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夫人、自己、小敦小秘都去了京口,家中隻有二老留守。蕭妙淽待在這裡,能有何事可做?
聽阿母的說法,當初她來的時候,阿父的信裡一定寫了些什麼。
對了,蕭妙淽當初為什麼要來嶺南?
她全家遇害,就算沒了親人,也不用跋涉二千多裡,孤身來這嶺南之地啊。
手上捏著兩年多前阿父寫的信,侯勝北強忍住打開一讀的念頭。
既然蕭妙淽說了會親口告訴他,那麼還是等她自己說出來吧。
……
這一個時辰的等待漫長無比,屋外稍有風吹草動,侯勝北就以為是蕭妙淽來了,去開門卻空無一人。
後來他索性開著門,能夠一眼看到屋外光景。
一道熟悉身影出現在門口,見門是開著的,反倒逡巡猶豫了一下。
“淽姊快進來吧,小弟恭候多時了。”
侯勝北努力用輕鬆的語調,像平日裡一般打著招呼。
蕭妙淽進得屋來,反手將門帶上。兩人對視,一時不知怎麼開口才好。
“淽姊快坐。有什麼話,對小弟我儘管說,哈哈。”
侯勝北臉上擠出笑容,笑聲卻是乾澀。
他預感到蕭妙淽接下來要說的話,應該是有彆於以往,心中不禁忐忑不安。
蕭妙淽卻不坐下,而是走到兩人一起讀書的桌前,背對侯勝北,深深吸了一口氣,鼓起勇氣,低聲道:“蕭妙淽的封號乃是溧陽,曾為叛賊侯景之妻。”
說出這句話,她仿佛用儘了全部氣力,連忙扶住書桌,身子已是搖搖欲墜。
當這句話的十八個字,在侯勝北的腦海裡組合起來,展現了包含的意思,他驚呆了。
父兄為羯賊所害,自己被羯賊所霸占,頂著一輩子洗不清的反賊之妻身份。
原來這才是蕭妙淽內心最深處的那塊傷疤,也是那塊灰色荒原的由來。
難怪她要避世而居,來到這無人相識的嶺南之地。
……
看到蕭妙淽吐露真相之後心神大亂,站立不穩。
侯勝北再也顧不得自己如同亂麻一般的思緒,趕緊上前扶住。
以前兩人也偶有牽手之舉,因他年幼單純,彼此都不甚在意。
此時蕭妙淽雪藕般的玉臂,從肩至肘,被侯勝北雙手攙住持定。
感受到他手掌溫暖有力,曾經的小男孩已經長成了少年郎,自己手臂被他牢牢掌握,穩如磐石。
蕭妙淽覺得不妥,待要掙脫控製,卻是渾身一陣乏力。
侯勝北感覺掌中一掙,以為她站立不穩要倒,下意識扣緊了一拉,竟是將蕭妙淽一把攬入了懷中。
此時他已有七尺二寸,蕭妙淽螓首正好靠在他肩膀之上,一股屬於青春男兒的雄性陽剛氣息撲麵而來,更令她身體酸軟,再也無力掙紮。
侯勝北將她扶到榻邊,兩人並肩坐下,這才放手。
蕭妙淽不敢抬頭看侯勝北的表情,就保持靠著他胸前的姿勢,斷斷續續地訴說著。
“自被父皇獻給羯賊後,為保蕭氏族人平安,百般迎合羯賊,深得嬖寵。又晝夜糾纏,妨其政事,離間主臣。”
“羯賊兵敗**,有人進獻其肢體一部,我恨其入骨,毅然食之。”
“蕭氏同族不容,以我失身於羯賊為恥,欲改嫁於瘸腿馬夫辱我。”(注1)
“我欲尋一處避世之所,幸得侯將軍收留,來到這嶺南之地。”
說到這裡,蕭妙淽抬起頭,望向侯勝北,想看他聽到這些,會是何等反應。
隻要侯勝北稍稍露出一絲輕賤嫌棄神色,自己就在這嶺南之地,餘生和青山綠水作伴便是了。
句句傾訴,猶如牡丹含淚,杜鵑泣血。
蕭妙淽正當妙齡之際,遭逢人間慘事;鮮花未受嗬護,卻受蹂躪踐踏。
侯勝北聽得心下劇痛,不由得憐惜之心大起。
他發自肺腑,字字誠懇:“淽姊,聞你所受之苦,不知為何我亦痛徹心扉。往事已矣,我隻會加更敬你愛你。”
握起她的柔荑,又忍不住摟過玉人香肩:“今後有我,必當護你周全。”
蕭妙淽任他攬住,聽他稚氣尚未褪儘,就放出豪言壯語,心中一塊石頭卻是悄然落下了。
“本以為身似槁木,心如死灰。找一無人相識之地容身,了此殘生也就罷了,卻又遇到了小弟你。”
蕭妙淽喟歎道:“這兩年多,我從未如此平安喜樂。你一片赤子之心,無形中開導於我,又豈能不感恩圖報。”
“如今侯將軍取你等前去。我糾結是去是留,無非是害怕回到江南,又要麵對舊日種種不堪回首之事。”
蕭妙淽美目凝視著已經長大的小弟:“不過既然有你相伴,我蕭妙淽又何懼重返紅塵?”
侯勝北大喜:“淽姊,這麼說你是答應一起走了。”
蕭妙淽微微頷首,從他懷中坐直身子,輕吟道:“春風吹梅畏落儘,賤妾為此斂佳麗。”
低聲道:“這是我父皇所作《梅花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