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口一個你,如此輕佻,連敬稱都沒了!
“謝真,我看你真是無法無天……”
小陛下越想越氣。
他再次站起身來,咬著牙,努力擺出威嚴姿態,憤怒道:“你再敢對朕不敬,朕便不客氣了!”
謝玄衣聞言,沒有絲毫畏懼。
他微微一笑,環抱雙臂,顯然是做好了迎接暴風雨的準備。
但許久之後。
小陛下如泄了氣的皮球,重新坐了回去。
除了喊來雪主。
他其實還真沒什麼其他好用手段。
十年。
他不過是一介稚子。
整個大褚王朝的權力,幾乎都握在聖後手中。
“好吧,果然和我想的一樣。”
謝玄衣挑了挑眉,道:“我猜這次會見,無非是你想多拉攏一位像樣的‘死士’。”
“不是死士。”
小陛下低聲解釋道:“朕不缺死士。”
謝玄衣微笑道:“此事不必多言,懂的……自然都懂。”
小陛下抬起頭來,眼神幽怨道:“方圓坊說你未來必是天驕榜前三,要不了一甲子,就能登頂陽神。”
謝玄衣笑了:“所以你拉攏的是未來陽神?”
“……自然。”
小陛下深吸一口氣,道:“道門那邊,朕也會找機會拜訪。”
“隻怕你等不到那個時候。”
謝玄衣看著這個稚童,眼中覺得惋惜。
這十年,應該讓小皇帝充分地知道,皇城的鬥爭很殘酷。
但可惜。
小皇帝還是低估了某些事情的難度。
“你覺得,你我在這會麵,當真能夠瞞過聖後嗎?”
謝玄衣注視著小皇帝的雙眼,拋出了一個致命的問題。
後者怔了一下。
看得出來。
那一瞬,他真的茫然了。
“又或者說……你不傻的真相,瞞得過聖後嗎?”
謝玄衣沉下氣來,問出了第二個問題。
坐在涼亭中的少年天子,陷入了良久的思索,他雙拳緊緊攥攏,擱置在膝蓋上,因為過度緊張的緣故。
這一刻,他甚至忘了動用玉戒修改音色。
“或許……她都知道。”
小皇帝的聲音很細,聽起來隱約在顫抖。
他知道十年前發生了什麼。
也知道自己麵對的敵人,是何等強大的存在。
“她一定都知道。她隻是不在乎。”
謝玄衣給出了肯定的答案。
他淡淡道:“有些事情,她隻是不在乎……頭頂雲霄的巨象,會低頭去看地上的螻蟻麼?”
這一句話,宛如一把鋒利的劍。
被戳中內心最脆弱處的小陛下,惘然地看著謝真。
謝玄衣坐在涼亭裡,他回想著前些日子,入宮覲見的畫麵。
那一夜。
他直視聖後,看到芸芸眾生,在那雙眼眸之中閃過。
他看到了無數人,也看到了“自己”。
雖然師尊的劍氣蓮花,擋住了聖後的神念。
但謝玄衣依舊有一種心悸的感覺。
離開皇宮之後。
謝玄衣便在思考,住在大褚皇城最深處的聖後,到底抵達了什麼樣的境界?
都說秦家老祖,已晉天人。
純陽掌教與秦祖一戰,不分伯仲,回到劍宮便有所感悟,開始坐關。
那麼天人之上,又是什麼?
坐鎮大褚王朝,享受無數子民供奉,無數宗門世家香火的聖後……
是不是已經無限接近天人之上的最後一層境界?
到了這個層次,當真還在乎世俗的權力麼?
謝玄衣前世,成為蓮花峰山主之時,曾經執掌過蓮花峰的劍氣敕令,敕令入手的那一刻,他感到自身的“神魂”都迎來了超脫,蓮花峰上的一草一木,都在他的感應之中。
風吹過,草葉會飛向哪個方向,落在哪片草坪。
隻要心念一動,便會浮現結果。
或許。
坐在大褚皇城最中央的聖後,也是這樣。
隻不過她所看到的“草葉”。
便是這大褚皇城無數的人。
許久之後。
一陣風吹過。
一片草葉墜入涼亭,落在了兩人麵前的石桌之中。
“可是。”
小陛下茫然呢喃:“如果她全都知道,她為什麼要這樣做?”
謝玄衣沒有伸手去撣這片葉。
他低垂眼簾,輕輕地說:“或許……這就是眾生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