入朱闌去的精神空間，隨手吞掉了副本留下的“印記”。
我要讓他醒過來。
沈秋靡想著，該怎麼做呢？建設場景，弄出一點幻覺，給他一個噩夢？
她無?端開始想象。
耳邊還?留存著朱煊來期期艾艾的描述聲，她簡單取用?素材，無?師自通，給暈著的這位編造了一場視角交換的噩夢。
在夢裡，暈倒的變成了朱煊來，求人的變成了朱闌去。
不到半分?鐘，朱闌去的思緒開始波動。
沈秋靡適時從灰霧的視角中退了出來，重新睜開眼睛時，腳下步履一晃，她還?沒從剛才那種飄忽不定的狀態脫離出來。
模模糊糊地從欄杆處下離開，來到花花身旁，眼前的青年就忽然要給她跪下。
沈秋靡一句阻止還?沒說出來，花花就替她說了大?半的意思，同?時並沒有表態是否同?意救人。
那就是看她的意思。沈秋靡自信地想。而?她本來就有撈人的想法。
於是她對朱煊來說：“我可以幫你?試試，但不保證一定能救出你?弟弟。”
而?朱煊來聽了半句保證，就已?經感激地說不出來話。
他們感情真好。
沈秋靡感歎。
她的灰霧還?沒有收回?來，這會子?感知到對方正在漸漸蘇醒，那麼問題就隻剩下那張“設備維修”的告示牌。
僅靠朱闌去一個人逃出來不太可能，她們得進去。
“誒，朱煊來，”沈秋靡詢問起有關告示牌的細節，“你?的意思是這裡原本有工作人員，在你?出來以後工作人員就不見了，維修的牌子?突然擺在了入口？”
朱煊來點頭：“是的。”
花花記起遊玩指南上的內容：“維修檢修的工作人員隻會在關門那會兒進來工作，我們現在上哪兒找去？”
沈秋靡不以為然：“既然這牌子?剛才不在這裡，那一定是有人把它放過來的，比如不見的那位工作人員。”
花花：“那把走掉的那個找回?來？找回?來人都?死乾淨了吧？”
沈秋靡頓了頓，忽然想起來什?麼，從腰包裡摸出她的兔子?玩偶：“不然問問？”
花花：“？”
“問什?麼？”她有些?接不上思路。
“反正都?是一家的玩偶，試試看唄。”沈秋靡提起兔子?的兩隻耳朵，輕微晃了晃，“嘿，能說話嗎？”
兔子?沒有異動。
花花：“……”
花花：“你?確定能喊得動它？”
就算它是活的，有意識，也輪不到玩家來使喚鬼怪吧？
直播間：
【完了完了主播瘋了】
【主播剛才站在欄杆那邊閉了好久的眼睛，不會是中招了吧？】
【這是什?麼操作，我不理解？】
【沒關係我相信小沈】
【小沈做什?麼都?是正確的】
沈秋靡卻認為值得一試。
這兔子?雖說一直好好待在她的包裡，但它某些?細微的小動作她還?是能感知到的。
這就說明，它現在一定是有意識的，能交流，那就問問看。
“不能說話就動一動，不然吃了你?。”沈秋靡威脅它，聲音沒有多少波瀾，倒顯得有些?好笑。
朱煊來的直播間觀眾也很是困惑：
【懵了，對麵在乾啥？】
【她嚇唬小孩呢，還?吃了你?，不被怪物吃了就偷著樂吧】
【新人榜榜首是來搞笑的嗎？】
【對麵看著也不太靠譜的樣子?，主播是病急亂投醫了】
就在眾人驚疑之?時，沈秋靡手上的兔子?卻真的動了動。
它抖了抖尾巴上的毛，前肢往頭上伸了伸，但因為手短根本碰不到。
