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忙就忙了足有三個時辰,一直到下午,死胎才算是生下來。
謝玉珍臥床休息,其餘人則圍坐在另一間屋中,看著那被包裹於棉布裡的四具嬰兒屍體。
不,這根本不是嬰兒,肢體有一些人的形狀,更多的卻像獸,還不止一種野獸,像是許多種野獸拚湊著組合在一起,奇形怪狀,詭異至極。
穆青雲一想到謝玉珍這三月來肚子裡懷的就是這樣的東西便心驚不已,他越看越後怕,棉布一包就想拿出去燒掉。
謝雲瀾製止了他:“不可,這是長生觀培育妖胎的證據。”
在這死胎旁邊還擺著一座泥娃娃,就是謝玉珍三月前從長生觀拴回來的那座,沈凡已經證實這上麵有妖氣的殘留,謝玉珍腹中的妖胎就來源於此。
穆青雲將妖胎放下,他握起拳頭重重的一砸地麵,氣憤道:“待我去稟明陛下,揭發李鶴年這妖人的詭計!”
“不行。”謝雲瀾又一次攔住他。
“為什麼?”穆青雲問,“我們已經有了證據,將這妖胎呈給陛下,真相便大白了!”
“妖胎隻能證明京中確實有妖物作祟。”謝雲瀾說,“你要怎麼證明這妖胎來自於長生觀?”
穆青雲張口便想答話,但他突然又意識到這證據不行。
王泰卻還沒反應過來,插話道:“這泥娃娃上的妖氣不就是證據嗎?”
“那你看得見妖氣嗎?”謝雲瀾問,他同時看向沈凡。
沈凡領會了他的意思,答道:“沒有辦法,三個月過去,泥娃娃上的妖氣已經很淡了,便是天生靈識敏銳能見鬼神的人都不一定能察覺,你們更不行。”
“妖胎來源於長生觀隻有大師能夠證明,你之前那般不信他,陛下就會信嗎?”謝雲瀾問著穆青雲。
穆青雲沉思片刻,搖搖頭。
建武帝對李鶴年簡直是寵信有加,沈凡雖然已經有了點名氣,但依然不夠,他說李鶴年是妖人,隻怕到時候李鶴年反咬一口,製造妖胎禍害百姓的罪名就得扣在沈凡頭上。
“再退一步,陛下便是信了我們,又如何?調派兵馬去圍剿長生觀?”謝雲瀾沉吟道,“依李鶴年如今對京城的掌控,隻怕大軍還未行至長生觀,他便已經收到了消息,大師,你說李鶴年的布置已經完成在即,那麼他是否可能提前發動這一切,例如讓城中那些還未育成的妖胎降生?”
沈凡想了想,說:“可以的,隻是妖物的肉身可能會有些孱弱,但那也隻是相對而言,它們仍然會比凡人強上許多。”
“一名女子可以孕育多少妖胎?”謝雲瀾又問,之前的女屍應該是三隻,謝玉珍肚子裡的卻是四隻。
“不一定。”沈凡道,“依個人體質而定,五六七八隻都有可能。”
“便按五六隻算,以失蹤女子的人數來看,京中目前降生的妖胎應該有一二百隻,京中守軍還能應付,但那些未育成的妖胎若是全部降生……”謝雲瀾神情凝重,沒有繼續說下去。
“能不能像給小姐驅除妖胎一樣,將其他去過長生觀求子的女子肚子裡的妖胎都先驅除掉?”王泰問。
“不行。”沈凡說,“太多了。”
“我們沒有那麼多時間。”謝雲瀾也道,“而且你怎麼找到這些去長生觀求子的女子?勢必得大張旗鼓,而我們一動,李鶴年也會動,那些作用不明的長生牌位也是,我們不可能一一找到將其提前毀掉,動靜太大了。”
王泰:“那怎麼辦?”
動不行,不動也不行,簡直進退兩難。
謝雲瀾沒答話,他沉吟片刻,向沈凡問道:“被心魔附身之後會有什麼特異之處?有什麼厲害的法術神通?”
“心魔本身很弱小,但當它附身於人後,那被附身之人的力量便會為它所用,並且,此人心中的欲念也會助長它的魔力,他們會相輔相成,互利共生,一起變成強大的魔物。”沈凡說,“但李鶴年本身不過一介凡人,半年時間,他此刻應該也隻是能馭使些魔氣,號令群妖,並沒有移山填海的威能。”
謝雲瀾:“你能對付他嗎?”
沈凡:“魂火可以克製他的魔氣,但是想殺死心魔還得有人幫我製住他的人類身體,用魂火直接灼燒他的靈魂。”
謝雲瀾:“那他若是強行催生那些未育成的妖胎,你能阻止嗎?”
