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張浩然符籙之後。
方圓坊掌櫃說道:“就在昨日,坊間消息傳聞,陰山的金淵真人,篪渾道人,身死道消,連帶著整個陰山副宗,都被人連根拔起。”
“哦,誰乾的?”謝玄衣道。
“紙人道。”
方圓坊掌櫃猶豫了一下,緩緩開口,這次他沒找謝玄衣討要符籙。
按照方圓坊規矩,收下三張浩然符籙,便等同於攬下了這整個消息的內外梳理。
“陰山依舊處於主宗封鎖的狀態,但陰山三聖卻已經對紙人道宣戰。”
方圓坊掌櫃道:“大褚皇室嚴加看管了南郡通往群山的入口地界,昨日起,靈渠城陸陸續續來了許多大修士,隻不過對於陰山的宣戰,紙人道目前還未有任何回應……元氣枯竭的災厄正在十萬大山內部‘緩慢’擴散,或許是為了爭搶地盤,又或許是另有陰謀。方圓坊目前得到的消息就隻有這麼多。”
這一番話,信息量對得起三張符籙。
謝玄衣鬥笠下的麵容變得凝重起來。
殺死金淵,篪渾的消息,已經傳出——
方圓坊已經知曉,便意味著很快大江南北,各大勢力,都會知曉。
不過目前來看,自己的現場處理沒有任何遺漏,這盆汙水順利潑在了紙人道頭上。
隻不過陰山三聖的宣戰,倒是出乎意料。
篪渾道人,雖是洞天境圓滿,有望晉升陰神尊者的“上層戰力”。
但他的死,絕不至於促進這場宣戰。
“……陰山背後還有其他助力麼?”
謝玄衣輕聲喃喃。
這個問題,自然不會有所回答。
方圓坊隻負責回答客觀發生的事實信息,並不會給出任何主觀臆測,以及情報推斷。
“我想了解‘紙人道’的相關情報。”
謝玄衣拋出了自己此行最後,也是最重要的那個問題。
方圓坊掌櫃怔了一怔。
“你們有‘道主’的情報麼?需要多少符籙?”
謝玄衣取出腰囊。
然而得到的回答卻是——
“抱歉。”
方圓坊掌櫃遺憾說道:“這件事情,方圓坊無能為力,關於那位‘道主’的訊息,幾位坊主也很好奇……目前為止,他似乎隻有一個‘道主’之名,流落在外,無人看到過他的真實容貌,也無人見到過他出手。我們隻知道,紙人道那些教眾,對他極其尊重,無比推崇,近十年來以不可思議的速度發展壯大,甚至在南疆地界,壓過了三大宗一頭。”
謝玄衣有些失望。
道主。
陸道主。
這麼一個聲名轟烈的人物,卻偏偏像是從未存在過一般……
仔細想想,更荒唐的是,自己似乎還是知曉情報最多的那個。
至少,陸鈺真對自己報出了真名。
“大人,實在抱歉。”
方圓坊掌櫃也很無奈,他伸手指了指腰囊,小心翼翼問道:“要不您再考慮考慮,繪製‘劍氣敲鐘陣圖’的事情?”
“那位大人物是哪位大人物?”
謝玄衣忽然來了興趣。
“大人……”
掌櫃老老實實道:“方圓坊規矩,你是懂的。”
在整個大褚,高價買陣。
有如此實力的,必然是一方豪強。
“繪符,倒不是不行。”
謝玄衣眯起眼,緩緩說道:“劍氣敲鐘陣圖我熟啊,那位大人開多高的價?”
“一把九品寶器,‘玄真劍’,一顆紫元丹。”
方圓坊掌櫃豎起一根手指,認真說道:“以及一次近距離觀看玄水洞天的機會。”
大穗劍宮開山的消息,已經傳得人儘皆知。
一甲子一次的玄水洞天,即將開放。
所謂邀人觀景,其實也有說法……真正能夠近距離看到玄水洞天奇景的人,隻有極少數劍宮座上貴賓。
絕大多數人,隻能站在洞天之外,通過“陣紋”欣賞。
“有趣。”
謝玄衣笑了:“想看玄水洞天,這可不容易……那位大人物是劍宮內的?”