沈秋靡指尖在它耳朵上碾了碾，它就瞬間收回?了爪子?，老老實實被吊著，圓片眼睛微微垂著，瞧著竟有幾分?委屈。
“彆吃我……”
軟糯的孩童嗓音自兔子?體內傳出來。
“我隻有一點點，吃了沒味道…”
全場靜默。
朱煊來直播間：
【居然，真的可以】
【不是這怪真被這麼一句話嚇到了？A級本的怪這麼沒牌麵？】
【不好意思，剛才是我說話大?聲了點】
【主播很有眼光，榜首果然是有操作的】
【兔兔好可愛，就要吃兔兔】
沈秋靡提著兔子?的耳朵轉向?警示牌，冷聲道：“這怎麼回?事？”
兔子?：“我，我不太清楚……”
沈秋靡：“嗯？”
兔子?，尖叫狀：“我真不知道！這不是我的業務範圍！我是遊客，不是工作人員！你?，您可以問糖果！不要吃我！我是你?的遊客！”
它看上去快嚇瘋了。
沈秋靡被它突如其來的尖聲叫喊搞得一愣：“你?安靜點，我快聽不清楚了。”
兔子?立刻噤聲，無?助地吊在半空中瑟瑟發抖。
現在輪到了沈秋靡發懵，她側頭看向?花花，漆黑的瞳孔裡滿是困惑：“我看起來很嚇人嗎？”
花花：“……”
花花：“不嚇人，好看的，是它自己心虛。”
直播間觀眾很是無?語：
【花花：睜著眼睛說瞎話】
【粉絲都?不敢這麼講】
【網絡上的我：自信say嗨，老婆貼貼！/現實中碰到：唯唯諾諾，不敢吱聲】
【我從新人本一路追過來的，體感不是主播越來越厲害了（雖然這也是事實），而?是主播越來越嚇人了，就剛剛一側頭，一發問，我下意識縮脖子?，雞皮疙瘩掉一地】
【就是說低級本boss已?經比不上主播了】
沈秋靡“噢”了一聲，再次轉回?去問兔子?：“糖果是什?麼？”
兔子?小心翼翼瞅了瞅沈秋靡的表情，確定對方沒有一口吞掉自己的意思後，小聲回?答道：“糖果就是糖果啊，我聞到它的味道了，它不是一直在您身上嗎？”
光明失樂園（23）
一直在我身上？
沈秋靡微怔。
什麼?糖果, 她怎麼沒印象？
“誒，它說的會不會是你那個買一送一的硬糖啊？”花花靈光一閃。
沈秋靡跟著恍然：“哦, 確實有可?能。”
她都?忘了還有這麼一個道具。
得到?了可?信的答案，她將兔子重?新塞回腰包，自道具欄換出了「買一送一」道具，小心翼翼展開牛皮紙包，撚了一顆圓糖吃進嘴裡。
甜得有些膩了，但沈秋靡不怎麼?挑剔食物的味道。
吃下糖果後不出五秒, 眾人耳邊便響起了咯咯嗒嗒的推車聲音，由遠及近，一位身形修長，麵容清俊的青年自牆側拐出來, 手?裡推著特?彆不符合他氣質的零食推車。
“我能為您做些什麼?？”青年遙遙對著沈秋靡微微一笑。
沈秋靡指了指入口的警示牌：“修設備，會嗎？”
青年禮貌頷首, 將小推車穩穩停在旁側, 上前移開了亮黃色的告示牌, 俯身在入口處的投幣機操作了幾下。
隨著他的動作停歇, 場地內發瘋亂轉的小圓車慢慢安靜下來, 一點點減緩了運行的速度。
“一分鐘以後該項目便會恢複原本的狀態, 可?供遊客正常遊玩。”青年拍了拍手?上不存在的灰, 站直身體, “容我提示您一句, 該項目需要遊客積累到?定額積分才能結束，遊玩過程較為刺激驚險，不適合患有心臟病、高血壓或有相關病史者體驗。”
