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1、玄陽(1 / 2)

南禪 唐酒卿 8412 字 3個月前

“我兄弟眾多,卻甚少有這樣促膝長談的?時候。”淨霖望著蒼霽,宛如稚兒見著蜜糖。

“我兄弟也多,但是這般親近的?唯有這一個。”蒼霽見?淨霖白皙的?指碰牽著自己的?手,那手指細長漂亮,像瓷又像玉,時刻誘著人握在掌心細細把玩。他那一點憐惜便一發不可收拾,再看淨霖便更加愛惜,覺得他年紀小。

他確實小。

蒼霽想。

他小我許多歲,小我許多倍。我能將他握在掌心,也能將他納在懷中,甚至能將胸腹要害全部留給他,供他在我硬甲堅鱗之下肆無忌憚地顯露著這些稚氣?。

淨霖覺得蒼霽熱得不同尋常,不禁稍斂容色,說:“此刻正值秋雨寒來時,哥哥小病初愈,不易受寒。”

蒼霽猿臂狼腰,背身穿衣時露出了後肩的傷痕。淨霖目光一動,看那傷痕不是刀劍,而像是人撓的?。淨霖疑心自己認錯了,便稍傾過身,在火光搖曳間見著那傷當真是人抓的?,深淺不一的?劃在蒼霽肩背,一直斜拉到了他肩頭。

“你?近幾日與人起過爭執嗎?”淨霖問道。

蒼霽正拉上衣,將痕跡擋了。他係著腰帶,回眸看淨霖,唇間忽地泄出笑聲。

“這傷早了,留著的?。”

淨霖直回身,不便再問。

蒼霽說:“好奇麼?”

淨霖揪著袖裡層,微不可見地點了下頭。

蒼霽便迅速穿好衣,蹲身對淨霖招了招手。淨霖靠過去,蒼霽湊過來,貼耳說:“這是……”他又陡然話鋒一轉,“罷了,待你?再大一點的時候再講給你?。”

說罷也不理會淨霖的?目光,枕臂躺下,閉目休息了。淨霖呆了半晌,再看蒼霽,已經狀如熟睡了。石頭從蒼霽胸口爬出,盤腿坐在他胸膛上,一隻手撐著腦袋,黑豆眼很是憂鬱地望著他。

淨霖枕雨入定,火堆已熄,唯剩蒼霽的?呼吸聲。淨霖便漸沉心神,胸口咽泉騰旋虛境,往下靈海浩渺無聲。他已經修至臻境門前,再跨一步,便能渡入臻境,從此辟穀馭風、揮袖覆雨皆不在話下。隻是這門扉遲遲不啟,已將他困在此處許久。

正沉思時,靈海下忽翻起一股陌生的?氣?息,流

散於靈海之中,連淨霖也追尋不到。這股氣息隱約帶著威勢,遊動間如聽龍吟,一直緊繞著他下腹。淨霖細探而去,發現自己靈海不知何時受了損,經這氣?息調養根固,已平了缺損,他竟絲毫沒有察覺。

淨霖頓時睜眼,手掌貼在腹間。靈海平穩無波,好似什?麼事也不曾發生。淨霖越想越不妙,他何時受過彆人這樣的助力?他竟半點也不記得。那股氣息散而又聚,聚而又散,在他體內已融作一起,不僅厚重有力,還分外熾熱,催得咽泉“嗡”聲震動。淨霖刹那間預感到渡境之時已近,卻又無論如何也打不開契機。

淨霖坐了一宿,直至洞外雲銷雨霽,照得洞內也微微亮時方才緩舒一氣?,出定起身。蒼霽早醒了,正帶著仍在臥眠沉睡的石頭從外回來,兜了幾個柿子,給淨霖吃了。他倆人未做多留,隨著山道直奔向玄陽城。

玄陽城背靠山巒,前臨西江,九天門在此設築三道重閘,將靈符刻在城牆四壁,使得此城堅不可摧,一直不曾受過血海與邪魔的?侵擾。七鎮雙城未破之前,它尚稱南下腹地,如今淨霖策馬而來,見?城中百姓已經攜家帶口遷移向北邊。原先的?繁華河口儘數作廢,鱗萃比櫛的?行船棄於河麵,水路已經被血海阻斷,船是萬萬用不得了。

