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媽是個喝錢的無底洞,你這把子頭發賣了換錢治病還不願意?”奶奶有點吊梢眼,居高臨下睨著她,展顏一愣,頓時安靜了下來。
她覺得自己似乎該淌點眼淚,但眼淚這東西也是有數的,之前因為媽的事總哭,現在,眼淚跟錢似的,總是不夠。
奶奶為了剪下的更長些,貼著腦袋剪,乍一看,人像賴皮狗,生了癬,一塊一塊的。
展顏看著自己鏡子裡的模樣,很陌生,她眉毛烏黑烏黑的,眼睛顯得更大了,好似之前沒長五官,此刻,全都露了出來一眼全看完了。
爺爺在院子裡歎氣,說:“鉸她頭發乾啥?能值幾個錢?”
“你知道個屁,值幾個錢?一分錢也是錢,家裡看以後怎麼過吧,全都張著嘴等著吃,人得吃,畜生得吃,糧食從天上掉下來?你想護著她,你彆吃!”奶奶邊罵,邊拿細繩綁頭發。
爺爺年輕時乾石匠活,砸傷了腿,走路成瘸子,從那以後不能負重。家裡的農活是奶奶的,她要喂牛,喂豬,喂雞鴨鵝,一睜眼就全是活兒等著她,她每天都想罵人。
天冷,空著肚子更冷。
展顏找了頂舊絨線帽,戴著去上學。
初中在鎮上,得騎自行車去,她的車有些年頭了,鳳凰牌,爸媽結婚時買的,當時是大物件,差點被舅舅訛了去。
“展顏,你怎麼上課也不摘帽子?”孫晚秋下課就跑過來問她。
展顏想了想,把帽子拿掉,說:“看,我剪頭了。”
孫晚秋驚呼,同學們也都看過來。
展顏臉通紅,但跟沒事人似的:“剪短頭發也挺好。”
“那也不能剪成這樣啊,誰給你剪的?”
“我奶奶。”
孫晚秋閉了嘴,展顏有個厲害奶奶,和自己媽還吵過架,兩家土地相鄰,展顏奶奶偷挪了介石,孫晚秋她媽也厲害,立刻上門來罵,全村都來看,等著人打起來。可惜,罵到兩人都累了,坐板凳上罵,也沒打起來。
可展顏和孫晚秋打小就是好朋友,學習不分上下,不是你第一,就是我第一。
孫晚秋的媽不讓孫晚秋跟展顏玩兒了,兩人偷偷地玩兒,大人不知道。
同學們也沒湊上來問,展顏是老師最喜歡的學生,她成績好,她漂亮,她就是剪個癩皮狗似的頭發,也好看。
“你肚子怎麼老叫?”孫晚秋悄悄問展顏,她聽見了,特彆明顯。
展顏笑笑:“餓的,早上沒吃。”
“怎麼不吃飯就來上學?”
“我媽要轉院了,家裡缺錢,奶奶她不高興就沒讓我吃飯。”展顏的黑眼睛閃了閃,她彆過臉,去看窗外操場上的梧桐樹,梧桐樹可真粗,葉子落了許多。
孫晚秋什麼都不敢問,她聽說,展顏的媽媽快死了,熬不過這個冬天,就算熬過了,也許,開春還得死。
真是奇怪了,熬過了冬天,春天百花開,蜂子嗡嗡叫,怎麼反倒還得死呢?
“那我下午給你帶饃饃,熱乎的,我揣書包裡拿籠布包著。”孫晚秋也不敢領展顏去自己家吃飯,她媽會罵人,丟死人了。
展顏搖搖頭:“不用,午飯應該會讓我吃的。”
她心裡並不確定,隻是,不想讓孫晚秋為難。
孫晚秋堅持要帶,兩人騎著車,到了村頭往家的方向不一樣,便擺了擺手。
“展顏!展顏!”
村頭馬路那,王靜在喊她,王靜矮矮的,初三了,不到一米五,騎自行車永遠夠不著腳踏板,因此,總是左扭一下,右扭一下,去鎮上念書真是難為她。
青天泛著白,日頭底下,村子荒涼蕭條,可王靜的襖子上卻是一片玫瑰紫,成為天地間最醒目的色彩。
除了孫晚秋,展顏最喜歡王靜了。
“今天我生日,你來我家吃飯吧,我誰都沒喊。”王靜說話憨憨的,衝著展顏笑。
展顏有些吃驚,她不好意思說:“我剛知道,都沒準備禮物呢。”
印象中,小學同伴時王靜從沒過過生日,事實是,她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