凶漢真的死了,侯勝北的心中,一股哀悼之情油然而生。
……
“撤退。”
侯安都果斷下達了命令。
熊曇朗反叛,周文育軍的麾下諸將一網成擒,軍士被俘虜收編。
再加上曹慶的部隊數量不明,我方如果不及時後撤,很可能會被敵軍以優勢兵力攻擊。
禍不單行,八百餘裡的後方,魯悉達的裨將梅天養等在相持快有一年後,見局勢不妙,轉投北齊。
北齊軍一擁而入,魯悉達隻得率麾下數千人渡江前往建康。
晉熙等五郡陷落。
陳霸先卻沒有因魯悉達失勢就改變態度,喜道:”來何遲也。”
魯悉達不卑不亢對曰:”臣鎮撫上流,願為蕃屏。陛下授臣以官,恩至厚矣,沈泰襲臣,威亦深矣。然臣所以自歸於陛下者,誠以陛下豁達大度,同符漢祖故也。”
陳霸先歎道:”卿言得之矣。”
即授魯悉達平南將軍、散騎常侍、北江州刺史,封彭澤縣侯。
……
魯悉達這段話雖有吹捧在內,也不算過分,這段插曲侯勝北當然是不知道的。
侯安都所部現在麵臨的局麵:
前路被熊曇朗叛軍阻住,又有曹慶、常眾愛、周炅等王琳軍。
後路被清河王高勱、慕容儼、王貴顯、侯子監的北齊軍占據。
幸運的是,他們這支萬人部隊已經上了大船,可以順流而下。
雖然江北有敵軍,江南還是安全的,隻要退到南皖口,就有臨川王、荀朗等接應了。
問題是,這八百裡路程,能順順當當地撤回去嗎?
……
戰鬥是在突然間爆發的。
回程才行了半日,斥候便來報,數裡外發現了敵軍。
敵軍分為水步兩路,和我軍同一方向,正在向北前進,人數三千左右。
數十裡外,還有同樣規模的敵軍,也正向這個方向開來,
消息傳到時,敵軍也發現了我軍,前軍一部已經和對方交上了手。
根據位置來看,很可能就是擊敗了周迪、吳明徹的那支敵軍。
侯安都奮然起身,令侯勝北率本部五百,乘船繞至敵軍後方襲擊,自己則率軍正麵壓上,一舉打敗他們!
看到阿父在麵臨戰陣時,恢複了往日模樣,想到又能和阿父一起並肩作戰,侯勝北心中湧起了說不出的喜悅,用力答道:”遵命!“
侯勝北召集部下,乘坐一艘三百人的大型鬥艦和五艘艨艟,隨著其他船隻共同迎敵。
我軍主力大艦橫衝直撞,壓製住敵軍水師。
侯勝北一部突前,從敵方船陣的薄弱處穿過,敵軍的小船無法抵擋,躲閃不及的接連被撞翻數艘。
沿上遊逆行不久,已是到達了岸上敵軍的後方。
侯勝北看到行進中的敵軍,下令放箭,一通弩箭招呼。
岸上敵軍的側麵遭到來自水上方向的攻擊,又缺乏弩車等強力的對艦兵器,不知是繼續前進還是轉向,一時出現了混亂。
侯勝北命令繼續保持射擊壓製,兩隊人馬披甲待命。
不多時敵軍就陣腳鬆動,有了後撤跡象。
侯勝北隨即率部下船,親自近身接戰。
放了一輪弩箭齊射開路後,這兩百甲士一頭撞進敵軍陣中。
此時侯勝北的心裡像是窩著一團火,揮舞步槊衝鋒在前,直刺豎劈橫掃,將敢於站在他麵前的敵軍全部擊殺。
損我朝之重鎮,要你們血債血償!
