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死誌(1 / 2)

南禪 唐酒卿 5748 字 3個月前

蒼霽聽得草雨哭聲漸遠,身體猶如下墜在水麵,周遭諸景頓時破碎成瑩。他如夢初醒,身側驟然爆發咳聲,懷中一沉,但見淨霖蜷身痛苦。

“怎麼回事?”蒼霽撈起人來,觸及冰涼。

“舊疾發作。”淨霖掩唇,“時辰將至,冬林要死了。”

“他本就一心求死,縱然救得了,也救不活。”蒼霽捏開淨霖掩拳的手,見他唇間殘紅尚存,皺眉道,“不過是虛景中走一遭,你怎麼虛弱的如此厲害?”

淨霖倦意深深,他道:“……不對,縱使錢為仕的恨意促生了羅刹鳥,卻不足以讓其趕赴此地。”他漸合眼,過了半晌,“冬林必做了什麼。在他人頭落地之前,我要見他一見。”

冬林伏身,聽台下噪雜不絕,日光刺眼。他的脖頸觸及到粗糙槽口,劊子手已踩住了他的脊背。冬林用力喘息,額前被曬得汗珠不絕。

菜場的地麵臟汙,雞頭狗血壞菜爛果通通丟棄一處,被雪捂得惡臭,如今直直灌進冬林的口鼻中。不消片刻,他也會融入其中,變成一地爛肉、一灘臟血。

“……冬林!”人群間擠鑽著誰的哭喊,女人撒潑怒罵,推搡著彆人往裡間去。花娣踮著腳,越過層層人頭,看見冬林的臉。她失魂落魄地望著冬林,更加潑辣地推踹著人,“讓開……讓開!都給老娘讓開!”

“擠個什麼勁!”人群裡男人反手推回去,罵道,“我當誰家娘們不要臉,淨往男人堆裡擠!原來是深巷道口的婊Ⅰ子!”

“呸!”花娣猛地啐他一麵,扯回衣,昂首挺胸地說,“婊Ⅰ子怎麼了?婊Ⅰ子臟著你家的榻了?一雙賊眼淨往老娘身上溜,你可比婊Ⅰ子更賤!讓開!不然老娘刮得你找不著東南西北!”

“誒,誒!”男人拽著花娣的手,往自己頰麵輕拍,油嘴滑舌道,“我人可給你白刮了,那你是不是得給我白……”

他話音未落,便化作哀嚎。花娣踹了人,巴掌劈頭蓋麵地往下砸。周圍哄亂,誰也拿不住花娣這勁,她給人賞了幾個結結實實的耳光子,才正了衣襟,插著腰點著周圍。

“都給我讓開!湊熱鬨瞎起哄

!我呸!一個二個趕著來看砍頭,急什麼!下回指不定落在誰頭上!說老娘賤,你們誰不比我更賤!見人落難便心裡痛快,巴不得這天底下的人各個都活得跟自己一般無二!窩囊貨!肮臟鬼!婊Ⅰ子賣笑蹬的鞋底泥都比你們乾淨!”

花娣罵得喘不上氣,她聲抹著麵,擦了眼淚,昂然道:“老娘今日偏生不是婊Ⅰ子,我不是來湊熱鬨的。”

她和冬林目光相對,冬林聽得她說。

“我是來送我夫君的。”

男人破口大罵:“這是什麼人?是殺了陳家一門的惡鬼!好啊,便隻有這等凶殘之人才受得住你!她竟還敢打人?你這姘頭殺人全家,活該償命!”

“你知道個屁!”花娣尖聲,“張嘴渾說!”

“府衙告示張貼的明明白白!你認不認?”男人煽動兩側,“惡鬼的女人又是什麼好貨色?必也是蛇蠍心腸!指不定這其中也與她有些乾係!打!陳家人死了四個,憑什麼就叫凶手一個人償命?打死她!能償一個是一個!”

“打死她!”有人奮聲,“為陳家人報仇!”

花娣被雜物擊砸,她躲閃不及,被拖著手腳埋在人群中。無數張臉交錯在眼前,她被摔得骨頭疼。發間撕扯著,她哭聲難抑,連踹帶咬的要爬向冬林。

冬林束縛在後的雙手掙起來,劊子手怕他要逃,便踩得更重。冬林抵著槽口,一雙眼充了血。

“住手!”冬林嘶喊,“都他媽的住手!殺人償命,刀子儘往我身上來!人是我殺的,屍是我分的,跟她有什麼乾係!”

他梗著脖子喘息,牙齒咬得作響。

“來啊。照我這裡來!我不僅殺了陳家人,我還將他們一個一個剖開了踩。”他斷續地笑,掙得脖子通紅,喪心病狂的模樣便是他們心中所想的亡命徒,“我殺了一個!再殺一個!陳仁先斷了腿,我踩碎的。我沒用刀宰他,我用木杖砸爛了他那張人畜難分的臉!我為何要分屍,因為我要叫他們連黃泉都入不得!什麼畜生道,我要讓他們成了孤魂野鬼,沒有來世!”

冬林淌著淚哈哈大笑,他說:“爽快,此事當為我生平第一快事!你們將奈何?殺了我,殺了我!”

全場驚悚,喊打喊殺的反倒被他嚇住

。他們狀若鵪鶉,慌亂後退。花娣爬起身,跌跌撞撞地伏到台前。

“我叫你多少回,你從不帶我走。”花娣呸一聲,用手掌打了一下冬林的臉,她哽咽著,潸然淚下,罵道,“這下好了!要變作真正的死鬼!你走這一程,我怎麼辦?囡囡怎麼辦!”

“你匣子底下藏了一袋金。”冬林咬住她的衣袖,終於垂首,吻了花娣的掌心,低語著,“知你大手大腳,慣留不住錢,所以藏在了底下。你回去,拿它跟老鴇贖身,回頭的剩餘,帶身上,去哪兒都行,你……”

花娣狠狠扇了他一巴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