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中上上下下,裡裡外外,忙忙碌碌的三個月,侯勝北卻是閒極無聊的。
先帝大行,不適合外出遊玩打獵,他隻能在家埋頭讀書和練習武藝。
出征了一趟南川,和蕭妙淽有半年不見,甚是想念。佳人相伴,每天和以往一樣,一起讀書也不覺得氣悶。
偶爾逗逗兩個幼弟,侯敦侯秘也分彆十歲和九歲了。
看到他們,就聯想到自己十年前的樣子,不禁感慨鬥轉星移,物是人非。
那時候阿父剛投奔陳霸先,自己還是個啥都不懂的毛孩子,每天騎馬繞著莊子跑著傻樂。
轉眼陳霸先不在了,阿父成了朝中第一等的重臣。
自己呢,九品將軍,唉。
侯勝北不由得長籲短歎:”光陰易逝,青春不再,什麼時候才能升上一級啊。”
不料竟惹得蕭妙淽不悅,你才十九未到弱冠,就口口聲聲感慨,說什麼青春不再了。
淽姊都二十四歲了,這怎麼說?
侯勝北趕緊賠罪,淽姊正當花信之年,恰如鮮花綻放雲雲。
花言巧語一番說辭,才好不容易逃過一劫。
嗯,一位庶母身懷有孕,明年自己要多一個同父異母的弟弟了,這又是一種新奇的人生體驗。
……
侯勝北有時外出拜會一下國子學的老師,和幾位同窗好友小聚。
說到老師,太極殿修好了,給大家講四夷課程的大匠卿杜之偉也死了。
那時候陳霸先還在,甚為悼惜,詔贈通直散騎常侍,錢五萬,布五十匹,棺一具,克日舉哀。
才五十二歲,建造宮殿這種事情,太勞心勞神了。
再加上還要和沈眾這種人打交道,估計更是心情鬱悶。
哎,沈眾也被陳霸先賜死了,你們兩位九泉之下相見,就不要再吵架了吧。
周家那邊,凶漢的治喪事宜,怎麼都得幫襯周寶安一下。
周文育比陳霸先早幾日下葬,追贈侍中、司空、諡曰忠湣,三公葬儀甚是隆重。
侯勝北態度誠懇莊重,上香、默禱,畢竟陳霸先和周文育是他最早接觸的外人。
凶漢才五十一歲,還不算老呢。
周寶安心態陽光,雖然著喪服,但是看不出有多麼哀傷。
“老頭子常說上了戰場,這條命就不是自己的了。”
周寶安振振有詞地解釋:”年輕的時候,周弘讓教他讀書。對,就是國子祭酒周弘正的弟弟,寫了篇蔡邕的《勸學》,老頭子甩都不甩,說誰要學這個,取富貴但有大槊耳。”
“你看,老頭子憑著打仗勇猛,不學無術也混到三公之位,這輩子值了啊。”
侯勝北不知道周寶安是真的不為父親死去哀傷呢,還是故作開朗掩飾內心。
現在的他還不能看穿人心。
……
兩人閒聊,得知周寶安深得新帝陳蒨器重,配給了許多精銳士卒和精良裝備。(注1)
問其原因,原來他和新帝先後都任過吳興太守,兩人頗多交集。
談到中書侍郎蔡景曆時,周寶安說以前世子陳昌在吳興時,陳霸先擔心兒子年少,應對家鄉父老失禮,就派蔡景曆輔佐。
所以他這次才站在章太後那邊,鬼鬼祟祟,拖拖拉拉一直不肯公布陳霸先的死訊,毫無大局觀,儘是小心眼。
等到陳蒨登基,蔡景曆又見風使舵,居然說隱瞞陳霸先駕崩的消息,是為了拖延等待陳蒨到來,你說可笑不可笑?