沈秋靡：“你們還挺講究。”
玩家都?是死人了, 還這?麼?細致。
不過從對方的話語中她也聽出了彆樣的提示，碰碰車必須要個人積累夠30積分才算通過, 設備修好?不代表朱闌去就能出來。
“謝謝你了，回頭?給你五星好?評。”眼看時間差不多，沈秋靡隨口敷衍了一句，直接踏上入口，投入三枚遊戲幣。
三聲硬幣滾落箱底的聲音劃過，機器下方的方形小口便吐出一顆被軟塑料色紙包裹的橙色水果糖。
口腔中的甜膩味還沒?散去，倒襯得機器吐出來的水果糖味道較為苦澀。
項目入口處的欄杆在沈秋靡吞下糖果後自動打開，停止運行的小圓車分布在場地四處，卻詭異地一致朝向了入口的位置。
仿佛這?些車輛都?有自我意識似的。
花花跟著投幣吃糖，挨在沈秋靡後一個進了場地。
朱煊來本來也是想再進去一次的。
但就在他即將投幣時，手?腕被另一隻更加蒼白瘦削的手?抓住，扯了回來。
朱煊來霍地轉過頭?去，抽回自己?的手?，眼眸直愣愣地盯著抓他的青年，眉毛微擰。
他怎麼?還在這?裡？！
“……乾什麼?？”朱煊來沉著聲音問。
他不像曉秦那般遊刃有餘，麵對這?些不知?深淺的副本怪物仍然會下意識繃緊神經。
青年好?似沒?有被對方提防的態度影響，兀自扯了扯嘴角，又露出了標準的營業笑容：“我就是想問問您……”
他從推車上拿起一盒點心。
“有興趣買點東西吃嗎？”
奶油的香氣從包裝盒的縫隙間逸散到?空氣中，靈巧地鑽入朱煊來的鼻腔，輕易牽起了他的所有理?智。
在副本受過傷的人更容易受到?美?食的引誘。
青年溫潤禮貌的嗓音逐漸變得空靈起來，朱煊來有一瞬間感覺自己?的靈魂被抽離到?了空中：“您可?以給您的弟弟買一點，很實惠的，隻要三枚遊戲幣，您意下如何？”
朱煊來手?中用以投進遊戲裡的硬幣交到?了青年手?中。
*
兔子開了口以後，似乎就不再願意偽裝成一隻普普通通的玩偶。
它被沈秋靡頭?朝下塞回腰包中過後，在包裡胡亂扭了一圈，見沈秋靡不管它，就伸長了前爪搭上腰包的邊沿，把自己?的腦袋送了出來。
腰包處在腰側的位置，以它的視角能包攬沈秋靡身前身後的全部場景。
這?會兒不知?道看到?了什麼?，它忽然就開始吵嚷驚叫：“啊啊啊看後麵看後麵！”
沒?人理?它。
兔子：“太可?惡了它！它怎麼?能趁人之危售賣自己?的商品！啊啊啊卑鄙！”
沈秋靡被兔子的尖聲尖氣嚷得腦瓜子嗡嗡的：“啥？什麼?卑鄙？”
“它！！糖果！！！”
橙色糖帶來的效果慢慢顯現，沈秋靡一邊適應縮小後的視角和身體，一邊仔細分辨兔子到?底在叫什麼?。
變成小孩後，整個碰碰車場地在她眼中大了好?幾圈，本來低矮的層高現在也顯得無比遙遠，她本想順著兔子的話向外看去，卻被藍色圍杆擋住了大半的視線，模模糊糊的，看不真切。
耐著性子又聽了幾句，沈秋靡終於理?清楚了現狀：“他賣不賣東西關你什麼?事？你們還有kpi的嗎？”
兔子聞言卻是一愣，繼而發出尖銳的爆鳴聲：“這?是什麼?kpi的問題嗎？！不，這?是看它吃肉我挨餓的問題！啊啊啊我要弄死它！”
沈秋靡：“不然我給你扔出去，你倆打一架吧。”
