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留守經理與高級工程師設宴為他們倆接風,說這是小寶安排的。可惜他不便於到場,隻能由他們代陪。但是,小寶打來了電話,說是飯後他將派人給他們送一些東西,希望他們倆不要拒絕。回宿舍後,他們看到房間裡多了兩台微機、兩台電話;那位前來安裝微機的人告訴他們:modem已經裝上了,請他們用自己的密碼上網。兩個人雖然感到有些意外,心裡彆提有多麼高興了。這位小寶,沒有把他們兩個人看成是實習生,簡直把他們當貴賓待了。唉,什麼也彆說了,努力就是了!
深夜,導師通過網絡向他們倆發來了email,其中有他們索要的一大堆外語資料。“鄭導”指示他們,先不著急拆看設備;以這些人的設計水平和這個廠工人的加工水平,設備在製造環節上不會有問題,毛病可能出在試車過程中。要吃透人家的設計思路和原理,然後再到現場了解一下試車經過,能找到操作員就更好了。他向兩位學生做了分工:“風後”負責機械分,主要任務是找出機械失控的原因;“力牧”負責主控電器分,主要任務是檢查微機主控程序。他要求兩位學生要對此事兒儘心儘力,不能辜負小寶的期望。有事兒隨時與他聯係,他的手機24小時全天開通。
大吉普車跑了兩個小時,總算到達了這個偏僻且又寂靜的山穀裡。秋天的太陽照耀在肥沃的土地上,滿園裡的飄蕩著花果的香味。一畦畦綠油油的蔬菜伸出寬大的葉子,歡迎著客人們的到來。遠處的山上,雞鳴狗吠,牛羊漫步。從喧嘩的都裡趕來的人。真有一種恍如隔世,進了桃花園的感覺。
這兒是岸江農產品試驗基地。這個基地的主要職責,是為農村的產業化做技術上的準備。
基地裡試驗栽培了十幾種供農民選擇的果木樹,畜養了從外地引進的各種優良畜種,並以上級下撥的專項資金試驗種植著不同季節在不同室溫和水利條件下能夠生長的蔬菜、糧食作物及藥材。這兒雖然是試驗基地,對試驗的各類作物一般不施化肥和農藥;他們充分運用動、植物間的生物璉生存原理,實行著真正的綠色食品的生產過程。於是,賞大自然風光,吃綠色食品。竟成了這個基地的一項旅遊品牌。一到節假日。山穀裡倒是人聲鼎沸,不象過去那麼寂寞了。
熱鬨是熱鬨,不過來這兒旅遊的專利隻是屬於那些少數有錢有勢有專車的人。一般的民雖然也向往這種環境;但是,沒有專車,就把他們的腿給限製了。這兒畢竟是個試驗基地,不是真正的旅遊景點,裡不可能開辟公共汽車線路;另外,為了保證試驗基地的工作質量,農業局的領導也不想讓副業影響了自己的主業。
化工一廠新提拔的二車間主任興致勃勃地下了車。前麵的山腳下,是他前不久才建造好的一座旅遊度假房。這是學了岸江一些大人物的做派而采取的一項大膽的行動。裡的大人物們為了延年益壽,或是靠了自己的權力影響,或是靠了手中雄厚的資金,紛紛選擇山青水繡的地方建造自己的度假房。一方麵,可以在閒暇的日子裡有個去處,另一方麵,也實現了人多年來固有的那種對土地的占有**,使自己畢竟在這個星球上有了一塊立足之地。新房子粉刷得白白的。在幾株老橡樹濃蔭的遮蓋下,露出了一扇扇寬大明亮的窗戶;尚未圈起來的院落裡。種植了一畦一畦油嫩嫩的菠菜。來到這兒,你就會產生一種回到了農家小院的親切感受。
把東西搬下來,送到屋裡去!車間主任指揮著一向不聽話的妻子和兒子。妻子和兒子最近變得對他恭敬起來。也許是這間度假房抬高了他在家裡的地位。而建立這間度假房的原因是他當了官。當了有一千名工人的大車間主任。
人走時氣馬走膘。他的時來運轉連自己也沒有察覺到。自從那天“fs06”在他的操作下失敗,他卻意外地插上了成功的翅膀。老廠長到公司當了總裁,他就被提拔為工段長;工段裡的人還沒認識過來呢,工廠人事經理又找他談話,讓他擔任了二車間主任。談話的晚上,當了總裁的老廠長特意給他掛了個電話,囑咐他不要辜負組織期望,要在新的領導崗位上有一個好的表現。當天晚上。他激動地半夜沒睡覺。他有了一種朦朧的感覺:自己這個不見經傳的小人物,已經貼近了公司領導層的核心。於是,他的思想、他的作風、他的為人處事的態度,立刻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他不再謙虛,不再顧慮重重;說話、辦事、處理任何問題,都顯得那樣盛氣淩人。就連對老婆,也露出一股“不聽話我就拋棄你”的霸氣,使昔日這個驕悍無比的“河東吼”對他產生了一種莫名其妙的恐懼感。
手機響了,車間裡來了電話。他拿起電話就是一通訓斥:這點兒小事兒還要請示我,你們是乾什麼吃的?!
