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我知道我們不一樣,你……”他說著話,語噎了幾秒,才繼續道,語氣依舊冷靜得可怕,波瀾不驚:“如果我們在一起,你必須向下兼容我,你會很累。”
“對我來說,我也不要你的憐憫和幫助。”盛洛又說。
自卑但是自尊。
驕傲但是破碎。
崔為書一時間隻能想到這些。
她甚至不知道現在“精神病醫生”和“精神病患”的角色是否顛倒過來了。
“是的,我喜歡過你。”她說。
希望戀愛聯係儘早斷了,免得這句話一直在對方腦海裡“循環播放”。
“謝謝。”
盛洛手裡的那塊拚圖碎片被他攥緊了,他低著眼睫,似乎在下很大的決心。
亭山公園東門附近,三月份的天氣溫暖適中,新冒出來的綠意早已籠在樹上和草地上。
一個牽著薩摩耶的遛狗人從亭子旁經過,好奇地看了一眼裡麵。
一千個碎片的小王子和狐狸拚圖,才完成了一半。
盛洛鬆開手,掌心裡那片碎片是狐狸的另一隻耳朵。
他幾乎是無奈地、萬念俱灰地說道:“謝謝,這就夠了。”
盛洛扔下碎片,站起身:“我走了。”
崔為書也站起來,叫住他:“把拚圖完成。”
天果然開始下蒙蒙的細雨。
盛洛背對著她,拉上衝鋒衣的帽兜:“你帶了傘嗎?早點回去。”
在一瞬間,崔為書認同了盛洛提起的“向下兼容”。
那意味著她需要理解他內心的矛盾,包容他的矛盾,甚至拯救他的矛盾。
她根本不理解他,不理解他的苦難,也不理解他的矛盾。
她的觀察結果大錯特錯。
如果說崔為書是“為了保全自己的利益不做某些事”,最大程度上的擺爛人。
那麼盛洛就是“為了保全自己的自尊和彆人的利益不做某些事”。
“很抱歉,我害怕我會後悔。”他走出亭子,走進霧氣一般的細雨裡。
崔為書坐下來,拿出保溫杯和餅乾,在亭子裡獨自把一千塊的拚圖完成了。
用時四個小時。
雨還沒有停,她把完成的拚圖——那幅小王子和狐狸的插畫放在實木相框裡,背在登山包裡。
從書包的側邊袋裡拿雨傘的時候,她才發現裡麵多了一張紙條。
就像那張地鐵上交給她的、寫著聯係方式的紙條一樣。
紙條上用盛洛的字跡寫著三行字。
[和你說明一切後,我就不會夢到你了吧。]
[很抱歉。]
[但是被你關注著的三年高中是我惟一感到快樂的時間。]
亭子外,雨一下子大了起來。
黯淡無光的天空往下墜著連綿不絕的雨水,仿佛永無止儘。
原來那時她默默觀察著他的視線,都被注意到了。
崔為書把紙條收好,放進拚圖的實木相框裡。
她打起傘,走進雨裡。
盛洛的夢境,幾乎所有場景都是在高中。
就連在巨人的花園那個夢境裡,被困在叢林裡的都是高中教學樓。
被困在他心裡的高中教學樓……
如果,這是他惟一感到快樂的時間……
與其說是高中教學樓被困,不如說是盛洛自己被困在高中教學樓裡,被那綿延的連廊束縛在空蕩的教室裡。
積雨雲在天空中慢慢累積,越來越沉重。
道路陷落在雨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