兔子頃刻之間吞下了所有尖叫。
沈秋靡：“哦，看來是打不過。難怪人家長得人模人樣，你還是隻兔子。”
兔子毛茸茸的身體一僵，默默縮回了腰包裡，白色的長耳朵甚至主動勾上了拉鏈。
卻仍有時不時的嘔啞聲隔著布料傳出來。
沈秋靡按了按太陽穴，忽然花花一隻小手?搭上了她的肩膀。
她側頭?，看見了一個可?愛精致的小姑娘，小姑娘的表情卻是一臉的難以言說，五官都?皺在了一起：“太吵了。”
直播間的觀眾表示深有同感：
【我受到?了殘忍的精神攻擊】
【一隻擁有可?愛童聲的兔子怎麼?會發出這?樣刺耳的叫聲的？】
【正麵迎接A級本小怪的音波攻擊，我要聾了】
【隔著屏幕都?這?麼?難受了，不知?道主播和花花是什麼?感覺】
對此，沈秋靡按完了太陽穴，直接拍了拍腰包鼓出來的那部分：“再發出一點聲音你就死。”
終於，世界清靜了。
沈秋靡長長呼出一口氣。
推車青年給朱煊來賣東西，不重?要，死不了，有問題到?時候再說，現在首要任務還是把朱闌去安全撈出去。
何況推車青年賣的東西是真好?吃，有事兒叫他來人家也能解決，比這?隻花了她十個遊戲幣卻隻會尖叫的兔子好?使多了。
話說，這?兔子叫人家……“糖果”？
嗯……
就，有一瞬間，她懷疑這?是尖叫兔給人家起的黑稱。
但都?是鬼怪了，也不能這?麼?刻板印象，萬一人家就喜歡這?樣甜甜的名字呢。
*
朱闌去做了一個很恐怖的噩夢。
在夢裡，他與?哥哥參與?了一個碰碰車遊戲。
原本還好?好?的，突然一下子，那些車輛便都?發瘋了，一個勁兒得朝他們撞來。
他好?不容易逃離了現場，回頭?卻看到?哥哥還被困在小圓車裡，一根細窄的安全帶摟著哥哥幼小的身體，被車輛帶著東倒西歪。
而朱闌去自己?卻被隔離在了場外。
無論他怎麼?呼喊，如何施為，都?無法進到?場內把哥哥拉回來，隻能眼睜睜地看著哥哥單薄的身體左躺右倒，繃斷安全帶，整個人翻身而下，瞬間，便被瘋狂的小圓車碾成了模糊一團。
朱闌去的心臟也在那一刻停止了跳動。
不。
不。
那不是真的。
他額頭?滲出細密的汗珠，後脊發涼，心中有一個聲音告訴他，死的不應該是他哥哥。
而是他自己?才對。
朱闌去猛地睜開了眼睛：“哥！”
“喲，人居然醒了。”花花挑眉，掃一眼朱闌去的狀態，就隱隱約約猜到?對方的蘇醒有蹊蹺。
沈秋靡：“哇，居然醒了，這?就好?辦多了。”
平平淡淡，毫無感情，棒讀得無比明顯。
【不裝了】
【攤牌了】
【主播絕對知?道朱闌去已經醒了】
【演都?不演了是吧】
【主播也沒?啥演技吧】
【論主播偷偷摸摸在暗處做了多少手?腳】
朱闌去茫然地揉了揉眼睛，卻不想揉了一手?血。
他這?才反應過來自己?還癱在碰碰車裡，胸前的安全帶即將扯斷，再有一會兒，他絕對會被甩出去。
朱闌去捏了捏拳頭?，心有餘悸，卻還是打起精神來，看向花花和沈秋靡：“你們是？……”
“來撈你的。”花花拋出一句話，直接雙手?一撐翻進了朱闌去所在的小車內，“旁邊兒讓讓。”
兩個小朋友縮手?縮腳擠在一起剛剛好?占滿車內的空間，完全沒?有活動的餘地。