可是,這是兩位博士啊,這是公司委要你接待的。
好吧好吧,到時候再說……他生氣地將手機關掉,嘴裡嘟嚕了一句:他媽的,星期天也過不消停。
岸江河源頭,圈積了一汪湖水。
這一汪湖水透徹、寧靜,宛如偌大的一麵明鏡,倒映著清澈的藍天。
岸江河是本地區的母親河,它自這座覆蓋了原始森林的東山上發源,彎彎曲曲流經七縣,最後注入渤海。沿途一線,它承擔了所有城鄉用水和灌溉大片農田的繁重任務。
為了表示對母親河的敬重,岸江將岸江河源頭周圍的山林稍加裝扮,便織成了一道美麗的風景。迎門處,哈達石堆起的假山裡聳立了領導題寫的幾個大字“岸江河源頭”。接下來,便是這一灣蓄起來的湖水。
這湖水可不是由平常的雨水積蓄而成的。它是眾多山泉積湧而成的。當人們走到它的身邊,就感受它散發出的那股甘冽般的純淨,猶如大山深處滲透出的汁液。
湖水的四周,是茂密的山林和厚厚的花草叢。春夏季節,這兒林綠花香,萬紫千紅。隻是在這暮秋時節,出現的僅有滿目的金黃色了。
獨立寒秋,岸江河北去,追溯源頭……“風後”看了看滿山風景。和著mzd的沁園春。出口吟了一行古句。
看萬山黃遍,層林儘染……“力牧”也不落後,詼諧地接了一句。
不對,是萬山“紅”遍。你怎麼給篡改成“黃”了?
那……人家是“湘江”北去;你不也給篡改成“岸江河”了嗎?
篡改?!
兩個人說到這兒,像是不謀而合,同時怔了一下……
然而,看到身邊跟來的留守經理,他們互相使了個眼色,繼續往山上爬去。
兩位年輕人在圖紙堆裡和設備庫裡摸索了幾天,頭憋得都要炸開了。小寶特意讓留守經理安排了這次參觀岸江河源頭的旅遊。讓他們輕鬆輕鬆。
喂,你說,這水流動起來是不是就像液體原料在管道裡遊動?“風後”站在高處,看了看從湖中流出去的那條細細的河流,問著夥伴。
什麼,又想到設備上去了。“力牧”也站在他身邊,往下鳥瞰著。
是啊,你說,如果河流決了堤。會怎麼辦?
先得有人發現;發現後報告領導;領導再派人來把裂開的堤口堵上。
是啊,……液體原料泄漏時,要是我的機械分向你的主控機關報了警。你們主控機關犯了官僚主義,不聞不問呢?
那,不可能吧。我這兒有監控程序。隻要出現險情,這兒就會采取應對措施。
要是監控程序失靈哪?
失靈?不會的。這一分我檢查了三遍,好好的,反應靈敏著哪。
你是說,指令肯定會發出來?
沒問題。不過……除非……
除非什麼?
除非是發出了錯誤的指令。譬如:那位領導接到了農民的報告,他卻說:不用堵……
嗯?他能那樣無動於衷?
人是不可能這樣的;可是……機器。機器是不懂感情的。萬一……
你是說?
我反複看了那天試車的錄像片,我覺得那個操作員……
兩位博士一邊打著討論著問題,一邊貪婪地吮吸著大山裡清新的空氣。
在清脆悅耳的叮咚聲裡,他們倆突然發現了湖水上方的有一股從崖間瀉下來的清泉。於是,兩人喊著、叫著跑過去,將這清冽的泉水掬在手裡喝了個夠。
再沒有人比黃土地上長大的人更知道水的寶貴了!
喂,注意,照相嘍!留守經理在山下高高舉起了相機。
兩個人大聲喊著“茄子”,留了一個怪怪的形象。
大吉普車隆隆地往回開著,兩位博士毫無倦意,還在評論著沿途的風景。
你們二位呀,春天再來吧,那時候岸江河源頭就漂亮多了。
那好,春天再來!
喂,經理,該吃飯了!司機提醒著自己的領導。
早就安排了,咱們到前邊的農產品試驗基地去吃,那兒是清一色的綠色食品。農業局長是我的朋友,他在那兒等我們哪!
不不不,“風後”像是想起了什麼事:趕緊回裡吧。
有急事兒?留守經理問。
我們想馬上找一下那位操作員。
今天是星期六,他可能不會上班。
能不能聯係一下?
留守經理拿出了手機,要通了化工一廠技術處處長家的電話。
技術處處長說:這位操作員已經提升為車間主任了,人家一家三口坐了一輛大吉普車到農產品試驗基地吃綠色食品去了!
哎呀,真是無巧不成書。留守經理高興地拍了一下大腿:正要找曹操,曹操卻在前邊等我們呢?
他立刻給秦金鎖掛了電話。
秦金鎖說:這個人現在很牛氣,找他了解情況,得讓公司裡的頭兒說話才行。
留守經理犯難了:那。得找誰才合適呀!
