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完】(2 / 2)

陳澍頓時越發?結巴,倏地站起身來,沒事找事地拍拍身上的灰,才道?,“呃、或許有吧,但是你都?忘光了……”

“也不是全然忘光了。”雲慎道?,靜靜看著她?的動作?,似有所?悟,卻不曾表露,而是並未察覺她?的異常一般,也一齊站起身來,道?,“我似乎還記得那信物是在?一處道?觀裡、一個古樹下……這城中可有這樣的道?觀?”

“……有是有。”陳澍一咬牙,有些破罐子?破摔地應了,道?,“我帶你去瞧吧!”

“好呀。”雲慎笑眼彎彎,又狀似不經意地問,“你帶我飛過去麼?”

陳澍既已應了,又怎會計較這些小?事,想也不想便應了,隻道?:“可以!那你抱著我的腰——”

“——所?以你確實是修士,是劍修麼?”

“——你剛才說什麼我聽?不清,”陳澍乾笑一聲,急忙縱身一躍,道?,“哎呀抓穩了彆掉下去了!”

轉眼,二人便從天邊掠過,隻留另外三個才艱難從密室裡爬出的人,麵麵相覷。

——

好在?陳澍還記得人世?間的規矩,並未逕自飛進那道?觀,再把幾個年邁的道?長給嚇出毛病來,她?在?道?觀門?外把雲慎放下,然後二人一齊,就?像最普通的一對善男信女,走進那赤崖觀之中。

正是紅霞萬丈,夕照漫天的時刻,赤崖觀不過幾個救濟的災民,或偶有些進進出出,還在?忙著彆的城中瑣事的衙役,也是安靜無人,過了好一會,才有一個道?長出來迎客。

看見是雲慎,那道?長又是一愣,繼而有些不快,道?:“公?子?今日?不告而彆,怎麼又去而複返了?恐怕要叫你失望了,再快,貧道?也不能今日?就?把這口信傳出去。”

陳澍有些驚訝地看向雲慎,而後者對她?無奈一笑,又抬首,不動聲色地道?:“在?下此來,並非是要問這口信,而是似乎白日?裡在?那古樹旁丟了什麼東西,想找回來。煩請道?長通融一二。”

那道?長聽?了,自是狐疑,但大抵一看旁邊是陳澍,那個“大名鼎鼎”的陳澍,於是也按下腹誹,伸出手一請,道?:“那請公?子?自便吧。”

道?觀不大,不過兩進院子?的大小?,最多再多上些塑像的寶殿,因此不過兩步路,甚至不必穿過後院那門?,便能越過院牆,瞧見那一樹搖曳的紅符,如是絢爛,教雲慎也忍不住佇足。

陳澍已越過他,仔細地在?那樹底下翻找起來了,他卻是緩步走進,默默地凝望著這一樹的赤色。

良久,也不曾聽?見雲慎的動靜,直到陳澍終於在?那幾乎乾枯的落葉下瞧見那劍穗的一角,不由大喜,一邊抬頭喚他,一邊伸手去拿:

“你瞧!這不就?是你的信物了嗎?你看你,怎麼這麼寶貴的東西還能——”

話音戛然而止,她?生生地把後半句又咽了回去,拿著劍穗,無意識地摩挲了一下,才走近雲慎,覺得喉間有些乾澀。

雲慎正在?抬頭,看著一道?紅符。

她?不必猜,也能知道?這個符究竟寫著什麼。那些“百年好合”、“白頭到老”,在?這一刻紛紛湧上心頭,原本她?一眼掠過,不覺得有什麼旁的意義的字眼,終於染上了些許說不出口的情愫。

“我叫‘含光’……是麼?”雲慎輕聲問,瞧見了她?手上的劍穗,又伸出手來,溫柔克製地等?著陳澍把那劍穗給他遞過去。

但陳澍許久不曾動。

“也……不是。”她?有些艱難地說,“其實這事解釋起來很麻煩……”

雲慎又走近了一步,鬆開紅符,那樹枝暢快地彈了回去,帶動其餘的符紙也沙沙作?響。他看了一會,才笑著,溫和地伸出手來,從陳澍手中把那劍穗取了回去。

“你不必解釋的。”雲慎道?,“我很喜歡這個名字,縱使以前不是,現在?也可以是了。”

他又道?:“這劍穗是我的,是麼?那我就?先?收好了。”

陳澍啞然,隻好轉而提醒道?:“……這劍穗被?人砍了一刀,已經不能再用了。”

“不妨事,隻要它的主人不嫌棄它,它就?還能是完好的。”雲慎道?,又抬起頭來,鄭重地說,“多謝你,陳澍姑娘。不知你家住何處,或是所?出何門?,日?後我好親自上門?道?謝。”

他的眼神那麼專注,直教陳澍不自覺地吸了吸鼻子?,咬住下唇,沉默了一會,才有些磕巴地道?:“不必謝的!都?是我願意幫你的。隻是你這喜、喜歡的人,我確實是不知道?……”

“是麼?”雲慎又答,他還是瞧著陳澍,那目光太熱,輕易地便教她?心虛地收了聲音,便聽?見他道?,“可我覺得我實在?是太喜歡她?了,好似一直在?等?著她?來救我一般……”

陳澍嘴唇翕動,好半晌,才擠出一個“是嗎”,可雲慎卻根本不是在?等?著她?的回應——

他越靠越近,越靠越近,呼吸與她?的交融,直到幾乎貼著她?的唇。

“……我好像又有了心一樣。”雲慎呢喃著道?,“我覺得‘我’是真的很喜歡她?的,你覺得呢?”