“若是那些妖胎不在附近的話,可以。”沈凡說,“他想催生未育成的妖胎靠的是魔氣,隻要阻止他的魔氣向外傳送就能做到。”
謝雲瀾問完話後沉吟片刻,他突然用手指沾了點茶水,在桌麵上塗畫起來。
沈凡和王泰不知道他在畫什麼,穆青雲卻是看出來了,這是京城附近的地勢圖,他看著謝雲瀾勾勒出的那條路線神色一變:“大哥,你是想……”
“不錯。”謝雲瀾肯定道,“昨夜的屍體既然能被及時收走,那李鶴年對我們的動向想必也是了若指掌,他知道我們已經知曉了妖物的事,卻沒有再派妖來滅口,而是按兵不動,他應該也是想等到萬事俱備的時候再行事,我們不能再給他時間,想破局就必須得快!”
謝雲瀾沉聲道:“事不宜遲,青雲,你帶三千精兵,今夜從飛鷹澗取道,繞過渭水,從這裡登上雁回山,包圍長生觀,切記輕裝簡行,不可露了形跡。”
他一邊說一邊用手指在那茶水畫的地勢圖中比劃:“大軍暗中圍困住長生觀後,我和大師悄悄進入觀內,偷襲李鶴年,你帶兵在外接應,見機行事。”
“你們覺得如何?”謝雲瀾問著眾人。
這個計劃是謝雲瀾仔細考慮過的,無論是人數,還是選取的行軍路徑,都恰到好處,能夠應付那些已降生的妖胎,又不會因為人數過多而難以掩藏形跡,可以打李鶴年一個措手不及。
沈凡和王泰都沒什麼意見,穆青雲卻十分猶豫:“可是,沒有陛下的命令,擅自調動禁軍,罪同謀反,這可是要誅九族的!”
“非常之時自然不能再墨守成規,此事若是提前告知陛下,陛下不一定會答應,同時消息也很可能會泄露,那我們就錯失了誅滅李鶴年的唯一機會!”謝雲瀾看著穆青雲,“妖胎你也看見了,這些妖物若是全部降生下來,京城豈不變成了一座妖城!大敵當前,不可再猶豫!”
穆青雲盯著那棉布裡的妖屍良久,終於是橫下了心,應了。
當夜。
月光像流水一樣撫過大地,群鳥歸巢,山林中是一片寂靜,唯有溪穀中潺潺的流水聲,晝夜不息。
有一隊兵士乘著夜色,在山林中疾行,他們人數眾多,足有上千,可發出的動靜卻極小,除了涉水而過時不可避免的水花聲,整隻軍隊幾近無聲。
穆青雲在前方帶隊,他沿著白天商議好的路線行軍,越過飛鷹澗,又繞過渭水,最後來到與謝雲瀾約定的地點,他舉起右手,五指握拳,身後訓練有素的士兵們立刻停下步伐。
前方的陰影中走出一人,是謝雲瀾。
他在京中這些時日裡穿的要麼是官服要麼是寬鬆的便服,此刻卻是一身精乾利落的武袍,貼身的衣物勾勒出他高挑修長的身材曲線,整個人的氣勢都為之一變,不像尋常那樣偽裝出的平和,他鋒銳的像是一柄出鞘的劍。
“大哥,大師呢?怎麼隻有你一個人?”穆青雲走上前,看著謝雲瀾身後,不像有人的樣子。
“他……”說到這個謝雲瀾就頭疼,“他說走累了,王泰在後麵等他休息,我就先過來了。”
穆青雲:“……”
此次夜襲長生觀,第一要務便是隱蔽,因此無論是穆青雲這邊還是謝雲瀾這邊都無人騎馬,從京城到這兒的十來裡路都是靠腳走,謝雲瀾和王泰並不覺得累,行軍作戰時疾行百裡都是常事,唯有沈凡覺得自己累壞了,需要好好歇一歇。
“你這邊如何?”謝雲瀾問。
“沒什麼大問題,隻是……”穆青雲仍是有些憂心,“我雖然以夜間訓練的借口調了這三千人出來,但附近的幾處訓練場都沒有我們的蹤影,營地裡的人早晚會發現不對。”
禁軍構成複雜,上下分成許多大小派係,穆青雲統領這隻禁軍也不過半年,他隻收服了其中一部分人,另一部分人仍然不太服他,就比如他那位副將,與他素來不和,平日裡這副將便是找見機會就要給他使絆子,若是被對方發現他夜裡帶著三千兵馬不知去向,怕是立刻就要告知京中,他涉嫌謀反了。
“能瞞得一時是一時。”謝雲瀾說,“等找到長生觀豢養妖物圖謀不軌的證據,今夜之事便不是罪,而是功!”
穆青雲:“也罷,李鶴年險些害了玉珍,今夜便跟那妖人拚了!”
謝雲瀾點點頭:“事不宜遲,你現在帶人去布置,按我們早先商量過的陣型,布置好後不要妄動,等我的信號。”
穆青雲帶兵離去,謝雲瀾也不耽擱,立刻回頭去找沈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