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皎此人,其家世代為小吏。
侯景之亂時,華皎是羯賊智囊王偉的部下。
陳霸先的妻兒和陳蒨夫妻為叛黨所囚時,華皎負責看守,待眾人甚厚,是對太皇太後、先帝、太後,以及那時剛出生不久的新帝都有恩情的人物。
平定叛軍後,華皎跟隨陳蒨討伐杜龕,再跟隨侯瑱抵禦王琳,前幾年又跟隨吳明徹征討周迪,也算是數曆戰陣。
侯安都被賜死的天嘉四年,華皎得授使持節、散騎常侍、平南將軍、都督湘、巴等四州諸軍事、湘州刺史。
任大州刺史,督一方軍事,替換了徐度,使其得以進京鎮壓局麵。
華皎是小吏出身,善於經營產業。湘川之地物產豐富,彙聚轉運的物資眾多,他把所得的糧運竹木、油蜜脯菜等大批輸入朝廷。
華皎又征伐湘州洞蠻,把繳獲的銅鼓、人口也一並送於京師,政績頗受好評。(注1)
陳蒨因湘州出產杉木,詔令華皎營造大艦和金翅等戰船二百餘艘,以及各種水戰之具,打算整備軍械,為進軍江漢和上遊三峽所用。
新帝即位,華皎進號安南將軍。
他和任都督江、郢、吳三州諸軍事、鎮南將軍、江州刺史章昭達二人,掌握大江中上遊,並為先帝布局在外的兩顆重要棋子。
……
聽聞到仲舉、韓子高之死,華皎兔死狐悲,內心不安,開始為自己考慮後路。
陳頊多次命他運送製造完成的大艦金翅赴京,華皎都以各種理由推托不至。
一方麵對內修繕鎧甲、聚集徒眾,安撫所部的各州郡守宰。
一方麵對外上奏朝廷,請求改任廣州,試探陳頊打算如何對待他。
陳頊沒有回應。
廣州僻處嶺南,地接交州,比起湘州更是天高皇帝遠,不好控製。
再說歐陽紇盤踞廣州多年,又豈是隨隨便便就會讓出這塊地盤的,憑空給自家增添麻煩,給政敵可趁之機。
這種昏招,陳頊怎麼可能出。
華皎見此情形,下定了叛亂的決心,投效後梁,奉偽帝蕭巋為主。
進而以兒子華玄響為質,勾連北周,一時聲勢浩大,麾下士馬甚盛。
湘州不愧乃一大州。
所轄有戴僧朔、曹慶、錢明、潘智虔、魯閒、席慧略、任蠻奴、章昭裕、曹宣、劉廣業等四十餘人的郡守響應跟隨。
戴僧朔曾隨同侯安都征討留異,又從征周迪有功。授假節、壯武將軍、巴州刺史。
曹慶是王琳部將,地位僅次於潘純陀。王琳戰敗後投降,官至長沙太守。
錢明是陳霸先部下軍帥,任湘東太守。
潘智虔是潘純陀之子,年二十,任巴陵內史。
魯閒是原東揚州刺史張彪麾下的軍帥,席慧略則是王琳舊部,兩人都是官至郡守。
任蠻奴是王琳部將,當時鎮守巴陵,迎擊吳明徹打得他片甲不留,現任衡陽內史。
章昭裕是章昭達的弟弟,任嶽陽太守。
曹宣是陳霸先舊臣,任桂陽太守。
劉廣業是劉廣德的弟弟,劉仲威的從弟。王琳兵敗後,劉仲威護送蕭莊前往北齊未歸。劉廣德現任雲旗將軍、河東太守。
……
“聽起來聲勢不小,實則有兩個致命之處。”
在建康,陳頊、毛喜、侯勝北三個人的場合,毛喜卻不屑一顧地評論道。
陳頊明明已經勢力龐大、幕僚眾多,但凡有事,首先還是這最初的二人商議。
“其一,華皎畢竟是小吏出身,眼光有限,隻看得到地理臨近的北周和後梁。他要是肯遣使前往北齊連接王琳,湘州為王琳久據之地,聲望猶存,舊部眾多,倒會是個麻煩。”
“其二,華皎擅長經營,治政尚可,打仗不行,不是將帥之才。過往隨軍征戰,可曾有出色戰績?他雖然都督數州軍事,卻並無統帥之才,是先帝強行提拔上來的。”
聽毛喜如此辣評,陳頊頓時信心爆滿,挺身而起。
自從執掌大權,他意氣風發,往日的憋屈一掃而空,本來就高大的身材更顯魁梧挺拔。
“本次北周和後梁不來便罷,要是敢於摻和我朝內政,正要狠狠地給他們一個個教訓。”
侯勝北點頭道:“華皎師出無名,又裡通外國,人心上先輸了三分。我朝休養生息數年,正是兵精糧足之時,足可一戰。”
“正是。”
陳頊伸出雙手,大張五指:“北齊已與我朝通好,邊境無憂。這次為了防備北周和後梁的乾涉,以及其他與華皎串謀之人,我打算動員十萬大軍,施以雷霆一擊!”