周寶安還吐槽蔡景曆的妻弟劉淹,去年騙了自己餉馬的事情。(注2)
這讓侯勝北覺得是因為私仇,周寶安才這麼貶低蔡景曆的吧。
……
侯勝北去見荀法尚。
新帝即位,他的叔伯已經被釋放了,陳蒨還厚厚地撫慰荀朗。(注3)
家族無恙,荀法尚放下了心,自然是一番感謝,彼此的友誼更深了一分。
兩人談起朝中文武,中書侍郎袁憲和黃門侍郎王瑜出使北齊,兩年多了還沒回來,不會被北麵那個神經病皇帝殺了吧。(注4)
結果等到十月,消息傳來,高洋嗜酒成疾不進飲食,終於駕崩了。
侯勝北不知為何,鬆了一口氣。
……
程文季則是任始興王、鎮東將軍府中兵參軍,帶剡令。
始興王陳伯茂為揚州刺史,出鎮東州、居冶城,府中軍事悉以委任程文季。
侯勝北為他餞彆送行,看到幾個同窗好友都頗受器重,他由衷的感到高興。
……
其實這話由侯勝北說出口,在彆人看來,簡直就是一種炫耀諷刺。
他也不看看自家的府邸,那是每日門庭若市,拜訪者絡繹不絕。
誰不想和朝中紅人的侯司空搞好關係呢?
各種公務私事的理由都被找了出來,想方設法要見上侯司空一麵,哪怕混個臉熟也好。
比如,陸山才、孫白象來感謝侯安都搭救之恩。
這還算正常。
之前被生擒的周炅、周協兄弟來訪,就有些意想不到了。
難道是來感謝俘虜之恩?
陳霸先寬宏大量,兩兄弟不僅沒有被殺頭示眾,周炅還授了戎威將軍、定州刺史,西陽、武昌二郡太守。
侯勝北對周炅還是頗有好感的,沒有用刑就交待得爽快,省了彼此不少麻煩。
好吧,能被俘虜也是種緣分。
……
還有一件事就比較麻煩了,不少家裡有適齡女子的大臣顯貴,盯上了他這塊香餑餑。
奇怪的是侯司空對於兒子結親一事,彷佛並不熱衷,說此事須聽夫人的意見,一概推給內宅。
然後就如泥牛入海,再無反應。
侯夫人不是沒和兒子提過,說幾位女子家世不錯,雖然不是王謝高門,也是難得的江南名門閨秀,知書達理,品貌出眾。
侯勝北把腦袋搖成撥浪鼓,反正就是沒興趣。
侯夫人勸說,我兒若是不親眼看到不放心,娘派人去看看對方姑娘的容貌還不行嗎?
侯勝北說不是顏值的問題,具體為了什麼卻不肯說。
侯夫人知兒莫若母,稍作思量恍然大悟,也就不再提了。
自去責怪侯安都早已了然在胸,卻一直不說,爺倆串通,反而讓自己一番白忙活。
蕭妙淽則是調笑,讓侯勝北不妨考慮考慮,急得他賭咒發誓絕無此心。
這二人,雖然朦朦朧朧彼此有意,由於各有顧慮,中間的那層窗戶紙始終沒有捅破。
……
新帝又下詔,侯司空的老父親侯文捍授了光祿大夫、始興內史的二千石職位,恩寵可見一斑。
就在侯勝北覺得自己逐漸適應了京城你來我往的交際節奏,離軍營生活漸行漸遠的時候。
十一月,王琳寇大雷。
這場整整推遲了一年的大戰,終於還是避免不了。
王琳對於後路的湘州,已經不管不顧,北周、後梁,想要就拿去。
自己改駐郢州,以此為基地,勾連北齊,隻需向前與妄稱新朝的逆賊一決!
而新朝的第二代新帝下詔,遣太尉侯瑱、司空侯安都、開府儀同三司徐度率眾禦之。
此番出征,由兩位三公,一位儀同,車騎、征北、鎮東三位重號將軍統帥,陣容豪華。
可以說一口氣出動了本朝最為頂尖的三位大將。
而大軍配下,除了昔日陳霸先的舊將,又多了不少年輕的新麵孔。
安南將軍、三品右衛將軍吳明徹。
信武將軍、四品太子左衛率程靈洗。
明威將軍、四品通直散騎常侍陳詳。
明威將軍、四品員外散騎常侍章昭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