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鏡玄輕聲說道:“關於你師兄的下落,我這些年查過很多次,這不是付出代價多少的問題,而是謝玄衣的‘命數’,不在渾圓儀探查範圍之內。你不妨試試看,能不能握住這把劍,能不能丈量這縷天命?”
“……”
祁烈抬起頭來,聲音苦澀:“您的意思是?”
“我不知道為什麼。”
陳鏡玄緩緩地道:“謝玄衣的命很特殊。渾圓儀的探查,某種意義上就是通過命線,丈量一個人的過往,推斷這個人的未來……可他的過往,仿佛被什麼斬斷了,試圖窺伺之人,必定付出慘烈的代價。”
萬丈青天遙罩之下。
金光流轉。
祁烈沉默了很久。
最終他做出了一個很瘋狂的決定。
他真的伸出了手,去抓向十年前北海沉沒的那把劍。
……
……
“刺啦!”
劍氣崩碎的聲音在虛空之中炸開。
梵音林的枝葉四散破碎,無數雨水憑空炸開,而這些碎裂的枝葉,雨水,並沒有四散而去,而是圍繞著謝玄衣旋轉。
與此同時。
一枚枚凝實的梵文,向著謝玄衣墜去。
今日的大普渡寺,乃是一座完整佛國。
此刻梵音林,便與玄水洞天內的蓮花河一樣……某種意義上,乃是一座具備了特殊規則的福地。
想要渡過蓮花河,就需要渡過劍宮先賢留下的劍意。
梵音林亦然。
想要穿過梵音林,就需要通過法厲的丈量。
謝玄衣並沒有選擇抵抗。
他隻是平靜地前行,一路筆直,任憑梵音墜落,紫府大開。
與那些闖關者唯一不同的是,謝玄衣舉起了那根竹枝,將自己的神念,儘數凝聚在斷枝枝條之上,以此作為屏障,無數梵文凝聚成金芒,在觸碰謝玄衣神海的那一刻,便被劍氣彈開,最終梵文一枚一枚疊加,這杆枯瘦細長的竹條被金光擁滿,仿佛一把璀璨灼目的長劍。
謝玄衣來到了梵音林儘頭。
那把灼目如劍的金燦竹條,也遞送到了法厲麵前。
“……”
低頭審視著眼前少年的法厲,沉浸在震撼的情緒之中。
在今日闖關者中,謝真的速度是最快的,沒有之一,這梵音林的梵文,根本無法近入他身。
這少年的神魂境界必然超越了洞天境……
除了佛子大人,法厲還沒見到第二個人,能做到這件事情。
此刻除了震撼,還有一縷懷疑的情緒,在法厲心中生根,發芽,飛快擴大。
雖是出家人,紅山靜修,遠離紛爭。
但兩座王朝發生的事情,總會傳到大普渡寺,青州之變的案卷,法厲認真看了好幾遍。
一年之前,他根本就沒聽過謝真的“名號”……一個憑空出現的十六歲少年,究竟是如何做到,能夠與佛子大人爭鋒的?
佛子大人是轉世重修。
或許,這個少年……也是轉世者。
這個念頭在法厲心海深處生出,便一發不可收拾,他十分用力地凝視著黑衣少年的麵孔,他能夠看出,這少年佩戴
覆蓋了一張遮掩氣息的“麵具法器”,但此刻傾儘神魂,他也看不穿這張麵具下的真實麵孔。
倘若隻是萍水相逢。
倘若今日沒有佛國的規則加持。
法厲最多隻會看上一眼,收回目光……大千世界,無奇不有,他看不穿的事情太多,看不透的真相更多。
可偏偏今日,與眾不同。
法厲的呼吸變得急促起來,整片梵音林都湧現出金燦佛光,這些輝光向著他的袈裟掠去,也向著他的掌心彙集。
他的目光凝聚在謝真舉起的那根竹條之上。
這個少年將自己的神念,凝聚在這枚金燦竹條之上,送到了自己麵前。
這份神念之內,便包含了他所好奇的一切答案。
兩人目光對視。
謝玄衣神色平靜,他摘下這根竹條,以神念凝聚包裹,送到法厲麵前,便是將入林前的那個問題再次擺出。
這份神海。
法厲當真想要丈量嗎?
被金光淹沒的梵音林,沉寂了短暫的數息。
少年與老僧的靜默對視,並沒有持續太久。
法厲深吸一口氣。
他做出了一個會令自己後悔很久的決定。
狂風翻湧,無數梵音落在法照袈裟之上,天光傾斜一線,這位老僧借助佛國規則之力,毅然決然地伸出了手,他抓住了這枚金燦竹條,並且傾注了全部的魂念,想要看清謝真的神海,以及這份神海之內潛藏的過往。
“嗤!”
攥握枝條的那一刻,法厲肩頭的袈裟燃燒起來,他滿臉困惑地凝視著眼前少年,眼神之中滿是不解。
他本以為自己會看到很多“秘密”。
但無數佛光注入其中,他所看到的隻有一片空白虛無。
空白?
謝真的神海之中一片空白……這是他從未見過的畫麵,踏入梵音林接受考驗的闖關者,都有不同的過往。
玉清齋的商儀乃是天之嬌女,被舒寧選中,拜入道門沒過多久便成為了同輩第一,神海兜滿玉清齋的劍氣。
乾天宮的宇文重則是意外與蟠玄鏡產生共鳴,神海之中倒映著棲居蟠玄鏡的先賢之影。
可唯獨謝真。
這少年的過往像是一片大海。
什麼都沒有。
法厲繼續將佛光凝聚,他忽而向前一步,攥住了謝玄衣的手腕。
“……?”
謝玄衣皺了皺眉。
他壓抑住了滅之道則和沉屙劍意的噴薄,沉默地與法厲對視,他能夠感受到一股強硬的神識正在侵入自己的神海。
這未免有些……太不禮貌了。
正當謝玄衣準備出劍反擊之時。
法厲瞳孔忽然收縮,他仿佛看到了很恐怖的東西,被佛光罩滿的老僧連忙鬆開手掌,想要向後退去。
但是已經晚了。
“啊……”
一聲痛苦的哀嚎,在梵音寺儘頭響起。
袈裟佛光儘散,無數光焰儘失,法厲從高空之中墜落,重重跌坐在泥濘之中。
他用力捂住雙眼,兩行鮮血自眼眶中流淌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