“……你不會……”陳澍瞪大了眼睛,瞧著他,瞧見雲慎眼裡全是自己紅到熟透的臉頰,還有那漫天的紅符。

山風吹過,掛起一陣窸窸窣窣的紅雨,遮去了聲響,也遮去了她?越來越急的心跳,她?猛地回神,想甩甩頭,把這莫名酸澀的情緒甩掉,卻正好撞上了雲慎的唇角。

然後,就?好像那些話本裡最自然的故事一樣,雲慎張開嘴,摟著她?的後背,深深地吻了進來。

這種感?覺很奇怪,激起她?心頭一陣漣漪,像是原本就?屬於她?的東西再度物歸原主,可那唇齒間的侵占,那撩動津液的觸感?,又麻痹著她?,教她?許久不曾緩過神來。

直到風下一次吹動,紅符撩動發?梢,她?才猛地反應過來,把雲慎推開。

這一下,她?推得太急,手裡力道?沒收,幾乎把他甩到那矮牆上。

“我、我……”陳澍還先?一步委屈了起來,皺著臉道?,“……你是不是記起來了!又在?騙我呢!”

“……這就?是中傷了。”雲慎靠著牆,吃力地穩住身形,苦笑一聲,道?,“我記起來了什麼?都?是我猜的。”

“……我哪裡有那麼好猜?”陳澍一擰眉,道?。

“不是你好猜。”雲慎道?,指了指自己的胸口,看著陳澍,又不再言語了。

而陳澍,驀然明白了他的意思,那臉上的紅暈又漲了起來,她?扭過頭,狀若無事地又拍拍身上不存在?的灰,才道?:

“……那你先?回城去?我還以為你都?記起來了呢。”

“——他當然還沒記起來!”

院外傳來一個耳熟的聲音,語氣氣急敗壞,教人不禁轉頭去看,便見廉老頭一隻腳跨進後院,而方才的那位道?長正追在?後麵。

相比這老頭的中氣十足,他身後那個不知道?多少代的道?長“徒孫”可謂是上氣不接下氣。

好不容易追上了,那廉老頭一揮手,他又隻能忍氣吞聲地站在?一側,聽?著廉老頭道?:“你這小?倔驢,我話都?沒說完,你們倆人便跑沒影了——”

“還能有什麼話麼?”陳澍一下來了勁,張口便頂嘴道?,“劍都?成這樣了!我還沒怪你延誤時間呢!”

“你這!好心當成驢肝肺!”那老頭怒斥,

“——我就?是趕來要告訴你,這符法也是可以治好的!”

這下,陳澍眨眨眼,張著口,卻不說話了,肚子?裡好不容易攢起一通與這老頭吵架的的措辭也一股腦全倒了。

原先?靜觀的雲慎適時插嘴,道?:“哦?老人家是有法子?治好我這失憶?”

“好說得很。”廉老頭又狠狠瞪了陳澍一眼,上前來,扯出一張鬼畫符一樣的符,直把雲慎看得不自覺地一縮,他便又瞪了雲慎一眼,氣呼呼道?,“你到底要不要治?!”

“治的。”雲慎笑道?。

於是,便見那老頭把符紙往雲慎身上一貼,又是撚出個小?火苗,往上一烤,再回身一瞧。

許是瞧見陳澍罕見地乖覺的樣子?,心裡癢癢,他又招手,把陳澍喚來,道?:

“還有一樁事。”

“這些事不都?已經了了嗎?”陳澍狐疑道?,“盜馬案,泄洪案,打山匪,還有比武招親,甚至劍也找著了,還能有什麼事?”

那老頭得意揚揚地“哼”了一聲,反問:“你忘了你自己怎麼下山的?”

陳澍一愣,繼而大驚。

“你那玉我既然收了,我也是發?了善心,好心同你說一句。這回回來,我給你師父又傳了封口信,他這會應該在?下山找你的路上了。”老頭道?,又搖著腦袋,故作?高深地晃了晃,道?,“估摸著不過半刻鐘,應該就?到了。”

“……你沒同他說彆的吧!”陳澍忙問。

“說你不僅把師傳的玉給人了,還追著劍跑了整個淯南渝北,更是在?平潮口結了個親?”老頭道?,“沒漏下彆的吧?”

“——完了完了!這下是真完了!”陳澍一聽?一句話便拿一隻手抱頭,等?聽?完,早已是委委屈屈地蹲在?地上,就?差號啕大哭了,她?本能地抬頭,看向雲慎,“你快想想辦法——”

“反正都?做了這麼多了,也不妨再多做一樁。”雲慎道?,不知不覺間,他眼裡已恢複了清明,笑著也蹲下來,光明正大地湊過來,悄聲問陳澍,“——你喜歡山下麼?”

陳澍從兩隻手中鑽出,瞪著圓眼睛去瞧雲慎。

“……喜歡。”

“那好。”雲慎道?,捋捋她?額間的碎發?,“那我們走吧。讓你師父追去,什麼時候追到了,什麼時候再由他來算這筆‘賬’!”

話音剛落,他便伸手,拉起陳澍來,衝著陳澍一點頭,然後,也不等?陳澍答話,就?這麼緊緊牽著她?,轉身朝那萬丈懸崖躍去。

說時遲,那時快,連那廉老頭也來不及反應,便見二人縱身跳下,身影上一刻才消失在?崖底山霧之中,下一刻,又從那濃霧中躥出。

已是陳澍踩著劍,歡喜地往那天邊最耀眼的一片山脈飛去了。

——

(日?後)

何譽:你說小?澍姑娘和雲慎往哪去了?

嚴驥:真的不騙你,她?踩著雲慎往東邊飛走了

何譽:……?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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