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江寶沒有回話,悶頭趕路。
最右側那人影,身材嬌小,像是個女孩兒,聞言腳步變快了許多,似是害羞。
林磊見狀,不由得笑了聲,然後又拉著陳江寶,壓低聲音道:“我跟你說,伱之前欠了我二兩銀子,回頭得先還我,那我才能湊足錢,好去備聘禮、訂酒席、請客人。”
“老宅子也太小,我那弟弟一人住是夠了,成了家就不好住,回頭讓他們小兩口子,先搬我那宅子去好啦。”
“我家阿焰現在也能掙錢,就差個媳婦兒管著他了。”
“讓你女兒到時候管得嚴一些,給他存下銀子來,我這邊的話,頂多再攢個三五年的銀子,到時我們兄弟倆湊一湊,再跟親戚借點兒,倒也能給他兩口子再建個房子。”
林磊這樣說著,又左右看了下,道:“話說回來,你新家搬遷的位置,未免也太遠了,走得我腳都酸了,待會兒聊完正事,怕是天已黑了,走不回去。”
聲音才落,就見前方,已有城鎮,人來人往,頗是熱鬨。
“到了,到了。”
陳江寶抬起手,指著漆黑的天穹,說道:“這日頭還在,等早些聊完,你還趕得及在入夜之前,回到高柳城的。”
這時候,又聽那女孩兒聲音響起,說道:“我家還有這城中的虎須照夜燈。”
陳江寶應道:“說得是,借著這城裡的照夜燈,有‘山君’之威,就可以往回走個十幾裡路,路上邪祟不敢犯你的。”
林磊卻還是憂慮道:“可離得遠了,這城中的照夜燈,怕也鎮不住邪祟。”
“那不妨事,我家還有存著的柳枝照夜燈,你一塊兒帶上。”
陳江寶說道:“離這裡遠了,那麼離高柳城也就近了……前半段路有‘山君’照拂,後半段路有‘柳尊’庇護,這路上是安穩無憂的。”
那女孩兒聲音又響起:“即便晚了,便也在我家住下,二伯就先住在我兄長的房裡。”
林磊聞言,不由歡喜道:“你這女娃兒,倒是討人喜歡,這還沒過門,倒是先改了口。”
他這樣說來,繼續往前。
在他眼裡,已經入了城鎮。
天色還亮,兩側有街道店鋪。
人來人往,頗是熱鬨。
但不知為何,似乎這一刻,眾人都朝著這邊看了過來,眼神有些僵滯。
林磊迎著眾多目光,心下有些不安。
而後又聽女孩兒說道:“我家剛搬來,當地的鄰居,都頗好客,甚是友愛。”
“如此甚好,甚好。”
林磊這樣說來,眼神之中開始有些恍惚,竟沒有察覺到任何的不妥。
直到臨近了陳江寶家的新宅子,他才忽然察覺異狀,驀然驚醒。
“大寶,你家怎麼是座廟啊?”
“……”
陳江寶僵硬的聲音裡,竟在這時變得顫抖,帶上了哭泣聲:“我也不想的……你好心借我銀兩,但我從來就沒想過還錢的。”
“眼下我已死啦,不把你誑過來給山君吃掉,將來你跟我兒子討錢要債,可怎麼好?”
“這怪不得我的啊,誰讓整個臨江坊裡,就你好心願意借我錢呢?”
“你在胡說八道些什麼?”
林磊隻覺渾身寒意,偏頭看去。
他看見了陳江寶。
但他也透過陳江寶的身體,看見了陳江寶身後的草木。
陳江寶的身子,是個虛影?
刹那之間,林磊汗毛倒豎。
夜風吹拂,有滲入骨髓的寒意。
恍惚之間,場景變幻。
哪有什麼城鎮?
哪有什麼街道店鋪?
地上沒有磚石,全是草木泥土。
周邊的荒草枯樹,人影綽綽,全是虛幻。
所有虛幻的人影,都僵硬地轉過頭來,麵無表情,眼神空洞。
呼嘯聲起,尖利刺耳。
赫然是森冷寒風,吹拂樹梢,劃過枯枝,聲音淒厲至極,宛如鬼哭。
這裡全是鬼?
林磊瞳孔緊縮,轉身就要拔腿逃命,卻發現身子完全不受腦子的控製。
在這一刻,他竟是渾身僵硬,雙腿都發軟了。
與此同時,在那廟中,冰冷而殘虐的眸光,如夜間的燈火,緩緩亮起。
呼嘯的寒風,愈發急了。
如鬼哭般的呼嘯聲,愈發淒厲。
走在前頭的女孩子,過來挽住了林磊的手,柔聲道:“二伯,到我家了,咱們走罷。”
林磊正要掙紮,卻發現渾身僵滯。
那女孩幾乎是拖著他,往廟裡去。
而林磊的眼神,顯得愈發恍惚,逐漸茫然。
“人生大事,不如我自己來談?”
卻在這個時候,有個冷漠的聲音響起。
氣氛驟然凝滯了。
周邊的鬼哭之聲,愈發淒厲森寒。
但這一回,不是寒風吹拂樹枝所發出的聲響。
而是真正的鬼哭。
隻見外圍的倀鬼們,驚惶慘叫。
而在不遠處,亮起了一道光芒。
那是一朵細微的火焰,在風中搖曳,卻散發著溫暖的光芒。
這是一根香燭。
持著香燭的手,往前遞來。
火光映照之處,如烈焰焚燒一般,倀鬼們慘叫出聲,倉皇逃竄。
隻眨眼間,就如風吹柳絮,四散逃去。
在火光映照下,來人鬢發淩亂,略微喘息,似乎經過了劇烈的奔跑。
但他麵上,仍然沒有半點神情,冷漠至極。
他渾身黑袍,另一隻手,握著一柄狹長的刀。
刀身顏色稍暗,寬約三指半,長有三尺三寸。
此刀曾斬人過百!
今日斬鬼!
繼而斬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