“這我就不清楚了。”
掌櫃笑道:“既然那位大人物的任務,能在坊間傳播,便說明他有履行的能力。就算他違約,坊主也會支付報酬。”
方圓坊隻負責發布懸賞,收取報酬……以及校驗任務的真偽。
換而言之。
方圓坊為了確保自家招牌無恙,自然會提前檢驗雇主的實力。
買賣既成,便要遵守規矩。
任何一方,都不用擔心違約。
“貴客,這劍氣敲鐘陣圖,已經完成了一半,或許再過些時日,那位大人物便會撤去任務。”
方圓坊掌櫃取出一枚銅錢似的令牌,交付到謝玄衣手上,他恭敬說道:“萬一改變主意,您隨時可以通過此令,聯係‘方圓坊’。”
謝玄衣沒說什麼,收下令牌,離開茶樓。
……
……
南疆陰山,漫天霞光。
主宗仍然處於封山狀態,但此刻的陰山,卻隱隱多了些風雨飄搖的戰意。
方圓百裡,殺意漂浮。
篪渾道人戰死之後,陰山便對紙人道宣戰——
這消息鬨得紛紛揚揚,轟轟烈烈。
但實際上。
南疆一片太平,所謂的“宣戰”之事,在過往十年已經發生了不止一次。
但令人啼笑皆非的是。
宣戰多年,卻從未爆發過一次大戰。
再加上,紙人道從未有過回應,於是“宣戰”之事,不止一次提出,也不止一次偃旗息鼓。
整整十年。
整個南疆,便都處於這麼一片壓抑沉悶的環境之中。
從未有過大戰,三大宗為何會退至“封山”?
便是因為紙人道麾下修士,行事詭異,不講規矩,根本就沒有“山門”這一說法。
好幾次。
三大宗集結力量,準備進攻“紙人道”據點。
抵達之後,發現這是虛設。
所謂山門,據點,通通都是假的……迎接三大宗攻打力量的,是早有準備的紙人道道眾,以及那位道主提前布置設下的驚天殺陣。
白鬼坐在大殿之上,他麵前懸浮著一枚枚神魂令牌。
出關之後。
他聯係了自己所能聯係的一切力量。
這次“宣戰”,他是認真且嚴肅的。
整整十年,陰山被紙人道壓得無法呼吸。
以至於他本人,都灰頭土臉。
他這種級彆的人物,何曾收到過這般屈辱?北海一戰,千辛萬苦,逼死謝玄衣之後,他本以為陰山會成為南疆第一大宗,可再這麼下去,陰山或許會被紙人道直接顛覆!
正是因為這十年的“壓抑”,他選擇了妥協。
青隼特使剛剛從南疆離去。
白鬼甚至願意放棄尊嚴,以此換取大褚皇城裡那位的支持……
皇城裡那位,才是他開戰的底氣!
“所以,此次開戰,你已經確定了‘紙人道’的山門?”
大殿之外,掠來一道流光。
無數渾濁幽影,包裹來者,落在了大殿之上,他直接坐在白鬼身旁,沉聲開口。
正是同為陰山三聖的“青麵”。
“皇城既然收下了我的賀禮,就該給出一份回禮。”
白鬼幽幽開口:“陳鏡玄不是擅長卦算麼,那位隻要開口,書樓總該出三分力……隻要大褚願意出麵,區區一個道主,又算得了什麼?”
“南疆邪修,從來都是不入流的蠅營狗苟之輩。”
青麵譏諷道:“即便修行到你我境界,也同樣如此。你應該清楚……皇城那邊即便同意合作,也不會把腳踩進糞坑。”
“無所謂。”
白鬼冷笑道:“紙人道那兩位尊者的頭顱,已經送去皇城。那位道主不是最記仇麼,這筆賬他不僅要和陰山算,也要和皇城算,早晚有一天……他們會知道這道主的麻煩。”
“所以,篪渾道人的死因查明白了麼?”
青麵皺眉開口:“我剛剛前去副宗山門一趟,殺人者是位劍修……紙人道中,有這麼一號人物麼?”
“伱的意思是?”
白鬼陰沉說道:“殺死篪渾的,除卻紙人道,還能有誰?”
話音剛落。
大陣霞光震顫。
不遠處,似乎有一場劇烈聲響炸開。
很快,一縷流光擊碎陰山主宗,在空中燃燒。
那道馭器流光落在大殿之上,來者正是前些日子,傳來金淵戰死情報的瘦削男人。
白鬼座下第十二弟子,夜重。
夜重散去護體流光,滿麵鮮血,單膝跪在地上。
“師尊,弟子遭人暗算……”
他咳出一口鮮血,沙啞開口:“紙人道道眾,就埋伏在主宗之外,遇到弟子,便直接自爆。那人還要弟子帶話……”
白鬼又驚又怒,站起身子。
他沒了耐心,直接伸出手掌,按在夜重額首之上。
渾濁心湖翻飛。
自爆前的那一幕畫麵,映入眼簾。
無數火光之中,那位紙人道道眾高聲傳音。
“我替道主帶話——”
一聲嘶喊之後。
這位紙人道道眾的聲音變得極為冷靜,他整個人的氣勢都沉鬱下來,仿佛神魂被人操控了一般。
空中隻響起了輕描淡寫的幾字。
“不錯,是我乾的。”
這幾個字,讓白鬼身軀一震,打了十年交道,雖然素未謀麵,但紙人道常常以這種方式,替道主傳話。
這聲音,他太熟悉了。
正是道主!
也隻有道主!
隻此一句,說罷。
那位紙人道道眾,撕開衣衫,整個人身軀暴燃,化為一蓬轉瞬即逝的煙火,就此爆燃炸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