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論來說,陽神之境,便已脫離凡俗,隻可惜各種大道術法,施展出來,便要沾染塵埃,但凡踏足紅塵,便要折損壽命。
當年那場飲鴆之戰。
陽神之境,但凡參與者,必定元氣大傷,哪怕未曾隕落,算算壽命,恐怕也要少活幾個甲子。
此刻。
這場大戰,便是兩位陽神,沾染因果的“俗世”之戰。
武謫仙以這尊金身對敵。
這是謝玄衣親眼所見的,修到最高境界的肉體神胎。
這尊金身,展出三頭六臂,手臂之上,還有新鮮劍氣縈繞殘留……這大概是趙純陽上次踏入皇城所留。
真正的天才強者,即便戰敗,亦能有所感悟。
這些劍氣。
如今成了武謫仙金身的一部分!
另外一邊,孔雀大尊為了“履約”,也為了儘早功成身退,施展出諸多法寶,五彩大道覆蓋天頂,法杖,金剛杵,蓮花座等等法器,將這尊孔雀法相包裹起來,一時之間寶相莊嚴,佛光綻現。
“千年前,妖國也有佛宗立世,傳教。”
陸鈺真輕歎道:“隻可惜,灰飛煙滅,隻在須臾之間。據說妖國佛宗破滅,也是留下了不少遺藏。看來這孔雀不僅僅是得了‘墨鴆’的寶藏,還有其他造化。”
謝玄衣不再開口。
在他眼中。
整個世界的聲音好像都消失了,兩位陽神大尊的對弈,占據了全部心神。
武謫仙金身揮出的每一拳。
孔雀大尊祭出的每一條道則。
都在謝玄衣心湖之中重演,定格,倒流……如此反複。
一縷劍氣,正在心湖之中緩緩醞釀。
黑衫翻湧。
謝玄衣站定入神,整個氣息都陷入極靜之中。
玄水洞天蓮花河中的那些造化。
未能給他觸動。
但這一戰……卻是讓他陷入了頓悟之境。
“不愧是千年一見的劍仙之姿,這大道之基,實在離譜。”
“大穗劍宮是修了千年香火,才能等到這麼一樁驚世之才啊。”
陸鈺真看著一旁黑衫少年,感慨道:“不過是帶你稍稍看上幾眼陽神交戰,就能入定,待會再看大月國的伐龍之戰,豈不是又要開悟……敢情什麼都不用做,隻要多挑些事,多帶你看幾眼神仙打架,就能破境了?若是再給你一甲子,普天之下,誰還是你對手?!”
雖這麼說。
但陸道主卻並未打斷謝玄衣參悟。
看到謝玄衣有所感悟,他臉上浮現笑意,反而更甚。
這場大戰,並未持續太久。
大褚雲船離開離嵐山界之後,武謫仙便主動收起金身。
他一拳擊碎五彩大道,直接後退。
孔雀大尊見狀,也不追擊。
兩人極有默契拉開距離,而後各自向著南北離去。
嘩啦啦。
大雪翻飛,紙屑也跟著翻飛。
陸道主從本命洞天之中,取出一件雪白大氅,極其貼心地替謝玄衣披上,他背負雙手,就這麼極有耐心地等了下去。
這場參悟,也沒有持續太久。
半個時辰後。
雪山之上,陷入沉寂的謝玄衣緩緩醒來,他抖了抖肩頭風雪,注意到了這件保暖大氅。
“放心。才過去半個時辰。”
陸鈺真道:“我說得沒錯吧,這一戰稀世罕見。放眼大褚,除了秦祖,便無人比武謫仙的金身神胎造詣更高……你想修行兩條劍道,就必須靠自己,開辟出‘神胎’之路。”
“……”
謝玄衣挑了挑眉。
他知道陸鈺真始終在關注自己。
可這家夥簡直就像自己肚子裡的蛔蟲。
“其實沒有神明果,也能鑄出完美‘神胎’。”
陸鈺真又道:“劍道修士,看重馭器,無論修行哪一條劍道,都要以本命飛劍,凝聚洞天,當做洞天載物,這一點,即便是趙純陽也不能例外……一旦修到陽神之境,本命洞天落定擴散,成為一方洞天福地,飛劍品質的提升,便變得尤其關鍵。你那把【沉屙】雖然不俗,足夠承載陽神之境的重量,可若再進一步呢?”
謝玄衣怔了怔。
自古以來,大穗劍宮便是如此修行的,本命洞天由本命飛劍坐鎮。
劍在人在,劍亡人亡。
這也是他自玉珠鎮醒來,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尋找【沉屙】的緣故。
“武夫沒有洞天,所凝神胎,便是自己。”
陸鈺真仰首望天,這場酣戰之後,天頂落日,夜幕垂降,已有淡淡星光浮現:“據說一千年前,天上星宿,對應人體竅穴,也對應武夫神胎的供奉神位。當真想要成就至高之境,便要享受萬人敬仰,做自己的‘神’!”
這一番話。
在謝玄衣心湖之中,濃墨重彩點了一筆。
他如今兼修兩條大道。
若是本命洞天鑄成,不以飛劍壓陣,而是以……自己的“神胎”壓陣呢?
既有洞天,又有神胎。
洞天之位,神龕之上,所供奉的,不是飛劍。
而是……自己!
“天下大道,儘在天上。”
陸鈺真悠悠道:“可若真想飛升,這天地都要被踩於腳下。天上天下,不過翻掌之間。這道理,試問世人有幾人明白,又有幾人能夠做到?”
這番話,當真是狂妄之言了。
但陸道主,的確有狂妄資格。
那純白聖人法相,赫然是將三教大道,融為一體。
他的野心,絕不隻是表麵上所展露的這些。
見謝玄衣不答。
陸鈺真笑眯眯湊上前去:“是不是覺得不太儘興?要不要我想辦法,把這兩人叫回來,再打一場?”
這番輕佻語氣,換旁人理解,必定當做玩笑。
可這道主的行事風格,始終如此……於是這句話聽起來,又不太像是玩笑。
隻可惜。
謝玄衣偏不吃這一套,淡然吩咐道:“行啊,你這就把他們叫回來。我倒是樂意再看一場。”
“你把陽神當家畜呢?還是把我當神仙?”
果不其然,陸鈺真笑嗬嗬退了一步,道:“說說玩的,我哪有那麼大本領,不過你要是想接著看下去,大月國裡麵還有一場更精彩的。”
謝玄衣深吸一口氣。
他倒是想知道,陸鈺真留自己在此,葫蘆裡到底賣的什麼藥。
到目前為止。
他都沒有任何損失,白白得了一樁造化。
“大月國的伐龍之戰,我自是要看的。”
謝玄衣平靜道:“不必你說,我也不會錯過。”
陸鈺真微微側身,隨手撕碎虛空,以元火點燃一扇門戶。
“……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