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辭晚的識海中,除了神明與三昧真火,還有心魔種子,以及許多字訣在環繞流轉。
此刻的識海,便仿佛是一座巨大的熔爐。
心魔種子是薪柴,三昧真火是火焰,華夏字訣流轉其間,仿佛滿天星辰,在圍繞著最中心的那一顆主星,旋轉、吸引、往複……
而其中有一顆細小的星辰,則在眾多字訣星辰的推拉牽引之間,終於朦朦朧朧,從模糊到清晰,從微弱到光亮,從顫抖到穩定——
它完完全全地現出了全貌。
這的確是一個“生”字,“生”字輕盈流轉,所過之處,“山”、“川”、“雨”、“雪”、“木”、“林”、“明”、“光”等文字,儘皆景從。
仿佛小行星在圍繞大行星,一個大的星係中又有小的星係誕生了。
神秘、神奇,又神聖,令人莫名震撼,莫名感動。
宋辭晚心中種種情緒湧動,天地秤則浮現在她身旁,不停地收取著一團又一團,宛如倦鳥歸林一般飛速投來的情緒氣團。
杜懷寧鄭重行了大禮,磕了三個頭,宋辭晚一邊默默咀嚼著識海中的“生”字,一邊又對著他輕輕點了下。
“生”字訣化作一團朦朧的光符落在他身上,杜懷寧驚訝地抬起頭,站起身。
他的起身有一部分是自主的,還有很大一部分卻分明是被一股無形的力量給托舉了。
當這力量落入他的身體時,他忽忽然便從心底裡生起了一股向上的喜悅。
大雨還在不停地傾盆而下,好像要將整個天空都給遮蔽。
照常理來說,風雨漫天的世界應該是陰沉晦暗的,但杜懷寧又分明能夠從此時的風雨中感受到一種說不出的蓬勃力量。
他的目光又不由自主地轉向四周。
縣衙正堂那一塊明鏡高懸的牌匾上,原本懸掛著一麵山河鏡,如今那麵山河鏡破碎消失了。
地上還四處散落著一些形狀怪異的殘損蟲肢,原本這些蟲肢應該顯得十分猙獰可怕才是。
但或許是由於此刻的風雨太過於堂皇浩大,以至於此刻的杜懷寧再看眼前蟲肢,忽然就生出了一種“不過如此”的感覺。
回想起此前混亂死亡時種種的情緒激蕩,悔恨痛苦,再品味此刻新生,杜懷寧直起了腰。
他癡癡吟歎了一句:“更把浮榮喻生滅,世間無事不虛空。”
吟罷了,他又向宋辭晚抱拳躬身道:“仙子,在下此番經曆生死,既有所感,更有所惑,此間疑問,不知可否能向仙子求教?”
宋辭晚道:“你且問問看。”
杜懷寧便說:“從前,我自認為此身渺小,要想實現抱負,便不得不委婉妥協,屈從現世之規則。我以為,即便一時屈從,但隻要內心信念不改,主政行事不負治下百姓,這書便不算白讀,官便不算白做。可是……”
他的情緒還是忍不住又浮動起來,他儘力壓製住語氣中的痛苦與迷茫,道:“可是與虎謀皮,終究要為虎所害。前方是深淵,若不踏入則一事無成,倘若踏入又必將萬劫不複,害己害人!
仙子,我錯了,可是我又該如何是好?”
宋辭晚道:“你不是早前便有過答案麼?”
杜懷寧立時身軀微微一震。
那一道“生”字的光芒還在他的身體裡流轉,推動著他的氣脈在奔湧,才氣在滾動。亦時時刻刻在提醒著他,他是奇跡複生之人。
死而複生,再活一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