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見到薛均的時候大概是初二那年的六月份,還有小半個月就要放暑假了,江城第二中學的初中生們異常亢奮。
上午第二節課結束後有40分鐘的課間操時間,下課鈴聲一響起,同學們都從教室往樓下操場和小賣部奔湧。
彼時的荀秋還沒有抽條,身高大概隻有一米四五。她收好了化學隨堂考的試卷,要先去一趟辦公室才去做操。
這個時候下樓的學生是最多的,她端著一疊試卷和幾本補交的練習冊和好朋友周舟一同隨著人群往前走。
夏日的蟬鳴此起彼伏,校園喇叭裡重複播放著響亮的體操前奏,整個樓道喧鬨沸騰,各種聲音湧過來,吵得人耳膜生疼。
高大的杏樹遮擋了大半個樓道,光影斑駁陸離。
年幼的她們懼怕嚴肅的老師和寫不完的作業,卻不知道真正的危險是毫無征兆的,荀秋剛走出教室後門,前邊兩個叫喊打鬨的男生突然後退,跌到了她身上,一股力氣迫使荀秋往右邊倒過去,一頭猛地撞在了牆體凸角上。
這種疼痛讓她瞬間眼前一黑,痛得發不出聲音,她手上脫力,試卷紛紛落在了地上,疼痛讓她本能地停下腳步,卻很快被後邊的人撞倒,一下趴在了地上。
“荀秋!荀秋!”
人潮還在攢動,周舟被擠到了樓梯上,她使勁按住把手不肯前行,試圖讓人群停下來,可她一聲聲驚叫很快湮沒在聲海繚亂。
混亂之中,荀秋聽見一道雜亂的電流聲,少年低啞的嗓音從擴音喇叭裡傳出來,“都彆動!都彆動!有人摔倒了!”
片刻後,有人分開人潮,逆流而上,有力的手掌扣住了她的右臂,身量挺拔的男生拽了她一把,直接將她提溜起來,一邊喊叫同學們讓開,一邊穩穩地把荀秋扶回了班級教室。
眼鏡早在亂陣中遺失了,荀秋後知後覺地眯眼去看他,他穿著江城二中的短袖校服,灰色運動褲和乾淨的白色球鞋,腰上的擴音小喇叭還沒關閉,隨著他的動作滋滋滋地響著。
確認她沒有受傷之後,他的眉頭微蹙,聲音卻不含責備,語調溫和地告訴她,“踩踏是很危險的,下次你空不出手的時候,就等他們都走了再去辦公室。”
荀秋驚呼一聲,“試卷!”
一下站起來就想往外邊走。
薛均拉住了她的胳膊,輕笑了一聲,“都這樣了,你還管試卷啊?”
“同學們的試卷,丟失了就白寫了。”她頓了頓,看到對麵男生溫潤清澈的眼神,不知為何心頭突然被燙了一瞬,慌忙低聲說了一句謝謝。
“你是二班的化學課代表嗎?”薛均見她點頭,又繼續說道,“早聽說二班化學第一名是個女生,一直不知道是誰,你上次月考化學好像是滿分,對嗎?”
荀秋慌亂的心情稍定,很誠懇地謙虛了一句,“恩,不過a卷第十題解五選三,我運氣好,剛好會做其中三個,隔壁一班的薛jun卻五個都做出來了。”
薛均愣了愣,抿嘴笑了,說道,“做出三個和做出五個,分數都是一樣,你都滿分了,還看例卷做什麼?”
一班和二班是同一群老師教的,二班班主任每次都會拿薛均所有的卷子給大家傳閱,荀秋每回都會很認真地看,她不知道麵前的人就是薛均本人,她偏頭想了想,老實地誇讚,“他的字也寫得特彆特彆好,值得我們學習。”
特彆特彆好?得到這樣高度讚揚,薛均眉眼間染上了笑意,還想說些什麼。廣播體操的音樂卻突兀地響起,周舟也終於跑了回來,手上還拎著荀秋被踩碎的眼鏡。
“荀秋!你沒事吧,踩著你沒有?”周舟眼圈紅紅的,低頭去查看荀秋的臉頰和四肢。
荀秋低聲安慰她,兩人說著說著,想到被踩得亂七八糟的試卷,怕被老師責怪,又都哭起來。
薛均站起來從口袋裡掏出紙巾遞給她們,又陪她們一起去樓梯間撿試卷。雖然有些雜亂的腳印和破損,好在是一張沒差地找回來了。
“你們幾個!都沒去做操啊!是哪個班的!”拿著小本本的紀委生氣衝衝地走過來,荀秋和周舟嚇得想跑,被抓到沒做操可是要罰站的,雖然他們事出有因,但老師和值日生的威嚴,總是讓膽小的同學感到害怕。
薛均倏然轉身,一拍腰上的擴音器,說道,“我們得去辦公室送東西,你來得正好,我有個事兒找你呢。”
“哦,薛哥,是你啊!”紀委換了個語氣,似乎與他頗為熟稔。
薛均朝荀秋她們微微頷首,搭上了紀委的肩膀往樓下走。臨了拐彎,又勾出一個淺笑,好似自言自語地說了句,“薛jun還是薛yun啊,傻傻分不清楚。”
紀委莫名其妙地一拍他的背,大聲問道,“薛yun,發什麼神經病!”
——
這個有驚無險的小插曲很快就被當事人拋諸腦後了,老師和媽媽安慰了她一句下次小心,爸爸甚至小小地責怪了一句,怪她把眼鏡弄壞了,浪費好幾百塊錢。
隻有周舟每回下樓都緊緊地挽住她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