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她當時似乎是抓空了,但哪怕是抓空了,她也在穿過那些道與理的某一刻,領悟到了天地間無窮大道的些許神韻。
是什麼神韻呢?
不是她原先就有所領悟的時間,也不是空間,而應該是……是生命!
是生命的奧秘,是生命的奇跡。
青蝶在宋辭晚身邊翩翩飛舞數周,似乎表達依依之情。
宋辭晚伸出手,青蝶在她指尖微做停留。
片刻後,青蝶再度飛起,飛向了老柳樹茂密的枝葉,也飛向了它該去的世界。
蝴蝶飛走了,宋辭晚抬眼望去。隻見天上明日透過枝葉,細碎灑下,點點光斑間,數隻蝴蝶繞光飛舞。
宋辭晚的臉上不由得便露出了些許笑意,青蟲破繭成蝶,似乎全賴於她那一撥,但實則又並非隻是因為她那一撥。
她想,她有些明白了青銅碎片中的生命之道。
從前,她將自己領悟的光陰湮滅之術取名為“朝露”,那麼今日,她便將她的生命點撥之術取名為“破繭”。
破繭,真是好極了。
宋辭晚麵帶笑容,胸中更有一種說不出的情緒在徐徐湧動。
數個呼吸後,她才平複心情。
而此時再看,祠堂中的情勢卻又發生了變化。
隻見祠堂中,原先被捆縛在一側的村民們,不知何時竟都被放開了!
不僅是被放開了,這些村民還將生著六條手臂的槐生團團圍在中間。
槐生雖有六臂,力大無窮,甚至看起來似乎還學會了一些怪異的神通。但先前割腕放血,喂食祖母,分明還是損傷了他的身體與元氣。
因而此刻被村民們圍在中間的槐生,是焦慮的,是茫然的,甚至是無助的。
這個村民伸出手扯住了槐生的一條手臂,那個村民又扯住了另一條,再一個村民又扯住了一條……
槐生縱然是有六條手臂,也不夠這些村民扯的。
村民們七嘴八舌,擠擠挨挨,你一言我一語。
“槐生,你小時候我還抱過你,我是你二嬸啊……”
“槐生,你那時候不受你爹待見,你後娘磋磨你,你阿奶有時候照看不到,還是我在喂你柱子堂弟的時候,也常將你帶在身邊,順帶著喂你幾口奶,你才活下來,才長得如今這般壯實呢!”
“槐生,你五叔我可沒虧待過你,你小時候被你後娘打得一身是傷,躲在溝子裡發抖,還是我給你拎出來帶回家去!那可是大冬天啊,雪下的能有三尺厚!我要是不給你拎回家,又叫你嬸子給你喝薑湯,你當時就死了……”
“槐生……”
“槐生……”
每一句槐生,都是一段舊事,都是一樁恩情。
有些甚至還不止一樁恩情,而是持續的,說也說不清,扯都扯不完的恩情!
一聲聲,一句句,村民們說著,拉著,扯著,擁擠著,推壓著,到了後來,槐生便再被架著再也吐不出聲音,說不出話。
然後不知是從誰開始,隻忽然是有一張嘴伸過來,猛地一口,就咬在了槐生的手臂上!
嗤!
健壯的手臂,硬是被村民尖利的牙齒咬開了。
汩汩的鮮血流出來,村民立刻大口吞咽,歡喜之極。
咕咚咕咚——
但這咕咚聲又戛然而止。
咬破了手臂,吸到了血液的村民並沒有歡喜太久,很快就被身後的其他人給硬揪著脖領扯開了。
“哎喲!他娘的是誰?”
被扯開的村民自然不甘,於是憤怒大喊。
但補位的村民也不是好惹的,擠開這人以後便立刻順著槐生手臂上的傷口狠命撲去。
咕咚咕咚——
補位的村民吸到血了。
但立刻又有後續村民將這補位的村民扯開……
總之就是,一人吸了另一人又來。
人來人往,明明隻是三十幾個村民,可這三十幾個人壓在槐生身上,卻仿佛是無有窮儘一般。
槐生原先還是站著的,此刻卻被擠得倒在了地上。
一個又一個人,既擁擠著向前,又互相排擠著身側所有人。
人們先前還收斂有度,雖然相互間似乎是也會叫罵、爭搶,但畢竟鄉裡鄉親,甚至都沾親帶故,這種叫罵與爭搶於是也都是克製的。
可不知從哪一刻起。
或許是因為五叔說了句:“羅氏你這婆娘好像擠過去喝了五次了吧?你不能仗著你小時候奶過槐生就當他獨獨是你一個人的,我們呢?”
羅氏吐了口唾沫,卻是回罵:“呸!放你娘的狗屁!你才五次了,我都數著呢,老娘才三次,老娘才是虧呢!”
然後村民們就開始互相報次數,這一報不得了。
多的有五次六次,少的才一次兩次,這次得了?
萬事萬物,不患寡而患不均啊!
村民們吵著吵著,忽然就從此刻之事翻到了各種陳年舊事。
或是東家偷了西家的雞,或是北家搶了南家一尺地,又或是誰誰誰笑話過誰,誰誰誰刻薄過誰……
這一說可不得了,恩怨太多了,一時間簡直數也數不清,算也算不明。
這還得了?
彆無它法,唯有一點,打!
於是村民們就打了起來。
從這個給了那個一拳,再到那個又薅了另一個一把頭發開始……
於是,你踹我心窩,我挖你眼睛。你打他下三路,他戳你鼻子眼……
村民打架哪裡有什麼章法?就是一個混戰!
而越是混戰,越是狠辣。
村民們又基本上都喝過槐生的血,不知不覺間大家的力氣便都大了起來。
於是打鬥間鮮血橫飛,慘叫相伴。
有人被打斷了手腳肋骨。倒下了……
剩下的人越發興奮。
這個喊:“井老五,你他娘去死!當初就是你推了槐生他娘一把,才害得槐生他娘早產,你如今倒好,還在槐生麵前裝起了好人,你怎麼有臉?你怎麼不去死?”
砰!
井老五被打翻在地,牙齒飛出去數十顆。
那個吼:“羅氏你這個賤人,你也好意思說你奶過槐生?是誰把槐生他娘騙村子裡來的?就是你啊!”
砰!
羅氏也倒地了。
祠堂中,白燭幽幽,槐生倒在血泊中,麵容在燭光下忽明忽暗。
他的心臟卻是砰砰跳動,聲音越來越大,越來越響。
聲響中,青銅碎片如同活物。,找書加書可加qq群88780506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