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流如注,將少年稍長的發絲打濕垂落在眼上。
但已不是那冰冷的無根之水。
蒸汽彌漫,將問我看向自己微微顫抖的雙手。
幾個小時因前抓住子彈而傷的左手隻恢複到了勉強止血的程度,此時被熱水粗暴的洗刷又裂開來。
赤紅剛溢出,又被水流帶走,變成一縷不絕的紅綢最終順著水流飄進排水口。
痛覺在瘋狂地反饋,而少年卻無動於衷,他雙手顫抖並不是因為曲曲傷痛。
自林梓兮走後,將問我表麵上沒什麼變化,但他其實知道這段時間裡自己的情緒一直有些不對勁。
而49999的出現既掩蓋了他的異常,也讓他內心的不安和孤獨得到了一個宣泄口。
將問我對於49999的關注一直是有些用力過猛了的。
所以現在女孩的身體情況惡化,將問我的僥幸化作泡影之時,少年不可抑製地被內心湧起的自責吞沒。
‘又一次。’
又一次,美好的事物無法停駐,微弱的光芒因自己而熄滅。
抬手把水閥扭轉,有些過燙的熱水不過片刻就變成了遠比雨滴還要刺寒的冰涼。
左手的傷口也因此由陣陣鈍痛轉為了尖銳的刺痛。
將問我闔上雙眼,感受著這份冰涼帶來的寒冷寧靜,思緒沉入海底。
不久前,將問我與白烈坐在異管局的隔音會議室中。
“所以,她和x先生有關。”
“對。”
老白得到了將問我的肯定,帶上了思考的神色。
“你想得到官方的幫助救她。”
“我沒得選。”
將問我其實還有一個選擇,那就是加入天命會,一樣能從x先生這個源頭這裡獲得拯救49999的方法。
但那是不可能的,遠水也救不了近火。
高速的壓迫讓她變得虛弱,淋雨帶來的高燒更是推了她體內的細胞一把,讓49999的身軀崩潰得更加迅速。
“哪怕她會成為一份引路的工具?”
“至少在找到x先生前不會死。”
將問我神色寒冷,“而且,事到如今我也不在乎什麼官方背景了。”
根據她身體崩潰的速度,49999隻剩下了9天時間,而且到了最後兩天便是神仙難救。就算這樣,將問我也不允許她被視作消耗品,帝樞院若是過河拆橋,他就掀桌而起。
“冷靜,老弟。帝樞院的結構比你想象的要複雜,陰暗的黑幕絕不會是它的全部。”
老白出聲安慰,事情其實還不到這種地步。
“而且,我也不打算把這些事告訴上頭。”
“為什麼?”
“你要去群島,還要獲得官方的幫助,對吧?我也同樣需要。”
老白坦言道,“我們的目的是一樣的,“mr.x”。”
“魔女夜宴?”將問我一下就明白過來。
“對,所以這次的事情我也不想鬨大到上麵。有何星和我在,提供最基礎的幫助沒有問題,比如維持49999的身體狀況和鎮暴小隊的支援,還有我的參戰。”
“但是?”
將問我抓住了問題關鍵。
“但是我們還需要一個理由。”
“什麼理由。”
“人員調動的理由唄,我好歹還是個保潔員。想要帶著支援還要悄咪咪地去到群島區域,我們得出師有名。這個‘名’還得跟x先生撇清關係,不讓帝樞院有理由插手。”
老白攤了攤手,這也是他到現在都沒動身的原因。
“那你說怎麼辦?你既然決定不上報選擇不以49999的名義去群島,那應該是想到辦法了吧。”
將問我有些煩躁,開口催促老白不要當謎語人。
“是的,而且這辦法還跟你有關。”
“我?”將問我覺得自己還沒這麼大能量。
“進來吧。”
老白說罷按了一下手機,將問我才發現老白黑屏的手機一直是通話狀態。
推門而入的人也讓將問我有些意外,是莫九九。
“她?她不應該算是帝樞院那邊的人嗎?你把這些事告訴給她聽?”將問我有些不解老白的這個做法。
“彆想多了,“諸王”和“帝樞院”可不是一路人,而且,我也和家族裡的那些人沒什麼關係。”
莫九九進來後拉開一張椅子坐下。
“我有辦法讓你們有理由去群島,但是我有我的條件。”
將問我見莫九九進來後一直看著自己,有些預料到了她會說什麼。
“再跟我打一場,全力。”
莫九九盯著將問我,眼睛裡充滿戰意。
“贏了我,我就想辦法給你們解決這些問題。”
“好。”
水閥被按下,花灑不再傾瀉出冷水,殘餘的水滴從貼著皮膚的發絲流下,劃過了少年肌肉緊實而比例完美的軀體。
漆黑的脊自背心爬出,將問我以權能將動搖藏入內心深處,雙手握拳,不再顫抖分毫。
氣氛完全不同。
這樣的想法出現又一次前來圍觀的人們心中,雖然不知道為什麼將問我和莫九九又要打一場,但他們能從兩人備戰的狀態看出與上一次的不同。
道袍少女在卸下多餘的穿著的前提下進一步解開了束縛著長發的發圈,披散著長發盤腿坐在地上,雙目緊閉正在調息。
她略去吵鬨的環境,略去雜亂的思緒,甚至略去眼前的敵人,她正在步入自然,正在與“武”化為一體。
絲絲明黃色的似水流又似絲綢的靈能環繞在她的身側,在場的靈能者能夠感受到她周身的靈能正積蓄著產生一種質變。
莫九九對於其偽權能,對於其武道的理解的更進一步就體現在了這種狀態之下。
而不遠處的將問我還是如上次一般不為所動,甚至連接戰的動作都不擺出來了。
不過就算是普通人也能感受他的變化。
穿著黑色衛衣頭戴兜帽的少年帶著冰冷的黑色麵具,一身漆黑的著裝沒有露出一絲皮膚,唯有兩點幽藍閃爍在麵具上的防風鏡中。
將問我雙手持黑刀自然站立,刀刃已拔出垂地,不再有更多的動作,如同一副靜止畫。
一切靈能的波動都被內斂到了他的體內,他周圍的靈子環境甚至可以用死寂來形容,可就是這樣一個不顯聲勢的少年。
讓在場所有人在向他投去目光的時候汗毛豎起,生命最原初的對於死亡的恐懼突兀地出現,讓他們心頭猛地一顫。
如果說莫九九此刻給人的感覺是“自然”,那將問我給人的感覺就是“死寂”。
如果說上一次兩人是“勝負”,這一次就是“生死”。
打坐的道袍少女身上的氣勢不斷地提高,又不斷地重新隱藏起來,循環往複,下一秒,莫九九睜開了眼眸。
眼眸中已變為了明黃色的水波流轉,靈能彰顯在了她的表象之上。
“久等了。”
莫九九起身,卻沒有再擺出太極的起手,隻是雙手自然放下在兩腿旁。
“來吧。”
“吧”字的音調結束的瞬間,將問我就消失在原地。
劇烈的音爆聲搶走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在然後,驚訝出現在了他們的每一個人臉上。
因為已經結束了。
“什麼.....”
莫九九的眼中,那股自然瞬間崩潰,隻留下難以置信,甚至是,崩潰。
她的眼中,自己抬起的右手自虎口上到掌心出現了一道橫向的痕跡。
手心傳來了劇痛,她想要抬手使用權能抵擋刀刃,而差點被整個切斷的手掌與無動於衷的明黃水流就是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