“OK，”花花朝沈秋靡比了個手?勢，“姐姐你一個人一輛車，穩得住嗎？”
沈秋靡點頭?：“可?以。”
她也回頭?找了輛車爬進去，係好?安全帶。
朱闌去被兩個女?生這?一波操作整懵了。
“這?……現在是什麼?情況？我哥呢？他還好?嗎？”他一腦子問題沒?得到?答案。
花花正捏起車內的安全帶查看質量，接著從道具欄拿出新的繩子取代了車裡的安全帶，將兩人牢牢固定在車內。
“你哥好?得很，就在外麵。”花花揚了揚頭?，指向場外，“他請我們救你，你彆亂動就是。”
話音剛落，小姑娘墨色的眸子漸漸染上了金芒，腦袋頂的蓬鬆黑發間蹦出兩隻灰黑色尖狀獸耳，一條毛茸茸的長尾巴自小朱闌去的腰間穿過，將他捆了個徹底。
“抓穩了。”
她狡黠地眨眨眼睛，整個人瞧著興奮過頭?。
光明失樂園（24）
一陣尖銳的鈴聲突然響起, 回蕩在平坦開闊的場地上。
新的一輪遊戲開始了。
在沈秋靡的視角中，灰色光滑的場地上在隨著拉長的鈴聲慢慢鋪散開一層薄薄的霧氣, 牽動著那些沒有駕駛員的車輛緩緩啟動。
原來是這樣。
它們都是借由“霧氣”所蘊藏的力量運行的。
沈秋靡雙手握緊方?向盤，雙腳死死抵在車內的踏板上。
小圓車裡隻有一塊踏板，相當於普通車輛的油門，微微踩下去，車輛就會飛出去一大截。
與輕巧的油門不同?，車子的方?向盤做的又重又硬, 以小孩子的力氣很難掰得動。
沈秋靡費力撥動，幾乎壓了半個身體的重量上去，也隻是撥出來一個小角度。
看來這就是碰碰車項目的坑人?之處。
見狀，沈秋靡乾脆地放棄了控製小圓車行進的方?向, 僅把方?向盤當作自己的扶手，拚儘全身力氣穩住身形, 剩下的就靠花花來解決。
在正式開場之前, 她和花花簡單交談過兩句, 針對如何無傷救人?進行了一番精簡的討論。
最後決定下來由花花直接進入朱闌去的車輛, 以保證對方?的安全。
沈秋靡自立自強單坐一輛車, 隻需要不死, 其他交給花花（這是花花原話, 聽?上去非常可靠）。
當然, 這隻是明麵上的安排。
將?沈秋靡單分?出去也是她自己的期望, 以便更好?地嘗試灰霧的用途。
按理來說，既然她已經有了部分?副本的構成要素，那麼?她就可以做到副本能夠做到的一切, 現?在做不到，無非是過於弱小, 或者使用方?法不明。
現?下不可能有人?給她灰霧使用說明書，她隻能自己探索。
刺耳尖銳的鈴聲暫歇，場地內開始環繞起一首歡快動感的背景音樂。
耳後傳來一股風聲，緊接著劇烈的轟隆聲挾著風聲極速奔來，從後麵直直撞上了沈秋靡所在的小圓車。
頃刻之間，強烈的撞擊感和震動感自車尾傳遞到車身，沈秋靡不受控製地向後仰，握緊方?向盤的指節都拉出響聲。
“唔——”
完全來不及反應。
轉不動方?向盤，隻能眼睜睜看著自己撞向前方?幾米遠的藍色車輛，再被彈向更歪的方?向。
沈秋靡終於明白為何朱煊來在描述遊戲過程時說得那樣模糊。
因為事實就是如此。
混亂，雜音，不同?方?向接踵而來的衝擊力，玩家坐在車內就如同?坐在一葉狂風驟雨中的扁舟，根本無法控製方?向，看清小舟外的景物。