秦金鎖想了想說:你不用管了,我找咱們的委。
天助我也!兩位博士心裡喊著。
十幾個日日夜夜,幾乎耗儘了兩位年輕人所有的精力,他們怎麼也找不出這套設備設計和製造中的毛病。
是的,主控分的設計線走得有點兒問題。然而,經過試驗,這種問題不會導致那種事故的發生。
導師說得對,問題隻能出在操作上了。
另外,設備是提前七天運到化工一廠的。整整六天六夜。運行得特彆順利。怎麼就在專家要簽字的關鍵時刻翻船了呢?
“風後”,這個心事沉重的人,大概是看過一些偵探吧,他甚至想到了“階級敵人”的破壞。
試車期間,你們的設備周圍有武裝警察站崗嗎?
這,還能有問題……留守經理笑了:都是一個公司的同事呀!
嗯?他像是不服氣,使勁兒地晃了晃腦袋。
雖然是操作員出身,現在畢竟是二車間主任了,說起話來有點兒盛氣淩人。
找我有啥事?這是我的休息時間,我正和家人度周末哪!
主任。這是公司請來的兩位博士,有關“fs06”試車時的一些情況,他們想了解了解。
有啥好了解的,不都有了定論了嗎?提到那次試車,他想起了“茨嫪兒”囑咐過他的一句話:那天的事,屬於技術機密,對誰都不能談。
主任,是這麼回事……機靈的“風後”向留守經理使了個眼色,留守經理立刻編了個理由退了出去。“風後”接著說:主任啊。這台設備失敗,是板上釘釘子的事,無法改變了。可是。有些人就是不服氣……
是啊,公司領導讓我們來,就是要我們找出充足的證據,說服那些人。“力牧”也不失時機地上前應和著。
主任,你得配合我們工作啊!“風後”懇求地說。
要是這麼說,沒問題。二車間主任立刻豪爽地坐了下來:想了解什麼,說吧。
主任,最後那一天。就是第七天,你操作的時候,下達了多少個指令?
我……我是按照微機程序操作的啊,一共是40個。
40個?
這錯不了。我記得清清楚楚……最後,廠長讓我關機的時候,程序號碼正好是“40”,這個數字對我的印象太深了。
那,你下達的那些指令是什麼內容?還記得嗎?
當然記得。
到底是什麼內容?
簡單得很。按照我們廠長說的,見了問號就打“yes”……
這麼說,你連續打了40個“yes”?“力牧”吃驚地問了一句。
是啊!二車間主任坦然地說:這有啥不對嗎?
沒錯沒錯,“風後”急忙掩飾:現在一般的程序設計都是用這種方式。要是打“no”,問題可就大了。
對對對,“力牧”後悔自己差點兒漏了餡:這麼看來,操作過程是沒有毛病的。問題嗎?肯定出在了設計和製造的廠家。
這就對了嘛!二車間主任鬆了一口氣:重化機械廠那些人還不服氣,有啥不服氣的,我親自操作還不知道?嘿,就連陪你們的這位留守經理也不服氣,還和我辯論過哪。那有啥用,鐵的事實放在這兒嘛!
好,謝謝主任。“風後”準備結束這次談話了。
打擾了你和家人度假,真不好意思。“力牧”也抱歉地拱了拱拳頭。
沒問題,隻要把事情搞清楚就行。
事情確實搞清楚了。
我明明設計了35個指令,他怎麼下達了40個呢?
你沒記錯?“風後”非常謹慎地核實著。
沒錯沒錯。你們知道我為什麼要設計35個指令嗎?因為試車最後一天是三月五日;這一天是mzd題詞“向雷鋒同誌學習”的紀念日;我呢,又是35歲那一年晉升了高級工程師。35是我的吉祥數字,我怎麼會弄錯哪!
看來,關鍵指令是被篡改了。“風後”肯定的說。
老前輩。“力牧”追問了一句:你的指令中設計的都是“yes”嗎?
傻瓜才會那麼乾!高級工程師氣憤地說:我是選擇了“yes”、“no”兩種簡單指令,該用哪一個就用哪一個。比如。當試車中出現了嚴重故障,計算機問“還繼續操作嗎?”那當然就得用“no”,這時打入“yes”,豈不要出大事?
這……是不是操作員不懂英語?
不可能。這麼重要的操作,哪能讓一個不懂英語的人上機呢?
好吧!現在的關鍵問題是核對現場操作記錄;看看哪些指令被人篡改了。
這時,樓下傳來了噔噔噔的腳步聲。留守經理不敲門就闖了進來:老總啊,可算找到啦,找到啦!
計算機輸出的40個指令清清楚楚地顯現在了老人麵前,老人瀏覽到最後幾行。禁不住大喊一聲:我的天呀。公理何在!
……
原程序語言:
計算機問:液體原料泄漏,停止運轉嗎?
操作應為:“yes”。
計算機又問:出現了大麵積液體原料泄漏,是否立刻停止機器運轉?
操作應為:“yes”,“stop”。
……
篡改後的程序語言:
計算機問:液體原料泄漏,“繼續”(原為停止)運轉嗎?
操作為:“ye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