聲音暗淡。
陳秋深深吸了一口氣,將手中的指揮棒略微揮動一個平靜的預拍後,便將手指點向身邊不遠處的大提琴以及低音提琴。
在他的手指之下,以徐書文為首的大提琴,還有以芮佳為首的低音提琴,同時開始撥動他們手中的琴弦。
他們的動作幅度並不大。
手中音樂呈現出來的音量也同樣如此。
正如同那天空中的點點雪花,自天上緩緩飄落人間。
沒有鵝毛大雪,也沒有漫天飛雪。
有的隻有無儘的寒冷與零星的雪花。
雪花與那血水混濁在一起,染上人間的顏色。
他們也同樣落在那些無力張開的掌心,隻是這一次,他們卻並沒有隨之消散,而是伴隨著冰冷的屍體,一點一點地將其覆蓋。
為那些革命者送葬。
舞台上,低音提琴與大提琴的眾人神色黯然。
他們手中琴弦的每一次波動,力度是那麼的輕盈,但是聲音,卻是那麼的沉重。
生命因何而沉睡。
那些死在冬宮廣場上的人,他們所做的一切,是否有意義。
沒有任何人知曉。
隻有那空中飄蕩的雪花。
在這撥弦之下,陳秋看向小提琴……邊上的中提琴。
對著他略微點頭。
手中指揮棒也在這時給了一個信號。
在他的指揮棒下,吳明帶著中提琴組,讓中提琴的聲音在音樂廳內緩緩響起。
他的眼角甚至有了一絲絲淚光。
並不是因為音樂演奏的多好。
而是因為……
中提琴終於有高光時刻了!
他帶著他手下的中提琴的一種小透明,無比溫和地拉出屬於他們中提琴的音色。
聲音淒涼哀婉。
正如同那雪地之中行走的哀悼者,他們口中的禱言。
這是獨一無二,隻屬於中提琴的聲音。
這也是中提琴作為中音樂器,在這個時候所呈現出的,那無與倫比的魅力。
或許他並不如小提琴那般高昂,有著女高音的魅力。
或許他也不如大提琴那般,帶著女低音般的婉轉。
但是他作為男中音的出現,卻給整個樂團帶來不一樣的音色表達。
他在此之前是承接者。
承接著舞台上其他聲部之間的音色。
但是這一刻,他將作為獨奏的旋律聲部,演奏出屬於他的旋律!
這一次,將不會再有任何的中提琴笑話!
中提琴的琴弦震顫,帶來的聲音音色給了舞台下眾人極大的震撼。
小提琴在這一刻也沒有作為主奏樂器繼續發光發熱,而是小心翼翼地襯托在中提琴的兩邊,幫助他去進行演奏。
很多對這一首作品並不了解的人,他們難以置信地望著彼此。
這個音色給了很多人一股完全不一樣的體驗。
他們小心翼翼地望著彼此,捂著嘴小聲道。
“這個小提琴演奏出來的音色感覺好棒啊,小提琴的音色能演奏的這麼低沉深厚嗎?”
“我感覺不像是小提琴演奏的,可能是大提琴演奏的,畢竟大提琴的音色本來就是那樣,特彆的渾厚。”
“要不然是低音提琴?低音提琴如果在最高的那根弦上演奏,也是可以演奏出這種音色的吧?”
