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像和聲交響樂團這樣的表達,這樣的詮釋,他還是第一次聽到。
除了他們音樂之中那股不知道從何而來的和諧感外,還有好多好多例如熱血,奮鬥之類的情緒在其中。
這已經不再是貝多芬的第五交響曲了。
這絕對已經能夠算得上是和聲交響樂團的第五交響曲。
音樂之中的力量在一波接著一波的推進。
在之前他站在音樂廳外麵所聽到的第四樂章,此時此刻在第一樂章的映襯之下,他似乎也聽出了許多完全不同的情緒來。
這個就是和聲交響樂團的完全體嗎?
小澤征爾若有所思地轉動著自己手中的鉛筆,一邊在自己麵前的樂譜上進行塗畫,一邊視線在樂團裡的每一個人身上走過。
他在觀察這支樂團。
觀察這支樂團與陳秋的交流。
他能非常清晰地感受到信息在指揮和樂團之間無縫的傳遞。
每一個陳秋所想要的音樂,都在這樣的信息傳遞中,能完美地將這些信息傳遞給在場的每一位樂團成員,然後讓他們將陳秋所想要的給演奏出來。
這樣高效的傳遞讓小澤征爾聽到了很多特彆細節的東西。
比如和聲交響樂團的音樂主旨。
首先是和聲,以每一位樂團成員為根本,讓每個人都能釋放出自己光芒的和聲。
其次是青春,以他們作為年輕樂手,還沒有被社會毒打過的青春作為核心,與和聲融合,構建出音樂的骨架。
而填充起整個音樂的,便是青春中的傷痛,還有他們對於過去的不甘,以及一些對於未來的期待。
音樂很漂亮。
每個細節的起承轉合似乎都能合乎邏輯。
他甚至真的從樂團的演出中聽出了貝多芬的聲影。
明明擁有極強的天賦,卻因為身體原因很難繼續寫作,從而有些不甘,想要繼續寫作,打破命運阻攔的那種不甘。
可是問題是……
他們所想要表現出來的感覺卻完全不同。
他們更多的是對於青春的感傷以及對於未來的向往。
完全不同的表達方式卻給人極為融洽的理解。
這種感覺很有意思。
小澤征爾聽著耳邊的音樂,默默又點了點頭。
他突然想起來之前西蒙爵士和他聊天的時候,說過這支樂團的一點點事情。
說過和聲交響樂團之前的演出,所展現出來的音樂特質。
如果他們的演出和之前的演出一脈相承的話……
小澤征爾是真的有點想要聽聽看,之前和聲交響樂團的演出。
就目前這個貝多芬第五交響曲,是他聽過的目前所有交響樂團裡,他最為喜歡的一首作品。
就連他曾經的母校,桐朋音樂大學學生交響樂團的演出都比不上。
就更不要說其他的學校了。
唯一一個有一點值得期待的東京藝術大學雖然還沒有聽,可是就目前的成績來看,小澤征爾是真的不覺得東京藝術大學能表現出競爭過和聲交響樂團的實力來。
當當當當!
主題旋律在音樂之中不停地穿插。
每一次主題的出現都似乎有些不太一樣,讓人有一股耳目一新的感覺來。
小澤征爾也會在每一次出現不同的地方進行標注。
他原本以為自己拿到手中的樂譜,會進行特彆多特彆多的錯誤標注。
可是沒有想到,除了不同情緒變化的標注外,錯誤的地方他卻僅僅隻標注了一點點。
陳秋的耳朵很好,陳秋的眼睛也很好,陳秋對於音樂的理解以及細節的把控,同樣很好。
小澤征爾非常清晰地注意到一點,那就是陳秋在那些細節出現的地方,都會著重提醒某位演奏者。
兩人的眼神交流非常的頻繁。
而那位演奏者也會提前做好準備,去儘可能讓自己不要出現錯誤。
正如同自己一開始說的那樣。
“音樂很難,當你演奏時,特彆是古典音樂,你錯了一個音符,不行,音量高一點,不行,低一點也不行,快一點或稍慢一點,都是錯的。”
陳秋非常嚴格地貫徹了他對於音樂的想法。
在完全符合作曲家標記的基礎上,去儘可能演奏出他對於音樂的想法。
這樣的排練很有意思。
小澤征爾微笑著點了點頭,又在自己手中的樂譜上多進行標記了一些。
陳秋在邊上演奏,小澤征爾在一邊聆聽記錄,樂團團員在認真演奏。
每個人都在做著自己的事情。
沒有任何一個人敢在這個時候有些許懈怠。
音樂用自己的語言將所有人給鏈接了起來。
讓他們彼此交流,熟悉。
陳秋越是指揮,手中的動作也越是嫻熟。
與整個樂團的融洽程度也在一點一點地遞增。
直到最後一顆音的結束。
整個排練廳內陷入了沉默。
陳秋並沒有在這個時候讓樂團直接進入下一個章節,而是讓眾人先行停止,然後看向邊上的小澤征爾大師,對著他笑著問道。
“小澤大師,感覺如何?我們剛剛的演奏?”
“感覺很不錯,還是那句話,完美符合我對天才指揮家以及他樂團的想法。”
小澤征爾笑了起來,隨後不用工作人員的幫助,直接起身,走到了眾人麵前。
他略微伸手,對著陳秋問道。
“我可以嗎?”
“當然可以!”
陳秋點頭,伸手幫助小澤征爾大師走上了指揮席,然後站到了一邊,將指揮權交了出來。
他很好奇小澤征爾這樣世界級的大師,究竟會如何給他上一堂指揮課。
然而他沒有想到的卻是,小澤征爾並沒有立刻開始講他之前的錯誤在哪,有什麼地方需要改進的。
正相反,小澤征爾隻是微笑著看向他,對著他輕聲道。
“陳秋,你已經有了一個你足夠明確的目標方向,你知道你現在正在做什麼,並且你也一直在向著這條路的方向上走去,所以我並不會給你一個足夠明確的答案,告訴你這樣是正確的,這樣是錯誤的,這並不對,因此我更多的是想要和你進行探討,如何讓我們的音樂追求的更深一些,要如何往前多跨一步。”
啪。
小澤征爾往前踏了一小步,隨後如同頑童一般對著眾人笑了笑,隨後搖頭道。
“當然,並不是這樣的一小步。”
眾人聽到後不由得笑了起來。
雖然小澤征爾是大師,可是不知道為何,他們就莫名其妙感覺與小澤征爾的關係更近了一些。
在眾人的視線下,小澤征爾對著陳秋笑了笑,隨後轉身看向自己麵前的樂譜,將樂譜翻開,翻到第二樂章,對著樂團以及陳秋道。
“抱歉,身體有些稍微不如從前了,所以我們直接從第二樂章開始吧。”
“需要指揮棒嗎?”
陳秋從自己的書包裡掏出一份指揮棒,對著小澤征爾問道。
小澤征爾略微搖頭,輕輕抬起自己枯槁的手臂,指了指自己的大腿,輕笑著拒絕了陳秋,小聲道。
“不,我有這個就足夠了。”
說罷,他看向樂團內眾人,和陳秋一樣,微笑著與樂團內眾人的視線接觸後,眨了眨眼睛,故作傷心道。
“不過當然,你們得要像看陳秋指揮那樣看著我才行,雖然我沒有陳秋指揮那麼帥,人也老了,但是如果你們不看我,老頭子我可是會很傷心的,所以……”
“讓我們一起來玩音樂吧?”
小澤征爾抬起了他的雙手,對著樂團眾人笑著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