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慍:“我阿兄被你騙去戰場生死未卜,你敢改嫁試試,我這就去告訴阿翁。”
謝慍堵在前路惡狠狠地瞪著胭脂,手上示威地揮舞鐵鎬,仿佛胭脂說句不中聽的話就要敲死她。
他是個小小少年郎,過了年身量就跟她一樣高了。
胭脂知道剛才說的話都被謝慍偷聽走了。
她活脫脫毒婦的驕矜樣子,朱唇玉麵,秀白頸,撚著發絲纏繞指間,“你說去,你阿翁年紀可大了,要是惹他動氣傷了身子我看你怎麼辦,我可不見得給你錢去請大夫。”
謝慍拿著鐵鎬像初生的小牛犢就要衝上來。
而他的乳名就是犢子。
謝伯卿及時的出現阻止了一場慘劇的發生,他叫得文雅得多,低聲喝斥,“小犢郎。住手。”
謝慍衝鋒的姿勢有所停頓,回頭狀作委屈地告狀,“阿翁,這個毒婦又要害人。”
胭脂以扭頭撫摸鬢邊簪花,低頭看鞋的姿勢掩飾自身尷尬。
她清了清嗓子,再抬臉已恢複自然,“阿翁。方才我跟小叔,是鬨著玩的。”
謝伯卿看都沒看她一眼,他隻顧著對反身走到跟前的謝慍說教:“你想做什麼,你還記不記得我教過你衝動行事是大忌,萬事三思而後行。還有,她是你長嫂,你想你兄回來聽見你這麼叫?”
謝慍垂頭懨懨,謝伯卿這才看向她。
神色肅正,“小犢郎有句話沒說錯,是你把他送上沙場的,你要負責。謝留生死未卜,隻要軍營的人沒將他的屍骨運回來就證明他還活著,他活,你一日是他的婦。他死,你是未亡人。”
“你若是想要改嫁,也得等他回來才行。”
謝伯卿擲地有聲。
他話裡沒有指責,卻比謝慍更叫胭脂觸動尷尬。
謝慍把鐵鎬彆在腰上,扶著咳嗽起來的謝伯卿往屋裡走。
他還偷偷回頭衝胭脂做了個陰險的鬼臉。
胭脂也轉身回房,要等謝留回來還不容易?戰場那麼凶險的地方,他要能活下來才行。
要是運回來的是謝留屍骨,大不了,她就給他守喪再改嫁嘛。
但其實謝留早在戰場的第五年,就不再傳家書回來,現在戰事已經結束,南朝的大軍還在歸家的路上,好多戶人家都收到報平安的書信傳個話也好。
謝留是一點消息也無。
時值清秋九月,桂花飄香,謝府也落了滿地金黃,南朝出征的軍隊歸來王城的音訊傳來,舉目皆喜。
一早,胭脂還沒起就聽見謝慍在她院子裡弄得雞飛狗跳。
她扒著窗子一看,小犢子果然不是在攆雞就是在趕狗,為了報複她謝慍專門將後院養的雞捉到她這來,院子地上已經多了好幾滴白青或青灰色的糞汙。
狗是當初謝留從外麵帶回來的野狗,在謝慍的指揮下跟他一起瘋鬨。
胭脂對鏡自照,在一片吵雜聲中差點摔了鏡子。
謝慍看著胭脂從屋裡出來,梳妝打扮和平日沒什麼兩樣,還是眼尖地發現她頭上多了支不像他們這種身家買得起的玉簪。
謝慍無時無刻不帶著他的小鐵鎬,“你攢私房錢了?”
胭脂瞥了眼他摸向腰間的手,謝伯卿不在,也就多了一隻雞一條狗,她揚起冷豔的笑:“小犢子,什麼私房錢,那都是嫂嫂我賣桂花糕掙的。”
“你的就是我兄的,你拿了他當兵的錢才能開個沒人吃你做的糕點鋪子。”
謝慍跟在花枝招展的胭脂身後叫囂,她磨了磨牙,不打算理他。
從出門到長安街上,謝慍都一路怕她偷摸跟人跑了的樣子跟著她。
麵前的蒸籠散發著熱氣,胭脂從荷包裡摸了兩枚銅錢遞過去,等她拿著包子轉過身時,身後一切變得空蕩蕩。
“你小叔剛才去看大將軍了。”包子鋪的娘子認得他們,說出謝慍的蹤影。
這次回來的隊伍中,據說有位十分厲害的將軍。
在沙場上是戰無不勝,南朝能結束長達五年之久的戰役,他在其中起了不可替代的作用。
雖沒見到人,名聲卻早已傳回了京都。
還有詩文讚譽,他是當世英豪,在禦敵時,堪稱“十步殺一人……意氣素霓生”,令作惡多端的野蠻狄薑人聞風喪膽,攆躥逃命。
她湊熱鬨地站在街角墊腳眺望。
可惜來看的人摩肩擦踵的太多了,形成一堵堵厚實的人牆。
她來晚了。
呼聲陣陣,熱情得好似海浪。
“是大將軍!大將軍!”
對方的坐騎剛好從她眼前一晃而過,高大俊朗的身姿令她心悸,她失神地看著路過整肅有紀的軍隊。
上過沙場的野性鐵騎連鬃毛都染上殺氣,馬背上的年輕將軍戴著一張麵具,腰挎鸞刀、威風凜凜,一股無形的冷酷神威之氣蕩開方圓百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