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守株(1 / 2)

南禪 唐酒卿 6016 字 3個月前

楚綸脫離困境後急忙去摸樂言,筆妖躺在手中不動不響,他喚了幾聲不得回應,不禁急得咳聲劇烈。

“神君!”楚綸掩唇快聲說,“神君救他一命,我願為神君肝腦塗地!”

淨霖隻將蒼霽手臂抬起端詳,見他鱗片覆劃痕,是適才的冰刃飛割,心中不禁對暉桉另眼相待。

楚綸見淨霖充耳不聞,便知他要什麼回答,當下說:“告訴我命譜一事的並非神仙,而?是隻畫中妖!”

“你且細細道?來。”淨霖盯著蒼霽的劃痕皺眉,“樂言一時半會兒並無大礙。”

“這傷痕平常。”蒼霽偏頭揣摩著淨霖的神色,說,“你怎愁眉不展?”

“醉山僧三次與你交手,這是降魔杖都擊不破的鱗甲,今日卻在暉桉三箭之下劃出痕跡。”淨霖指腹抹淨鱗,顯然已懷疑到彆處去,隻是他不肯在這裡說得太多,故而?蒼霽會意沒有追問。

楚綸知趣不聽,而?是接著自己的話?說:“天嘉九年,我歸於東鄉遊學,經過一座寺廟,見其中所奉者?非神說也非神像,而?是一幅畫。”他忍下咳意,說,“畫中人形貌舉世無雙,手持折扇,有點石成靈,撥枝化春的神通。”

“東君。”蒼霽也皺起眉。

“我不知他什麼來頭,隻是借宿廟中,深夜苦讀時聞他聲動,竟能脫下畫來於我攀談。他見我病氣纏身,便告訴我,我命將斷於天嘉十?二年,想要破此一劫,須與劉承德相識,筆將成為我契機。”楚綸說到此處,停頓須臾,“我當時已與曦景相識,便問了一問。畫中人說我們追查的案子涉及聖上,京中百官卷入甚多,單憑曦景一人之力也難以根除,若是兩人合力方能藥到病除。”

他說到此時忍不住垂伏半身,已經是汗如雨下。他說:“我不曾料得……改命便是抵命……一命抵一命,抵的竟是曦景。”

“即便不是左清晝,也會是彆人。”蒼霽垂看他,“彆人便可行了嗎?”

蒼霽看著楚綸,卻好似看見了冬林的案子。府衙拿下錢為仕時所言與今日的楚綸如出一轍,若是錢為仕真淪人畜,對草雨做了什麼,便是罪大惡極的事情。可將草雨換成彆人,換

成一個孤苦無依的女孩兒,便能行了麼?殺了左清晝是不對,那麼殺了另一個素未謀麵的人,便是行的麼?

蒼霽想著,竟笑?出了聲。他忽覺得百無聊賴,興趣索然,好生沒意思。他轉目看向淨霖,說:“我在外邊待你。”

說罷打簾而?出,站在簷下靠柱不提。

淨霖出來時已過?了半個時辰,蒼霽正蹲在階上,借著暉桉下的殘雪,給?石頭小人捏了個相同大小的雪人。石頭捏著雪團,堆了個更小的錦鯉。兩隻頭對著頭,一齊捧腹大笑?。

淨霖見蒼霽眉宇間不虞已除,玩心不減,便微挑眉,輕踢他一下。蒼霽眼睛不抬,翻手握了個正著。

“他倆人要如何處置?”蒼霽伸指絆倒石頭,又?拎著石頭的後領提回懷中。

“因果輪回,自生自滅。”

蒼霽嗬手望天,說:“我看這天地律法狗屁不通,放任中渡亂作一團,還要派幾個遊手好閒之輩下來攪局。所求謂何,自尋煩惱麼?”

淨霖未答。

蒼霽便說:“我覺得不甘。”

他麵容在碎雪氳霧間愈發冷厲,那出山時夾帶的稚氣正在褪消,隨著時間已經變得支零破碎,由另一種玩味占據。

“千鈺和左清晝這筆賬到底該算在誰頭上,若是所受的苦楚能這樣一筆勾銷,那麼生來何用,人命賤如草,尚不比做條魚更痛快。我一直未曾明白,冬林錯在了何處,顧深錯在了何處,如今的左清晝又錯在了何處,所謂因果輪回,便隻是用人命填補人命。楚綸死與不死已不重要,因為今日過後,還會有千萬人毀在一念之差上。你和我追到此刻,八苦不過?一半而?已。”

淨霖遲聲而歎:“你已生出了慈悲之心。”

蒼霽卻道:“我不過?是冷眼旁觀。”

“心知憐憫,便不會肆意妄為。”淨霖垂眸,“你已比我更像個人。”

蒼霽後仰起頭,與淨霖目光相融,他說:“那你在想什麼。”

淨霖靜立半晌,撫開蒼霽額前?雪屑,緩慢地說:“我想……楚綸說的畫中妖,是東君,還是畫神術的偽裝。”

“如若我們不曾遇著那鎮門神,我尚會懷疑是東君搗鬼。可今時今日,卻覺得必不會是他。”蒼霽說,“東君到底有何特彆之

處,人人都在仿他?”

“他於諸多情形下都是不二人選。”淨霖說,“光是他出身血海這一條,便曆來備受責難。你亦見過?他那駭震八方的本相,在九天諸神間也難尋敵手。君父死後,黎嶸沉眠,他便是九天境中最為危險的那個人。其次他身擔喚春之職,下界方便,易做遮掩。更為重要的是,東君此人不拘小節,頗有些持才狂傲,嘴下不留情,得罪的神仙比他記得的都多。”

“雖然如此,可專程在此案中用東君的模樣,怕不隻是記恨於他這麼簡單。”蒼霽起身,拍掉肩頭雪,“還有這個暉桉,今日一戰總覺得他不像來捉人,更像是來糊弄了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