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楚家的一員,‘林初見’不能去看老爺子,所以‘南庭’要代替她去。
晏十九不是一個人去的,除了上次來過的影和雅雅以及趙平以外,他還帶了喬悅。
在這種情況下,喬悅的能力,是楚家唯一的選擇。
軍三院,特殊病房。
距離新年也才過去了半個多月而已,原本麵色紅潤身材健朗的楚老爺子,如今躺在病床上,靠著氧氣以及醫療器械維持生命,臉色憔悴到了極致,即便睡著了,眉頭依舊微微皺著,可見是在忍受著痛苦。
晏十九帶著他的人過來的時候,楚家的其他人都已經到齊了。
晏十九推開門的動作已經很輕了,但楚家人還是察覺了,一瞬間,十幾雙眼睛,齊刷刷的看向門口。
他自己倒是不覺得有什麼,影和雅雅他們也適應良好,倒是喬悅,這個姑娘本來出生在小康之家,沒見過這種大陣仗,從進入醫院開始,來的這一路上,三步一哨五步一崗,荷槍實彈的守衛對她來說,就已經是很大的心理壓力了,這會兒又見了這麼多高層,難免有些拘束。
“沒關係的,放輕鬆。”晏十九輕輕拍了一下她的肩膀。
喬悅點點頭,深吸一口氣,讓自己冷靜下來。
“爺爺他才睡下沒多久。”楚辭走了過來,他的聲音低沉而沙啞,大概是一宿沒睡,下巴冒出了淺淺的胡茬。
晏十九點點頭,“人我已經帶來了,最後要怎麼選擇,需要你們自己決定。”
還能怎麼選擇?
生或者死,不外乎這兩個。
而對於此刻的楚家人來說,其實已經沒有其他選擇了。
他們交談的聲音很低,但老爺子如今的情況實在太差了,困倦睡去,也隻能是淺眠,一點細微的聲音,就把他吵醒了。
老爺子艱難的撐開眼,視線投向這邊。
在場的人便圍了過去,但因為情況特殊,晏十九這個外人,反而被擁在中間,站在病床邊上。
隻聽老爺子用乾啞細微的聲音說,“你是南庭吧……”說完之後,又看到跟在晏十九身邊的雅雅,笑了笑,“雅雅也來了呀。”
小姑娘抱著她的棕色玩偶熊,伸出小小的手,輕輕碰了碰老爺子的手,一雙又黑又亮的大眼睛看著他,但是沒有說話。
“我是南庭,初見的朋友。”晏十九簡單介紹了一下自己,“老爺子,具體情況楚辭想必已經跟你說過了,鏡子裡的世界,是無限接近永恒這個概念的,而事物都是相對的,你以什麼樣的狀態進去,就會以什麼樣的狀態永存,痛苦與折磨,還有孤獨,同樣都是永恒的。”
永生這個詞,看起來多麼的美妙,實際上隻是一場幻夢,短暫而虛假,快樂與滿足都隻是一瞬間,相對的,夢醒之後的空虛與孤獨,如跗骨之蛆,如影隨形。
“你是當事人,最後要怎樣選擇,是你的自由。”
老爺子一生經曆過太多的事,在鬼門關前徘徊也不是頭一次,心胸豁達,有些事已經看開了。他努力的揚起嘴角,眼神透露出幾分向往,“我夢到玉芬了啊,她看起來就像是一個小姑娘,留著兩條麻花辮,穿著花衣裳,那雙眼睛水靈靈的。她站在河邊看著我,嘴角帶著笑,臉上有一個小小的酒窩。她叫我的名字,聲音好聽極了,就像枝頭的黃鸝鳥一樣……”
玉芬,全名林玉芬,是老爺子的妻子,在生下楚薇後,過了幾年就走了。老爺子和妻子,是包辦婚姻,一路走來風雨飄搖,漸漸就有了感情。
楚家一門為人正直,夫妻之間過不下去了就離婚,沒有在外麵亂來的例子,就是遺傳老爺子的。
東區這邊有一種說法,老人在快要死的時候,會看到某些人,最想念的,最惦記的,又或者是最愧疚的……
老爺子的情況,就好像應了這種說法,而他看到的,是最想念最惦記的,那個配了他大半生的妻子。
“玉芬這個人啊,膽子小得很,那麼大的人了,還像小孩子一樣怕黑,偏偏個性又要強……我答應過要陪她一輩子的,結果卻讓她先走了……聽說下邊很黑的,沒有人給她點燈,她肯定會害怕的,但是她性格那麼善良,不忍心打擾我,所以什麼都不說……”
“這麼多年,終於又夢到她了,一定是她想我了……”
有些話雖然沒有說出口,但是老爺子的想法,已經很清楚的表達了出來。人都會畏懼死亡,但是當到了一定的年紀,在某種情況下,反而會希望得到一個解脫。
晏十九朝老爺子點頭,“我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