他咬緊牙關,步槊的鋒刃已經被鮮血染紅,從一個個敵軍的麵門、胸口、腰腹捅進去,拔出來。
看到幢主力戰,眾將士受到鼓舞,也緊緊跟上,惡狠狠地向敵軍撲去。
砸碎頭顱,劃破咽喉,切斷肢體,一條條生命被無情奪走。
岸上的數百敵軍本是後軍,戰力偏弱,行軍中倉促遇襲,更是未及披甲。
先是挨了幾波箭雨,再被凶神惡煞的一番廝殺,很快就崩潰四散逃跑了。
殺穿了敵陣,侯勝北內心的那團火焰似乎得到了一些宣泄。
他還沒忘記數十裡外還有敵軍一支後援部隊,半天一天的時間就可能趕到。
於是留下部分人員打掃戰場,救護我軍傷員,取敵首級憑據。
自己則整理隊列,返身朝著敵人的前軍殺去。
還沒等他趕到戰場,敵軍前隊的情況已經和後隊差不多一樣糟糕。
水師率先被侯安都以大艦壓迫擊潰。
失去了水麵的掩護,在侯安都發起的攻擊下,已經陸續有人向後隊逃跑,正好被侯勝北兜了個正著。
他看到有一團兵卒護衛著一個騎馬之人後撤,心想此人定是統軍將領,便分出一隊人馬包抄過去。
正要廝殺,那將見去路被攔,前有阻擋後有追兵,吩咐親衛放下兵器,竟是下馬投降了。
侯勝北不敢鬆懈大意,命一伍人馬收繳了敵軍兵器,才開口問道:“你乃何人?”
他還從來沒有俘虜過敵軍大將,心中不禁稍微帶了一絲期待。
“江州刺史、戎昭將軍周炅。”
還沒等侯勝北高興。
那將苦笑了一聲緊接著道:“之弟,軍副周協是也。”
是個副將啊,雖然不是最大的那條魚,也算不錯了。
等侯勝北押著俘虜,來到阿父的旗艦時,發現那條大魚也沒有跑掉,其座船成了快船追擊的獵物。
偽江州刺史、戎昭將軍周炅被擒。(注3)
“你們說跟在後麵的那數千人馬不是軍士,大部是餘孝勱部下的家族親屬?”
侯安都問明了後續敵軍的虛實,一顆心放了下來,轉念又打起了主意。
被俘投降,性命操於人手的情況下,還敢大膽說謊的人不太多。
何況這信息是真是假,稍作偵察便知。
“來人,通知胡左衛、陳明威前來議事。”
之前的遭遇戰在猝不及防之下,可以臨機決斷,現在要定全軍進退,侯安都還是需要和兩位副將商議。
“我反對。”
聽完原委,胡穎乾脆地說道:“我軍的當務之急是撤回南皖口,這裡多待一天就多一分危險,慕容儼的大軍隨時可能遮斷兩岸,甚至逆流而上攻擊我軍。”
胡穎早年就跟隨陳霸先,以前多是作為副手協調諸將,留守後路,今年已經五十三歲,不用給侯安都麵子。
明威將軍陳詳是陳霸先的遠親,年紀與侯安都相當,倒是沒有發表不同意見。
“如果周炅的供詞不假,這幾千人口,卻是不能白白便宜了王琳。”
侯安都提出折中方案:“胡將軍,你和陳將軍率部先行,為我軍鞏固退卻的道路如何?我部在這裡再多待一天。”
“可以。”
胡穎接受了。
侯安都派出了使者前往敵方軍中,名為傳達周炅、周協被擒的消息,實則打探底細。
……
在昏暗夜色中,五千軍士,上百條的船隊靜靜停泊著,等待敵軍的到來。
侯勝北則是在油燈搖曳的火苗映照下,在久未取出的卷軸上,咬牙切齒地新增了一行。
永定三年六月初一
不可信之人,不能決然除之者,殆。——驚聞周文育被害有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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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名對照》
鬱口:今馬鞍山市東南的趙家村水庫,古代是入江口
大蛇洞:未查到在哪裡,有識者請告知
南皖口:今懷寧縣東六十裡皖水注入長江處
冶城:今南京市秦淮區朝天宮一帶
舊柵:應指的是之前建造的蹠口城,今南昌縣西南。一說在今豐城市東北贛江東岸
象牙江:今南昌市新建區西南八十裡處曲江鎮一帶,由贛江西流彎曲而成
金口:今金溪縣西北,金溪水注入撫河之口得名
三陂:今撫州市宜黃縣梨溪鎮三陂村
宮亭湖:今星子縣、南昌市之間鄱陽湖,因湖旁廬山下有宮亭廟得名
鬆門:今南昌市新建區北部,指鬆門山
新淦:今新乾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