此城之中還修有一座淩天塔,塔下鎮著大妖殊冉。殊冉從前是南邊佛獸,常年棲於蓮池淤泥中,聲能調動天下之水,後來東君跨入梵壇之境,凶氣驚動殊冉現世,他在與東君對視之間被紅眼攝滅本心,從此摒棄佛音,奔出作惡,惹得南下水災泛濫。東君歸順正道頭一件事,便是將他一腳踹進了玄陽城,砸出高塔鎮得他百年不能動彈。

淨霖入城後便直奔淩天塔,見?塔身堅固,封印完好無損方才鬆下氣?。

蒼霽於馬背上將淩天塔看了一圈,說:“這個封印紋路少見?,也是東君畫的嗎?”

“東君不耐筆墨,這是父親畫的。”淨霖見?那朱砂顏色如新,便道,“其中壓塔的?鐵勾是瀾海鍛造,輕易斷不了。”

“九天君到底什?麼來頭。”蒼霽觸摸著朱砂,“他的?事情眾說紛紜,真假難辨。”

“父親出身

南儘海,少時之事已經太過久遠,追尋不得。隻是父親修為步入臻境之後,便仗劍中渡,見?得許多苦楚,立誌專修天道。血海傾灌時,他便創立九天門,隨後廣納弟子,建此盛景實為不易。”淨霖頓了頓,說,“父親嚴厲,但律己寬人,許多事情都是以身作則。當初陶弟拜於門下時,東邊正值災荒,父親差遣我等連夜送糧,自己於院中禁宴禁席,至今食素。”

“這倒令人欽佩不已。”蒼霽接了一聲,又問,“近年少見?九天君外出,不知身體如何?”

“時有抱恙,多為愁緒所致。”淨霖下馬,牽著馬沿街走,說,“但是父親數年苦修,如今修為已難知境地。近年來越發厲害,從前我尚能看透些許,眼下是半分也窺探不出。”

蒼霽心下略沉,他又笑道:“九天君如此修為也奈何不了血海,可見形勢已漸入絕境。”

“事情尚未壞到那個地步。”淨霖說,“蒼龍必成關鍵。”

“可若是九天君不僅不允,還要誅殺蒼龍怎麼辦?”蒼霽說,“北邊摩擦漸深,我看兩方皆忍了許久。”

淨霖走幾步,說:“蒼龍即便不與我們締盟,可他到底沒做壞事,修渠引海也是心係蒼生。父親不與之為謀便罷了,怎麼會殺他。”

蒼霽悠然道:“說不準。”

淨霖說:“若真的?有那麼一日,我必不會讓他死。他命係天下,血海之難唯他能破,不論如何,他都不能死。”

“你?保他到這個地步,必會引起兄弟猜疑,父親責難。你?與他素不相識,從未謀麵,即便有心相助,也要小心謹慎。”蒼霽語氣凝重,“淨霖,這世間壞人好人摻雜身邊,同道中人少之又少,為此豁出條命並不值得。況且這個蒼帝……此人生性多疑,狡詐壞心,戒備極深。如有一日你見?得了他,興許還討厭得緊。為此拚上一命,他也未必感恩戴德。何苦來哉?”

淨霖的?韁繩已被蒼霽接走,他將馬一起拴在柱上。淨霖見?狀,緩步跟在蒼霽後邊,躊躇著說:“……他倒也沒有這麼壞……”

“誒。”蒼霽就著客棧門前的?水壇洗手,頭也不抬地說,“不是你說他猖狂得很,還妻妾成群討人厭。”

淨霖亦步

亦趨,說:“……傳聞不可以當真的?。”

“那你還討厭他。”蒼霽指間淌水,讓石頭從他袖中抽出帕來幫他擦拭,口中說“說來這個人我也不喜歡。”

“為何?”

“因為聽聞他生得相當俊朗。”蒼霽說道。

淨霖說:“相當俊朗?”

蒼霽摸了把自己的?臉,對淨霖說:“比我還俊朗,那我就忍不得了。”

淨霖說:“皮囊皆虛幻,他原身是條龍,你?們不一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