朱煊來頭上的傷大概也是在這種情?形下自己撞上方?向盤弄出來的。
要想成功完成項目出去，首先得體力夠，其次得道?具夠，要麼?自己主動撞夠三?十分?，要麼?被動地捱夠積分?數。
前方?迎麵又竄出來一輛紅色小圓車，重重撞向車頭，沈秋靡避之不及，腦袋一下子磕在方?向盤上，沒破，沒流血，就是磕出了一個大包，腦子裡麵嗡嗡作響。
直播間觀眾幫不上忙，隻能乾著急：
【啊啊啊旁邊，旁邊又來了！】
【主播動啊，轉一下方?向盤，後麵又撞過來了！】
【嘶那一下磕得我?看著都疼】
【這個項目根本就不適合主播，她答應下來乾什麼?】
【誰知道?她答應乾啥，我?調了上帝視角，花花那邊情?況不錯，等著花花撈兩個吧】
【哎呀主播乾嘛閉眼啊！撞了腦子智商也撞沒了嗎！快看前麵，動方?向盤！】
【麻了，人?主播都不急，你們急什麼?】
沈秋靡確實閉上了眼睛。
在這樣混亂的情?形下，感知視力比生理視力來得更加清晰。
她“看”到了後方?，側方?，均有衝過來的小圓車。
它們速度不一，要真撞上她，她大概會先被撞向前方?，再被側方?一推，直接擠進場地的中央。
到了中央的位置就成了靶子，更容易遭到攻擊。
灰霧似乎比剛才濃重了一些，它們鋪在小車底部，在觀眾看不到的地方?彙成一片輕飄飄的海洋，接著逐步滲透下去，在場地的霧海中擠出屬於自己的一片空間，再迅速鋪開，蔓延。
沈秋靡“看”到了其他無人?車輛的運行方?式。
擠壓，包裹，纏繞，先搶奪侵占掉攻擊她的幾輛車的控製權，讓它們慢下來。
正麵對峙時，她明確地認知到，它們比不上她。
這就夠了。
眼尖地觀眾發現?了場內的細微變化：
【慢了？是不是慢了！快看！】
【真的慢了！】
場地內，衝向沈秋靡方?向的車輛速度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衰減。
【噢噢噢噢噢停了停了！】
【怎麼?做到的？我?就隻看到主播坐在車子裡閉眼睛揉額頭】
【提問，靈媒可以使用念力嗎？】
【什麼?奇奇怪怪的技能啊，肯定不可能啊！】
五秒過後，沈秋靡僅僅感覺到物體輕微碰撞車身帶來的顫動。
她睜開眼睛，霧氣以她為中心鋪散開來，在各式各樣的氣息中，她順利捕捉到花花那輛車的影子。
*
朱闌去在看見一個不認識的小姑娘翻跳進他車裡時懵了。
在對方?忽然長?出而耳朵尾巴，那條幾乎有她半身長?的尾巴突然圈住他的腰時徹底懵了。
他被撞破了的腦袋一時間很難做到正常思考，在看見耳朵尾巴的時候腦子裡隻有“這副本應該有獸人?元素嗎”“是不是他還在夢裡”等類似的問題。
車內的空間很小，就算隻是兩個小朋友坐著，也是擠得不行，朱闌去被迫歪向一邊，一手拉住對方?重新係好?的安全繩，一手撐著車輛內壁不讓自己被擠出去。
碰碰車項目留給玩家的準備時間很快結束。
朱闌去還沒來得及告訴對方?注意事項，小姑娘腳下一用力，一腳油門就轟了出去。
風呼嘯著撞在麵頰上，吹開了糊在麵部的血液，朱闌去差點以為自己要被甩出去。
幾秒鐘後，朱闌去拉回飄走的魂，腰間沉重的束縛感提醒他還穩穩地坐在車裡。
