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鳶被帶進宴會廳裡時,還沒有理清眼前的狀況。
被人半押著走過一段長長的走廊後,映入眼簾的是一片金碧輝煌。
滿眼令人作嘔的浮華虛景裡,一道黑色的身影尤為格格不入。
像是落俗的金色壁畫裡被一抹刺眼的黑無情割破,卻讓這個原本汙濁陰沉的顏色在此刻的畫麵裡顯出奇異的澄澈來。
莫名的,讓她熟悉。
直到走近後,她終於得以看清賭桌另一頭的那道身影。
男人的動作停下,狹長的眼尾微微挑起。
那道冷漠又充滿戾氣的目光措不及防地掃向她。
視線交錯的那刻,時鳶的呼吸停了一拍。
耳邊空蕩蕩的,仿佛能聽見海上風聲呼嘯。
她怎麼也沒想到,他們還會再見。
當然也不可能會想到,會是在眼前這樣的場合。
原來下午做的那場夢,是預兆。
就在時鳶愣在原地時,許子鬱站起身,一隻手臂攏上她的肩膀。
“時鳶,這位是裴總,我的合作夥伴。“
“裴總,這位就是我的未婚妻,時鳶。”
裴忌的視線落在她雪白的頸上。
斑駁駭人的指印哪怕被遮掩過了,在她的身上也分外明顯。
他的目光又落在搭在她肩膀的那隻手上,。
漆眸底似是隱有陰沉風暴席卷,複又被壓下去。
他淡淡收回目光,像是根本不認得她這個人,也不屑多看一眼。
時鳶的嗓子莫名有些發澀。
他這樣的反應才是對的。
做素不相識的陌生人,才是他們的正軌。
可是在現在這樣的情景下,時鳶的心情極度複雜。
她想開口,想求救。
可偏偏他是裴忌。
而許子鬱的手就落在她的肩膀上,剛剛經曆過的窒息感還曆曆在目。
她根本不敢輕舉妄動。
她到底該怎麼辦。
裴忌冷白的指尖摩挲著光潔的玻璃杯,直勾勾地盯著她,漆眸冷然得沒有一絲情緒。
迎著他這樣不帶任何掩飾的注視,時鳶的全身都控製不住地緊繃起來,他的視線所及之處皆開始發燙。
很快,他收回眼,聲音裡聽不出什麼情緒:“許總眼光不錯。”
裴忌神色很淡,沒露出任何感興趣的意思,許子鬱終於鬆下一口氣。
果然是他多心了。
他抬了抬下巴,示意時鳶:“去敬裴總一杯吧。”
時鳶微垂著頭,露出一截細白的頸,脆弱得不堪一擊。
從裴忌的角度,能夠清晰地看到她纖長的眼睫如蝶翅般輕顫。
他的麵容依舊冷然,窺不出任何情緒,指節卻不自覺蜷了一寸。
許久,她終於端起那杯透明的高腳杯,慢慢朝著賭桌的另一頭走過去。
短短幾步的距離裡,時鳶的腦子裡閃過了很多念頭。
她朝他舉起酒杯,目光靜靜地望著他:“裴總,我敬您。”
裴忌沒說話,慢慢撩起眼。
空氣裡,視線短暫交彙。
時鳶不知道該怎麼用眼神傳達出求救信號。
也完全不能篤定,裴忌到底能不能猜到她目前的處境。
就在她思緒亂成一團時,下一秒,卻見裴忌拿起酒杯,仰頭一飲而儘。
他的喉結滾動了下,白皙分明的指節一翻,杯口便朝向地麵。
一滴不剩。
他忽地啞聲開口:“滿意了?”
時鳶錯愕地怔在原地,僅僅半秒,她便意識到現在是一個好時機。
“啪“得清脆一聲,她手中的杯子落地,摔得四分五裂。
她像是被嚇了一跳,隨後便蹲下身去,在桌角的視線盲區裡飛快拾起一片玻璃碎片藏進袖口。
裴忌將她的動作儘收眼底,眉頭輕蹙起。
許子鬱更快一步握住她的手檢查,緊張道:“沒事吧。”
時鳶臉色煞白,想躲他,卻又不敢躲開。
“我沒事。”
一旁,裴忌看著這一切,目光漸深。
他忽然對著許子鬱說:“讓他們出去,我有關於合同的事情要跟你說。”
許子鬱不疑有他,抬手叫來保鏢,讓人把時鳶送回房間。
時鳶的步伐沉重而緩慢,整個人幾乎快要被絕望淹沒。
在即將走出大門的最後一步,她抱著最後一次希望轉過頭。
意料之中,也是意料之外。
裴忌沒有抬頭。
“砰“一聲,大門緊緊合上,關門的聲響回蕩在空蕩的宴會廳內。
一切視線被徹底隔絕。
裴忌忽然站起身,端著空了的酒杯朝著另一邊走過去。
他順手拿起了一旁的酒瓶,往酒杯裡倒酒。
“預祝我們合作愉快。”他笑了笑,語氣是難得一見的溫和:“不過在那之前,得先算筆賬。”
聽見這話,許子鬱一下沒反應過來,也就是在這怔忪的短短半秒,紅酒瓶忽然朝他狠狠砸過來。
“砰”得一聲脆響,一切都來得措不及防。
許子鬱捂著頭嚎叫出聲,根本不曾想過裴忌會突然翻臉下狠手。
鮮血簌簌流下,混合著酒瓶裡剩下一半的紅酒,在光潔的地板上彙成一道紅色的溪流。
還沒等他有機會大聲呼救,頭發又被人一把拽起。
拳頭砸中的聲音一下下響起。
就在許子鬱幾乎快要昏厥過去時,手掌傳來的一陣劇痛再次讓他驚醒過來。
裴忌踩著他的手,慢慢蹲下身,唇邊噙著淡笑。
“哪隻手掐的她?嗯?”
低沉磁性的聲音回蕩在耳邊,似惡魔的低語,讓人不寒而栗。
“不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