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修遠把保險箱送到季時卿的麵前,出聲問道:“院子裡的那個年輕人是你什麼人?”
季時卿沉默。
劉修遠心裡納悶難道自己問了一個很難回答的問題嗎?就在他以為季時卿不會回答這個問題的時候,季時卿開口說:“算是家人吧。”
劉修遠了解季時卿的家庭情況,知道他有兩個弟弟,那這個家人就值得深思了,他了然地點點頭,笑了一聲,對季時卿說:“他很愛你。”
季時卿抬眸看向劉修遠,沒明白他為什麼這樣說。
劉修遠說:“從他眼睛裡看出來的。”
季時卿下意識地轉頭往窗外的院子看去。
“很明顯的,從前我妻子看我的時候,差不多就是這個樣子,那種感情幾乎要化成水從眼睛裡溢出來,”劉修遠說這話的時候,好像是想到了自己年輕時候那些甜蜜的往事,微微眯起的眼睛中閃著幸福的光,他對季時卿說,“他的眼睛裡隻有你,祝你們幸福。”
季時卿:“……”
他一時有些不知道該不該告訴這位劉院長一號是仿生人的事實。
劉修遠說了這麼多,沒能得到季時卿一句回應,多少有點尷尬,難道是自己猜錯了?不應該啊,那個金發青年看向季時卿目光裡的愛意是完全掩飾不住的,又或者可以說,他並沒有想要掩飾。
可能是時代變了,年輕人的感情可能比他想的要複雜。
劉修遠轉移話題說:“你要的數據都在這裡了。”
季時卿垂眸看著桌上的保險箱,道:“多謝。”
劉修遠的小貓已經回來,正躺在院子裡露出白白的肚皮等待機器人的按摩,一號回到屋子裡,洗完手後主動把桌上的保險箱提起。
足見季時卿對這個青年的信任。
季時卿從劉修遠家中離開的時候,外麵的天色已經完全暗下,穿過後麵的小花園,眼前是一條長長的巷子,昏黃的路燈下他與一號的影子交疊在一起。
四周並不算安靜,牆壁另一側傳來眾人的嬉笑聲,而飛車就停在巷子的入口處,與他們的距離不遠。
一道白光如同流星般猛地向季時卿射來,千鈞一發之際,一號抬手將他的主人護進懷中,那道白光最終擊中一號的後背,發出一聲轟響。
一號像是沒有任何感覺,隻緊緊抱住季時卿,他仿佛要將他的主人嵌進自己的身體中,又怕弄疼了他,他壓低聲音地問:“主人有沒有被嚇到?”
“我沒事。”季時卿說。
他知道此後想要自己性命的人會越來越多,所以外出的時候衣服裡麵都會穿著防護服,他感覺一號抱著自己的胳膊有些顫抖,他抬起頭,對上一號那雙湛藍的眼睛。
他的眼睛裡隻有你。
季時卿猛地想起劉修遠不久前說的話。
一號是個仿生人,仿生人的眼睛裡隻有他的主人是一件再正常不過的事情。
可季時卿知道,一號是不一樣的。
季時卿呼吸一窒,他問道:“你怎麼樣了?”
一號晃晃腦袋,藍色的眼睛一閃一閃,他對季時卿說:“我沒事的。”
“轉過身去。”季時卿沉聲道。
破天荒的一號沒有按照季時卿說的做,他說:“主人我們還是先離開這裡吧。”
那人放了一槍就沒了聲響,不知還會不會放第二槍,一號有的是辦法找到他,隻是他的主人就在這裡,他得做一個乖巧聽話不會違背機器人定律的小機器人。
季時卿沒有強求,他的手掌落在一號的後背上,那裡的衣服破了一個窟窿,下麵的金屬皮膚似乎也有些損傷。
一號對自己身上的傷完全不在意,他打開一頂頭盔,給季時卿戴好,然後將自己的主人一把抱起,快步向巷子的儘頭走去,順便把凶手標記好,有空再來找他算賬。
季時卿的右手一直輕輕撫摸著一號後背上的傷口,他知道小機器人不會疼,可他有點心疼。
一號知道他身上穿著防護服,他在剛才的那一瞬間失去了作為一個仿生人擁有的絕對理智的判斷力,做出了非理智的行為。
他不像一個仿生人了
季時卿垂眸,任由一號將自己抱到飛車上。
冷冷月光灑落在這片熱鬨的居民區,躲在暗處的海盜看著季時卿與一號離開的身影,忍不住罵了一聲,現在子彈也有假冒偽劣的嗎?他這一槍打出去那人怎麼還跟個沒事人似的,太離譜了吧!
海盜長長歎了口氣,隻當是自己的運氣不好,他轉過身便要離開這裡,突然,一個堅硬而冰冷的物體抵在了他的太陽穴上。
海盜嚇得整個人都僵住,他眼睛使勁地往一側瞟去,希望能夠看到來人的模樣。
是江羿!
“老老老、老大?”海盜頓時鬆了一口氣,向江羿問道,“您怎麼來了?”
江羿盯著海盜手中的浸泡了數顆子彈的溶液,他問:“裡麵是什麼?”
屬下知道江羿並不讚成他們出手刺殺季時卿,可是謝家給出的報酬太誘人了,他心虛地低下頭,囁嚅道:“……是麥克西醇。”
麥克西醇……
江羿當然知道這是什麼東西,這是赤足蟲的分泌物,吸食過多會導致大腦中樞神經受損。
即使要不了季時卿的性命,他們也要他變成一個傻子。
隻是他為什麼在聽到麥克西醇這個名字後,頭會疼得這樣厲害,好像千百燒紅的銀針從他的頭皮刺進他的腦髓裡,好像他的大腦隨時都會裂開。
那些帶著光影的碎片像是飛雪一般紛至遝來,灰色的過去與灰色的未來交織在一起,形成一片光怪陸離的地獄景象。
他曾自詡自己的雙手永遠不會沾染上無辜者的鮮血,然而他唯一一次主動要殺死的人,是他自己的兒子。
這是上天同他的玩笑嗎?
一個惡毒的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