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雨夜(1 / 2)

南禪 唐酒卿 6815 字 3個月前

“天嘉九年,楚綸入京赴考。此行讓他第二次落榜,為此歸程以散心為主。他沒有走西江水路,而是乘馬車南下。他離京時囊空如洗,左郎贈了他盤纏,並且為他打點了沿途驛站。這一年原本平平無奇,隻是我後來思量,便是從這一年起,楚綸識得了劉承德。”

千鈺倚在棺側,趴望著?左清晝。他將?左清晝的屍身藏於華裳客棧之下,鎮冰填香,四周堆積的皆是左清晝身前的藏書。

“你怎知道就是這一年?”蒼霽穿上喜言捧來的新衣,係腰帶時側看一眼,見淨霖雖撐首假寐,卻並沒有真的打盹兒。

“我?查了督察院的行檔,天嘉九年劉承德下巡南方,不僅與楚綸路線重合,就連時間也碰了巧。他倆人在南邊結為相識,也正是此行之後,楚綸在信中頻頻提及劉承德可以托信。”千鈺輕聲說道,“當時正值局勢危機,京中已有人開始懷疑左郎。劉承德來得太巧,正是左郎迫切需要援手的時候。他經楚綸與左郎相見,告訴左郎此案之難不在牙行,而在朝堂。左郎也因這一次會麵,認為劉承德德行出眾,故而特拜在劉承德門下,結以師生之名,方便行事。”

“他既然能騙過左清晝,那麼能騙過楚綸也並不奇怪。”蒼霽坐下來,說,“後來呢?”

“還是天嘉十?年,左郎借父兄之手上奏彈劾下巡禦史監察不力,縱容各地拐賣猖獗。彼時皇帝還會上朝,聽聞此事傳召涉及案子的各地府衙入京稟報,但所到之人皆一口咬定絕無此事,左家因此名落千丈,備受指責。”千鈺說,“左郎生性謹慎,若非得了什麼確切證據絕不會貿然行事。當時劉承德暗中力挺,讓左郎越發感激。但也正是此時,劉承德勸說左郎與楚綸暫斷來往,使得左郎與楚綸後來的消息往來皆要經他轉述。”

“橋。”淨霖突然睜眼,如此說道。

“橋?”蒼霽轉念一想,倏而記起他們在銅鈴虛境中的交談。淨霖曾經猜測左清晝與楚綸自天嘉十?年之後仍有消息來往,隻是不再憑靠書信,而是某種渠道,卻沒料得就是劉承德。

“我?怎未想到。”淨霖緊皺眉頭,指捏眉

心,“劉承德身為督察禦史,能夠借職責之便出入京都內外,他又深得這二人信任,若能通消息,隻能是他了。”

“不錯,隻能是他。”千鈺說,“天嘉十?一年的消息皆由劉承德傳遞,局勢隨之變得越來越緊張,朝中已有人鋒芒直指左郎,左家於京中的處境越發艱難。案子推進迫在眉睫,僵持不過數月,劉承德奉命去往東鄉巡查,他再次與楚綸碰頭。然而就是這一次,他做了一件事。”

“何事?”

千鈺撐身而起,在桌前倒了杯茶,端起時對淨霖抬了抬,說:“劉承德送了楚綸一支筆。”

淨霖心中陡然一沉,他麵色不變,說:“一支筆?”

“正是那隻筆妖帶來了變數。”千鈺仰頭一飲而儘,“我?雖未曾探查過楚綸的命譜,卻對左郎的命譜心中有數。按照命譜,左郎十二年當中狀元,十?七年皇帝暴斃身亡,新帝三年左郎會徹查這些案子,中渡各地一個都逃不掉!東鄉、西途、群北,南下,但凡參與此案的大小官員全部陳列大理寺。朝野肅清,舊案昭雪,左郎因此登頂內閣,一世坦蕩!這其中根本沒有楚綸,也不該有楚綸,可劉承德偏偏在緊要時送了楚綸這支筆。”千鈺眼底恨色,“這支筆篡改命譜,攪亂凡人生途,致使左郎蒙冤入獄,遭受那百般折磨!”

“這支筆。”淨霖隱約有更大的猜測,這使得他一直篤定的想法再次被推翻,亂成麻團。他沉眉說,“你怎知道這支筆有篡改命譜之能?”

“我?不知道。”千鈺扶桌俯身,狐狸眼神毒辣,“我?若知道,我?必先殺了劉承德,再折了這支筆。正是因為我不知道,才任由他落入楚綸之手。我?後來再入黃泉,發現命譜經人翻動,改得麵目全非。這天底下能有這等特殊之能的筆,唯獨頤寧賢者的而已!可是多奇怪!頤寧賢者便半分不知曉嗎?他將?這支筆擲落中渡——難道九天境中的諸神已經淪落到參與人事,為虎作倀麼?!”

淨霖說:“頤寧為人剛直,此事許有曲折。”

“我?不信。”千鈺一字一字地說,“這天底下的神佛妖魔,我?全都不信。我?隻信我?的眼,若是他們皆參與其中,即便是頤寧

賢者,甚至是九天君神,我?都會一一列清,讓他們挨個給左郎償命。”

淨霖手指半遮住狹長的眼,他盯著千鈺,說:“你若有此等本事,左清晝便不會死在獄中。”

千鈺唇間泛紅,他呼吸急促,指間緊繃。

“你私與凡人結緣,再濫殺生靈,經由追魂獄或者分界司追捕,便是投入畜生道。隻要再在你命譜上提幾筆,彆說做妖,就是當畜生都難保性命無恙。”淨霖疲憊地閉目,過了半晌,才說,“你知我因何而來嗎。”

千鈺彆開頭,澀聲:“聽聞是為了個鈴鐺。”

“不過是托辭。”淨霖說,“我?為左清晝而來。”

千鈺當即退身,說:“你、你們……”

淨霖再睜眼時已一片冷清,他說:“實不相瞞,我?們二人身負委托。左清晝的委托隻有三個字,你若還能冷靜,我?便告訴你。”千鈺看著?淨霖,淨霖卻翻起茶杯,話鋒一轉,“但你不能跟隨我們二人繼續查案。”

“我?不會放……”

“左清晝屍身能置多久,一個月,一年?他已經死透了。”淨霖冷酷道,“他會在你眼前腐爛消失,你連回?魂的機會都沒有。”

“這與你何乾!我?自有法子。”

“這與我無關。”淨霖說,“隻是與左清晝的委托有關。”

“你騙我?。”千鈺盯著他,“左郎與我?形影不離,他不會瞞著?我?做什麼委托。”

“就像你以為命譜萬無一失。”淨霖說道。

千鈺驚疑不定,說:“你若真心相助,為什麼偏不許我查!”

“我?並非助你。”淨霖說,“左清晝這具凡軀已經無用,你當務之急不在這裡。即便我?許你查,你也到此為止。你身為狐妖,本已越界,現下又追查這等事,除非你與華裳一樣,還有命替。不過你狐尾已斷,如今隻會礙手礙腳壞我查案。我?依左清晝的委托給你指條生路,葬了這具屍身,去黃泉離津口等個人。”

“等誰?”

淨霖笑?似非笑?:“你此生會等誰。”

千鈺忽地張大眼,他拽住淨霖的衣袖,急聲:“鬼差拿了他的魂,我?追去黃泉時已錯時辰,他難道還沒有投胎?”

“鬼知道。”淨霖從他手中拉出衣袖,說,“鬼差

辦事素來喜好偷懶,你等一等,興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