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留從她可憐的表情上挪開目光,把玩著手裡玉簪,不看他滿碗的蟲,畫麵斷然會因他出眾的相貌變得賞心悅目。
可惜沒有,胭脂不僅嚇得作嘔,還擔驚受怕他會一時心血來潮,把它給折斷了。
謝留:“謝慍跟我提過,他說這是你用私房錢偷偷買的。”
他有部分舊事重提,眼皮稍稍一抬,仿佛瞧不起簪子的材質,充滿蔑視,威勢一下就起來了。
胭脂感到胸膛憋了口悶氣,道:“他胡說,昨兒你不是都看到了,那些錢我都拿去給夫君接風洗塵了,買了好酒好肉……再說我都這麼大了,總不能不打扮打扮?”
說著說著還指責上了,“彆人有的,我怎麼不能有,夫君難道就想看著我清湯寡水,整日素麵朝天,我還沒到人老珠黃的年紀呢。”
她真的很愛美,從到謝家起,有了飯吃,能好好活著,她就儘可能的想要更好的,更多的。
她是委屈誰,都不會委屈自己的。
“難得攢了根簪子,萬萬沒想到竟叫夫君給糟蹋了。”
胭脂跺腳,她快心疼死了,“你得賠我。”
謝留不僅冷眼看著她在他跟前惺惺賣嬌,更看不慣她在意一支不怎麼值錢的玉簪的態度。
“有什麼不得了的?”
他忽而眯起,拿到日光下打量,語氣有些微的鄙夷,“這成色也不怎麼樣,你怎麼這麼緊張?難不成是旁人送的。”
他最後半句才是重點。
那種感覺又來了,胭脂胸膛撲通撲通跳得厲害。
“……不,誰會送呢。”
“你最好不是。”
謝留投來意味深長的目光。
胭脂手指卷起胸前的發絲,故作鎮定道:“呸,又汙蔑我。我還在等夫君送我呢,我是你妻,你現在發達了,總不能連我也虧待吧?”
謝留點頭:“所以我上戰場賣命換來的榮華富貴,理所應當都給你,這就是你的初衷?”
胭脂愕然睜大雙眼。
這是他們第一次說起這樣危險而敏感的話題。
就這麼冷不丁地被謝留提了出來,他是不是想起什麼來了?
他……
謝留彎腰把碗放到地上,嗷嗷待哺的母雞終於開始自食其力。
胭脂疑惑而警惕地看著他朝她大步走來。
“夫……”
“站住。”
“你是我娶回來的,養你也是應當。”
“可昨夜你連同房都不願意,這算什麼婦人?”
胭脂被他用力擭住下巴,麵帶痛苦,發不了聲。
“我在軍中撒點金銀,那些營.妓還會以身侍候,給你,你打算怎麼辦?”
謝留目光描繪她被捏住的臉,掃過那張巧舌如簧的嘴,一邊使力一邊調笑道:“還是,你也想賣身來換。”
他輕蔑地看了她一眼,留下一道盤旋在耳邊的諷刺輕笑就走了。
胭脂揉著還在隱隱作痛的臉皮,怔怔望著謝留的背影,對那道陡然離去的身影心有餘悸。
他,他真的變化好大,真的和以前不一樣。
恰似那活閻王,喜怒無常。
話不投機半句多,謝留在突然翻臉無情後走出了胭脂居住的院子。
謝府的破敗在白日裡看著,與以前輝煌的時候對比更加鮮明,不管世道如何,隻有人間萬物在滄桑變幻。
謝留冷著的臉子在發現了一幅被掛在牆上的字畫後,逐漸緩和下來。
那幅字上麵的墨跡已經褪色不少,邊角上還有燒傷的痕跡,大概是在大火中被遺漏亦或是被人忽略許久,才幸免於難。
那也是謝懷拙當年入仕的第一篇驚世千字社稷論。
展露了其對朝堂對仕途的野望,後來,這當然也成了他被人攻訐的把柄利器。
早起的謝伯卿在不遠處,就發現一道佇立在門口的蕭瑟如霜的背影。
近看已經認出是謝留。
拂曉過半,正是黎明之際。
謝伯卿走到他身後道:“還以為是在塞北?”
謝留麵容微訝地回頭側首。
謝伯卿:“你啊,煞氣太重,該收一收。”
謝留眼瞳很黑,周圍一圈又白,雖是桃花眼,卻是下三白不說不笑,光是斜眼掃過來都像一記鋒利的刀刃。
看著相當寡情,陰唳得要人性命。
謝伯卿:“怎麼起得這麼早?昨夜歇息得不好,還是跟胭脂吵架了。”
謝留:“……”
瞧他的樣子,謝伯卿自知是一語猜中了。
他有些詫異地道:“還真留宿在一個屋?沒將你趕出來?”
謝留沉默了片刻,倏然揚起嘴角,他刹那間就像變了個人,“阿翁,想不想早日抱上重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