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隨奉化帝一道喚入宮請安的宣春暉一聲“春暉”。
那時的宣春暉初嫁,在第一個夫婿家多受委屈,她是到宮裡向奉華帝求庇佑的。
每每而至,總能在大明河宮裡見到九五之尊撇下威儀,半蹲在地耐心聽嬌聲嬌氣的小姑娘說話。
也是這些時候,奉華帝不抬頭淡問一聲,“是春暉來了。”
梳著羊角雙髻的小郡主學著大人模樣,梨渦深陷,眸若星輝,模仿奉華帝口吻重複一遍,“是春暉來了。”
彼時,宣春暉麵上堆笑回應小郡主,“誒,是春暉。”絕不敢以皇姑姑自稱。
可是,順境裡呆久了,是會刻意摒棄不喜的記憶,楚明玥這聲“春暉”,猶如猝不及防的龍卷風,吹開被精美裝飾過的表麵,露出曾經恥辱的印記。
她繃緊臉麵,壓下心底下意識生出的怯意,挑起下巴睥睨而視,她怎麼能懼如今的楚明玥呢。
“昭陽未免不知禮數。”
楚明玥勾了勾朱唇,“本宮自幼喚習慣了,左右,咱們本就不是姑侄,也算不得不尊長者。”
她把手中紙張團成一團,撩了下眼皮,提著音量冷聲道:“楚家和薛府本無乾係,往後,莫在打我父的幌子謀私了。”
“否則,莫怪我告到京兆尹去,介時,麵上掛不住的可不是楚家。”
宣春暉一聽,臉上強撐起的驕傲一點點褪儘,那雙渾濁的眸子盯著楚明玥手心紙團,心下明了。
心虛不過一霎,“胡說八道,昭陽可有證據?”
這種事情,自是做得滴水不漏,縱使你聽到風聲,卻找不出任何文涵能夠佐證。
“證據?”楚明玥挑眉,“此事交給大理寺,我相信那些人一定不會讓人失望。”
宣春暉凝眸若寒星,緊緊盯著楚明玥,楚明玥漫不經心掀了掀眼皮,二人目光撞上。
楚明玥似笑非笑望過去,全然未把宣春暉撐起的勢魄放在心上。
這時,屋裡未再有任何聲音,宣春暉身後的孫嬤嬤亦惡狠狠瞪著方才斥她不留情麵的半夏,屋子裡的氣氛看上去劍拔弩張,但卻是對宣春暉而言。
隻因楚明玥這廂過於若無其事。
宣春暉自認為的凜凜威儀,遠不如花芷蘿一聲咳嗽帶給楚明玥的心驚更甚。
在花芷蘿又一次咳出血絲之後,楚明玥再無心在這裡耽擱功夫。
她吩咐半夏和丹秋幫著水月一起扶起花芷蘿,她長身而起,從衣架上隨手拿起一件風披罩在花芷蘿身上,就欲帶人離開。
宣春暉橫身擋在門前,“敢問郡主,這般帶走我薛府兒媳,是何道理。”
對方一聲“春暉”,已然撕破那層虛與委蛇的薄紙,宣春暉心底不甘,卻也無可奈何。對方是奉華帝捧出來的明珠,怎麼喚她,她當真無可奈何。
直到這時,楚明玥才當真惱了,她平視攔在麵前的宣春暉,鋒利的眸光刺向對麵,“芷蘿是薛府的兒媳,可不是被禁足的犯人。”
宣春暉挺了挺胸,並不退步,“郡主休要血口噴人,芷蘿如今病得糊塗,身子孱弱,讓其臥床養病是大夫的交待。”
“郡主自己瞧瞧,”她猛地抬手一指,“芷蘿如今陷入半昏迷狀態,郡主卻執意要帶她出府,隻為逞一時口舌之快,這當真是為芷蘿著想嗎,郡主今日來彆莊,究竟什麼目的!”
楚明玥側目往身後一看,隻見花芷蘿昏昏沉沉倒在半夏肩上,全靠三人扶著,才不至於癱軟在地。
她心下一凜,隻想儘快把人帶回府傳太醫診治,便也顧不上太多,給春兒遞去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