侯勝北知道陳頊說的其他人,是指江州的章昭達。
若是隻考慮湘州華皎,派出的兵力不足以鎮壓兩州,萬一江州、湘州兩地聯手,朝廷大軍一敗,局麵瞬間就會逆轉,屆時萬事休矣。
陳頊的決定很有道理。
“孤會先假意答應華皎轉任廣州的請求,拖延時間,但不出詔書,這期間準備出兵。”
華皎的謀叛,可以說是在意料之中,計劃之內。
作為陳蒨給兒子留下的兩大外援之一,若是聽聞朝中翦除陳蒨黨羽的消息,若沒有動作反而是不合常理。
所以此前在調整各大州刺史之時,更替華皎湘州刺史的準備也早就做好了,隻不過順序排在建康周邊各州之後而已。
華皎如果不反,就隻有和陳伯茂一樣,乖乖回朝改任京官。
可以說他的謀反,一半是陳頊有意逼迫而成。
隻是華皎把後梁、北周都卷進來,戰爭規模比預期為大,但是仍在可以承受的範圍之內。
後梁孱弱,北周有北齊牽製,不敢儘起大軍,一個襄州總管府的兵力而已。
敵軍入境作戰,乃是我朝主場。
既然來了,那就正好一戰立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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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大元年,五月。
以領軍將軍、丹陽尹吳明徹為湘州刺史,率眾三萬,乘金翅快船直趨郢州。
徐度之子,雲旗將軍徐敬成授巴州刺史,隨吳明徹出征。
這一路出發的三天後。
以中撫大將軍淳於量為使持節、征南大將軍、西討大都督,率眾五萬,總領舟師,乘坐大艦繼進,往郢州樊浦拒敵。
兩路人馬一前一後,相互照應,是為討伐軍的主力。
不過侯勝北有些惡意地想道,陳頊還是不敢把十萬大軍,都交到吳明徹手裡啊,隻讓他做了個先鋒。
萬一又敗了,還有淳於量兜著。
像是想到什麼,陳頊也笑道:“當初淳於量入朝,一路磨磨蹭蹭走了兩年,部下將帥都不願離開鄉土。是華皎派兵半威脅半護送,把他迎回了建康。由於淳於量路上滯留,還撤了他的儀同之位,現在讓淳於量作為主帥討伐華皎,也算天道輪回,一報還一報?”(注2)
天道自有報應嗎……
陳蒨病亡,韓子高伏誅,如果這就算報應的話,陳伯茂、蔡景曆也該為他們的行為付出代價吧。
就在侯勝北這麼想的時候,他就聽到了蔡景曆的名字。
“哦,對了。蔡景曆又被啟用了。從鄱陽王陳伯山的諮議參軍,升任了太舟卿。”
陳頊壞笑道:“這次出征,封他為武勝將軍、吳明徹的軍司,上前線待著去。”(注3)
侯勝北有點吃不消這位安成王,明明已經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大人物,年紀還要比自己大上十多歲,有時卻會像一個任性的大男孩,做出些惡作劇一般的決定。
不過他的魅力也正在於此吧。
如果換了陳蒨這樣嚴守規矩的主公,侯勝北覺得自己多半會憋屈的受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