“我感覺還是大提琴,果然,海城音樂學院的大提琴水平是真的強。”
“不愧是海音啊……”
眾人聽著耳邊的音樂,不由得感慨道。
那正在用力演奏著中提琴的吳明,完全不知道他的功勞已經被秦弦趙錫的小提琴,以及徐書文的大提琴瓜分。
他隻是努力地去跟著陳秋的節奏,演奏著屬於他,屬於海音,屬於和聲交響樂團的音樂。
陳秋的手微微下壓,大提琴以及低音提琴琴弦的撥動,圍繞在中提琴的身邊。
所有人在此刻都跟著中提琴去前進。
這是對死亡者的挽歌。
這也是對革命者的讚歌。
他們的犧牲並不是無謂的,他們的犧牲格外光榮。
這是後來者對他們的敬意。
天空中的雪花還在緩緩飄蕩。
中提琴的歌唱依舊是那麼的如泣如訴。
每一次琴弦的顫抖,都讓人的心不由得窒息。
美。
太美了。
陳秋控製著手中和聲交響樂團,讓他們儘情地釋放著屬於他們自己的音樂。
從之前洶湧澎湃的屠殺,到現在的悲歌。
他們的音樂之中沒有任何一點點的不和諧音。
甚至沒有任何的突兀。
一切都是那麼的自然。
中提琴的聲音簡直美到了極致。
樂團緊緊地圍繞著中提琴的身邊,去和他一同做著音樂。
陳秋的指揮棒力度逐漸加大。
遠處撥弦的大提琴低音提琴,在陳秋的指示下,也同樣增加了一些力度。
音樂之中的情緒在逐漸沸騰。
天空中的雪花也在愈發密集。
它不再是之前的毛毛細雪。
在這一刻,那飄蕩的雪花終於成了泠冽的鵝毛大雪。
他們圍繞在冬宮廣場的周圍,去接二連三地撲向那死亡者的身軀。
用他們純淨的色彩,去將那些屍體掩蓋,去為他們送葬。
在這大雪之下的中提琴。
他們的聲音也從一開始細微的祈禱,逐漸變成了禱歌。
並且,歌唱的人不再僅僅隻是寥寥數人。
屠殺已經結束,原本不敢露頭的眾人,也在軍隊離去後,悄悄地來到了冬宮廣場。
他們看著滿地的屍體,看著那頭頂飄落的雪花。
他們心中的悲哀,便如雪崩般,衝破眼眶的限製,奔湧而下。
他們脫下鞋子,光腳行走在這屍體之間。
他們怕自己靴子上的泥水,會將那掩蓋住先烈的雪花汙染。
他們跪倒在屍體之間,額頭緊貼著地上的血水,雙手向前捧起。
祈禱著反抗者靈魂的解散。
悲歌,挽歌,悼歌。
他們的口中並沒有一個絕對明確,所有人共同唱起的言語。
但是他們卻莫名其妙地構成了一股和諧。
為逝者哀哭的和聲。
弦樂組的聲音讓舞台下眾人不由得為之震顫。
他們很難想象簡單的撥弦以及單一樂器的共鳴,能夠做到這一點。
這到底是什麼樂器,才能發出這樣的聲音?
眾人的心中滿是震撼。
就連觀眾席角落的餘塗,聽著耳邊的和聲,臉上的笑容也不由得柔和了許多。
果然,這個就是陳秋的實力。
這個就是陳秋所帶領的海城音樂學院的實力。
他果然沒有看錯人。
陳秋確實有扛起華國音樂的能力。
並不僅僅隻是西方古典音樂,華國古典音樂陳秋應該也同樣能夠做到。
可惜了……
餘塗將他的視線看向一邊的李天,看著李天低著頭,氣息格外低沉的模樣,他就有些無奈。
說實在的,李天的實力並不弱,他是央中音樂學院那一屆最有希望的一位指揮,也是他之前親手確定為接班人的指揮。
隻是不知道為什麼,李天居然在成為他的接班人後,整個人就愈發頹廢,幾乎沒有辦法繼續支撐起他的期待。
明明……
想到這邊,餘塗邊不由得再次歎息。
在沒人注意的角落,他看向李天的視線也溫和了一些。
就在李天似乎注意到什麼,轉過頭的那一刻,他才將自己的視線收回,繼續用之前那般似笑非笑的眼神,看著舞台。
李天是一位非常不錯的指揮。
隻不過,他似乎沒有辦法繼續承擔自己的期待。
而目前華國內唯一有資格承擔起自己期待的,大概便隻有陳秋一人。
其他的諸如趙一王海之流,他們的天賦已經注定了他們隻能走到現在這一步,再也沒有辦法寸進。
唯一一個有點遺憾的就是,陳秋太小了。
等陳秋到了能承擔起華國愛樂,並且帶著華國愛樂衝擊全球前十的時候,他說不定都已經入土了。
“真的可惜,我似乎成名的太早了一些,而他卻出生的太晚了一些……”
餘塗看著陳秋,輕聲道。
臉上的笑容完全沒有辦法抑製。
而在餘塗身邊的李天,看著餘塗的笑容,隻能深深吸了一口氣後,同樣轉頭看向陳秋。
陳秋。
海音學生樂團的指揮。
他的接班人。
他不得不承認一點,陳秋的指揮搞的確實不錯。
相比較他當初在海音搞的學生樂團,現在陳秋所帶著的學生樂團比他當時的樂團要強上太多太多了。
整個樂團有著一股氣。
他們所有人都在跟著陳秋的步伐前進。
緊緊地跟隨者陳秋,聆聽著陳秋的指揮,一同演奏出屬於他們的音樂來。
這股樂團的聲音,讓他震驚。
他從未想過一個學生樂團居然能做到這一點。
他更想象不到,陳秋這個學生指揮,他的水平居然強成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