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事的話我回去了。”一號說完,轉身往臥室方向走去。
季昱叫住他,問道:“那個你晚上待在我哥的房間裡?”
“有什麼問題嗎?”一號問。
季昱說:“不太好吧。”
一號停在原地,微微側著頭,想聽季昱能說出什麼理由來,結果等了好半天,季昱也沒擠出一句話來,一號道:“你晚上睡覺的時候房間裡不也留著兩個人工智能?”
季昱心想這能一樣嗎?
“他們可比不上你。”季昱說。
一號點頭,道:“那是當然。”
季昱:“……”
他剛才那話並沒有要誇獎一號的意思。
一號沒再理會季昱,回到季時卿的臥室裡,季昱跟塊望夫石似的在門外站了許久。
他回到樓下的臥室正準備聯係他二哥,季遠卻主動發了通訊過來,問他季時卿身體怎麼樣,有沒有生氣。
“還行,看不出來,不過你都跟哥說什麼了?”季昱一聽到季遠問他哥有沒有生氣,就猜到他們今天傍晚的見麵肯定很不愉快。
季遠沉默了良久,才對季昱說:“我不希望他再做研究院的院長。”
季昱抿了抿唇,其實他也不希望,可是他知道季時卿不會同意的,所以他能做的就是讓他這一次更輕鬆一些,那些阻攔他的妖魔鬼怪,他們來幫他處理。季昱已經不敢去想前世季時卿在承受這些壓力的同時,還要分心去關注他們這兩個叛逆的弟弟時,他的心裡在想什麼。
“哥他不會同意的。”季昱說。
季遠沉聲道:“他不同意,我可以想辦法讓他不得不同意。”
“你彆跟我說,你今天傍晚見他的時候,就這麼跟他說的?”季昱瞪著眼睛問道。
季遠冷著一張臉沒有說話,但季昱已經從他的表情中看出答案。
季昱猛地想起自己從外麵回來後喝的那杯茶水,他深深吸了一口氣,又緩緩吐出,語氣複雜地對季遠說:“我替你擋了一災,你謝謝我吧。”
季遠根本沒明白季昱這是在說什麼,仍是板著一張臉,像是要討債一樣,季昱心想他還好意思露出這副表情來,他要是把他哥給氣出好歹來,他現在得哭出聲來吧,到時候他可以考慮在旁邊幫忙喂個飯。
季昱追問:“你都是跟哥怎麼說的?”
季遠本不想多說,隻是看著屏幕裡季昱嚴肅的表情,最後還是將今天傍晚跟季時卿的對話簡單同他複述了一遍。
季昱像是看絕症患者一樣看著季遠,問他:“你真打算去支持謝雲白做院長?”
“沒有。”季遠說,他當時也是急了才會那樣說,他根本沒打算插手研究院之後的事,隻想把季時卿從院長的位子上拉下來。
季昱歎氣,他覺得自己真的要為這個二哥操碎了心,他道:“我說真的,二哥,不會說話的時候可以不說話。”
季遠沒說話。
這該說話的時候又不說了,季昱心中歎氣,他繼續道:“哥不會辭去院長的位子,算我求求你了,彆往這方麵亂來。”
季遠意味不明地嗯了一聲,然後掛斷與季昱的通訊。
季昱看著眼前暗下去的屏幕頗為煩躁地撓了撓頭,他也不知道自己這個二哥到底有沒有將自己的話聽進去,他懷著深深的憂慮硬是一夜沒睡。
寒夜漫漫,星辰寥寥,軍區後山上仍有士兵在進行訓練,長風卷起枯葉,漫天飛舞。
隨著審問的進行,賀吉豐對自己的罪行供認不諱,然而謝棟仍舊是在負隅頑抗,死不認罪,直到陸以衡等人拿出在萊茵藥廠的地下發現的謝家讚助的機器照片,賀吉豐每個季度都會發送至他星網賬號上的大量數據,以及數比交易記錄,到此也容不得謝棟不認罪,不過謝棟最後將所有的罪責攬到自己的身上,堅持稱謝家的其他人對此事完全不知情。
警方找不到能證明謝家還有其他人參與的證據,可網民們也不都是傻子,謝家其他人就算沒有參與,難道一點都不知情嗎?謝棟拿到手的那些數據難道是給了旁人?
那還不同樣都是一丘之貉。
謝家連夜發出公告,除了在極力撇清與這件事的關係外,還表明謝家將會承擔起所有受害者的後續治療費用,公告下麵全是水軍,看起來一片和諧,網友們在下麵破口大罵,然而很快會被人工智能審核給刪除掉。
與此同時,此前在星網上流傳的那些關於季時卿的真真假假的爆料又一次被人提起,在各方推動下,季時卿的黑料在一時間蓋過了謝家的醜聞。
那些爆料說他是行賄當上的研究院院長,說他在基因研究方麵沒有半分天賦,說他惡意打壓其他天賦出眾的研究員……都是舊事重提,但比之前每一次輿論來的都要更凶猛些,幕後之人是鐵了心要將季時卿從院長這個位置上拉下來。
就連季遠第二日的采訪中也被臨時加了一個問題:你是怎樣看待你的兄長季時卿?他是否適合做基因研究院院長?
季遠當然是想要回答不適合,卻也知道這個時候他的任何回答被放出後都可能會扭曲他的本意,轉而變成攻擊季時卿的利器。
他不想讓季時卿繼續做這個破院長,可他到底還狠不下心來。
思索良久,他把這個問題從采訪稿上劃了去。
將光腦合上,房間陷入一片黑暗,季遠躺在床上,閉上眼睛好像是睡著了一樣。
他進到夢中,又覺得這一刻自己的大腦前所未有的清醒,仿佛是在為什麼的到來做著準備。
他在一條小路上不知疲憊的不停地走著,四周一片漆黑,伸手不見五指,他就這樣一直走下去。
他的耳邊沒有任何聲音,呼吸與心跳仿佛也不存在,他不知道這條路走到什麼時候才是儘頭,也不知道自己的目的地在哪裡,直到他聽到有人在身後叫自己的名字。
那聲音他很熟悉,是他的哥哥在叫他。
他轉過頭去,霎時間光明代替黑暗,萬丈陽光飛瀉而下,一座巨大的擺鐘坐落在他的眼前。
那鐘表上的金色指針卻在倒退、倒退、倒退,一直倒退到他的童年。
幼年時候的季遠站在玫瑰花園裡,他的手裡捧著無數灰色的彈珠,他聽到了他的哥哥在不遠處叫他,卻找不到他在哪裡,他急得哭出來,手掌中那被注入了金粉的彈珠嘩啦嘩啦掉在地上,竟是全部破碎。
於是,寒冬來臨。
狂風卷起白雪,撲簌而來。
這冰雪足以將小小的他永遠凍死在這片無邊的雪原上。
他在這片雪原上終於找到了他的兄長。
他死去的兄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