“咳……嗬嗬……”朱闌去差點一口氣沒喘上來，“太，太緊了——”
話說了一半，小姑娘猛打方?向盤，小圓車一個漂移從兩輛車的夾擊中竄了出去，朱闌去身體一甩，腦袋瞬間撇向相反的方?向，他甚至能聽?清哢嚓作響的骨頭聲。
腰間圈住的尾巴還在收緊，勒得他差點把肋骨吐出來。
那一刻，朱闌去頓然懷疑這獸耳姑娘不是來救他的，而是送他最後一程。
“咳咳咳！……你先……”
呼救的聲音順著極速飆車的風聲霎時間消散。
小姑娘聽?著耳邊孱弱的聲響，不為所動：“沒辦法，你堅持一下。不拉穩你就飛出去了。”
抓時間側眸瞧他一眼，見他神色蒼白麵如死灰，她還安慰了一句：“放心死不了的，甩出去了才會死。”
朱闌去欲哭無淚。
這是死不死得了的問題嗎！
你判斷人?狀態好?壞的根據就是活沒活著嗎？！
但難受歸難受，人?家的車技確實沒得說。
朱闌去在極速之下幾乎看不清周身的景物，腦海中才映出一團模糊的車影朝他們襲來，下一秒車身一拐，影子就甩到身後去了。
他看不清，獸耳女孩卻能看清。
她甚至能在看清現?況的同?時耳聽?八方?，躲開所有衝向他們的車輛，然後再主動輕撞向他車獲取得分?。
原本他掰著吃力的方?向盤在她手中也是輕巧得如同?紙片，甩甩胳膊方?向盤就轉了整周。
幾分?鐘下來，他們車是一點半點沒被撞到，積分?倒是累積了不少。
朱闌去也漸漸習慣了被綁得缺氧到處亂甩的感覺，慢慢地，他竟也生出了幾分?心思觀察場內的動靜。
記得和獸耳女孩一起進來的還有一個黑發女孩，小小的瘦瘦的，也不知道?她怎麼?樣了。
朱闌去宕機的大腦逐步開始正常轉動，終於回想起來這兩個女孩應該就是副本中唯一兩個女玩家，一個是新人?榜榜首曉秦，另一個叫汪嬌，自稱花花。
所以榜首現?在——
動態的視線中忽然捕捉到一抹緩慢的車影，與場內物體平均的運動速度割裂開來。
那是什麼?？
朱闌去轉頭，費力睜大了眼睛。
隻見場地拐角，一輛小圓車隨意停在原地，車內坐著他見過的那個黑發女孩。
以她為中心，所有碰碰車的速度正在逐漸減緩，直至停滯，卡在一個固定的位置不停抖動。
她，她在乾什麼?？！
朱闌去伸手拍了拍花花：“那邊，你隊友——”
花花眼睛都沒眨一下：“看到了，她在整活。”
朱闌去：“……”
朱闌去還是忍不住問出口：“她是怎麼?做到的？”
花花麵不改色，打方?向盤避開一輛撞過來的小圓車：“靈媒嘛會點怪力亂神的很正常。”
朱闌去：“……？”
哪裡正常了？
靈媒這個行業在他不知道?的時候已經卷成這副模樣了嗎？
朱闌去在極度的震撼與不解中失去了言語。
而當他們這輛車的幾分?刷到二十一二時，以榜首所在的拐角為中心，全場的小圓車全部陷入了靜默。
過於劇烈的車座摩擦聲霎時消失，耳邊忽然安靜了下來，隻餘歡快的背景音還在孜孜不倦地唱響。
車輛停駐，朱闌去懨懨地癱在車座裡。
花花則鬆開油門，朝著榜首的方?向大聲呼喊，她麵頰上紅撲撲的，顯然是因為剛才那一段飆車思維集中過度：“乾得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