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勞山老爺提醒,元紓定當謹記在心。”
在得到了這麼一句突如其來的提醒,或者說是警告之後,元紓神色不變,從容淺笑,目送夫妻二人離開。
無論是白夫人還是山老爺,一個兩個都話裡有話,實在有趣。
白夫人的話很好理解,無非是向自己暗示:她今晚什麼都沒有看到,也不會把這裡發生的事情告訴明月清風,算是給元紓吃了顆定心丸。
偏偏山老爺的話令人琢磨不透,不得不叫她多思。
表麵看來,人家分明語氣和緩,甚至不忘提醒自己雨後園內積水,道路泥濘難走,回去的路上要當心。
但他突兀的一句,就隻為如此嗎?
“夜路走多了……”元紓翻來覆去地咀嚼著最後半句。她與他們不過是今晚才頭一次打了照麵,何來“多”字之說?除非……
除非,數日前夜探禁地的那個雨夜,山老爺也在現場!
若是如此,這句“不要滑了腳”,究竟是提醒她不要在路上摔倒,還是讓元紓不要一朝大意、馬失前蹄,就很值得玩味了。
前有明月師兄衣服上的汙漬,後有山老爺的暗中警醒……那個晚上,還真是熱鬨啊。
想到這裡,元紓非但不見驚慌,唇邊笑意反倒深了又深。
換做是山老爺和白夫人,她反而放心許多。
雖說自己平平無奇,也幫不上他們的忙。但人家願意與自己交好,總比與人交惡來的強。
確認兩人果然走遠,元紓分秒必爭,連忙快步返回梅樹下。
等回到屋子裡,有的是功夫思考這些彎彎繞繞。剛剛和他們你來我往的言語交鋒已經浪費了自己太多時間,這下她可得爭分奪秒,趕緊把那個東西挖出來才是正事。
早在沙老爺和白夫人進門前,元紓就已經用鏟子探到了那物件的邊緣。這會兒很快鎖定了位置,更是全神貫注,不敢分神,三下兩下就把東西刨了上來。
“這是……?”
她借著並不算明朗的夜色飛快掃了一眼,大致辨認出那是根鐵釘以後,沒有多瞧,用手稍稍擦了擦大塊的泥土,匆匆清理完畢,就往衣袖裡一揣。
既然自己要找的東西已經挖到,元紓也不願在這大門敞開的園子裡逗留太久,右手揮鏟,左手填土,麻利地將她挖出來的大坑仔仔細細地填上。
挖土在前,總有些經驗心得。回填泥土的過程顯然要比當初節省不少功夫,沒花什麼力氣,元紓很快就完成了後續收尾工作。
她眼睛一轉,沒有趕著匆匆離開,而是繞著填平的土坑轉悠了兩圈。與此同時,腳下施力,不住地踩跺,壓實表麵。
想著應當看不出什麼異樣後,她才帶上花鏟,直奔西院而去。
回到屋子裡,元紓將花鏟往窗邊一擱,抬手倒了杯水來潤潤嗓子。
出門一趟,自己前後耽誤還不到一個時辰,可眼下再回到這方熟悉的小房間時,她卻生了點恍惚。
一定是因為今晚過得太過充實了。
元紓用力揉了把臉蛋,讓自己脫離情緒,等清醒冷靜下來,又小心翼翼地從袖中倒出那根鐵釘。
這根鐵釘是她從樹底下挖上來,根部泥土濕潤爛滑,哪怕自己先前已經簡單清理了一下,釘身上還是不可避免地沾上了不少濕泥,並未處理乾淨。所幸,沒見到什麼醜陋古怪的小蟲子。
如今已經將釘子拿在手裡了,元紓也不急著立刻就要拿去琢磨。而是取了帕子來,沾過水,細致地清理過一圈後,才將它拿在手裡,認真端詳起來。
彼時園子裡黑燈瞎火的,尚且看不清楚,可如今拿到燈下,湊近了一瞧才發現,這根釘子遠比她想象中的還要大。
隻依目測,眼前的鐵釘少說也有三乍長。釘身寬壯,堅硬非常。她手上使勁,用力一掰,竟是疼得齜牙咧嘴。屈指一彈,“噌——”
一聲脆響在屋內蕩開,據音色來判,材質應當很是不錯。
不難想象,若是仍由這樣一根釘子深深紮在樹根當中,會有多影響那棵梅樹生長。偏偏那梅樹依舊枝繁葉茂、花團錦簇,倒也算是一道奇觀了。
元紓暗自感慨一聲,忽然想起什麼,將釘子放在桌上,轉身去床鋪下摸出了最初撿到的那顆釘帽。
將釘帽和釘身並排放在桌上,左右一比對,就看出了十分矛盾:
兩樣物件一大一小,瞧著就很不匹配。
但她還是想試試,便拿釘帽往釘身上湊。
殊不知,看似小小的釘帽,甫一靠近釘子,就像是被磁石吸去一般。迅速黏了上去,甚至無需元紓動手校正,就這麼完美地契合在了一起。
可她左看右看,身長頭小,這根釘子的比例是怎麼瞧怎麼奇怪。
哪有這樣打釘子的呢?
指尖輕輕撫過釘帽粗糙不平的螺紋,她又想到自己先前在發現的那個小小的文飾,瞬間精神一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