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圖南所在的市一中,有許多來自工北區的孩子,現在,工北區黃了,可書還沒念完呐。
自行車駛過人前,賀圖南和徐叔叔四目一對,認出彼此,徐叔叔似乎想彆過臉去,為時已晚,隻能堆起個尷尬的笑,臉皮乾,扯得緊繃繃的疼,這個中年男人連雪花膏都不舍得抹了。
“徐叔好。”賀圖南倒比他鎮定,很是尋常。
說完就走,中年男人呆呆目送他遠去,臉像紙折的,風稍微再吹動一下就會斷掉。
日曆上變成一九九九年一月一日。
展有慶帶著展顏到市裡時,已經八點半,他們站在包子店前,想進去喝碗熱乎乎的湯,但不知價。
展有慶剛想湊前問問,就被拎著小保溫桶,燙花頭的女人尖聲吼了句:“哎呀,你怎麼插隊呢?排隊呀,真沒素質。”
“排,排,我們排,就是想問問包子怎麼賣的。”展有慶訕訕地退了回去。
女人抱肩,眼尾掃了他一眼。
展顏默默看著,拉了拉爸的衣角:“我不餓。”
“怎麼不餓,不吃飯冷。”展有慶堅持要買,等排到他們,他領著展顏,找個位子坐下,鐵皮凳子又冷又硬,但包子的熱氣又暖和又香噴噴的,真不賴。
這家生意好,人多,給父女倆端湯端碟子的,是個高瘦少年,也許是這家的兒子,假期幫忙的。
展顏依舊隻有兩隻眼露著,等包子上來,她把圍巾往下拽了拽,軍大衣太厚了,袖子不好卷,便脫了在懷裡抱著。
“我幫你先放後頭吧。”少年跟她說話,他眉毛濃濃的,一開口,卻輕輕柔柔的,展顏不怎麼跟男生說話,她也不認識這人,就搖了搖頭。
少年笑了:“你抱著怎麼吃,拿給我吧,等你們吃好了再拿去。”
店麵不大,人卻很多都在大聲說話。
展有慶把大衣抱自己懷裡,示意少年沒事了,少年又笑笑,轉頭繼續忙活去了。
吃完早點,要坐公交去附院。
展顏跟爸擠在站台,公交車腦袋大身子也大,像個巨人,眼瞅著近了,人們一窩蜂往前跑。車裡頭,售票員啪啦一聲拽開窗戶,從那探出半個身子,大嗓子一扯:
“花鳥市場到了啊,到了啊,先下後上,先下後上,注意安全,注意安全!來,來!”
展顏發現她什麼話都愛講兩遍。
剛想到這點,人就被擠上去了,好像四麵八方全是手,全是腳,展顏臉歪了,展有慶死死護著她。
“往後走,往後走啊,上車的先買票,買票!”
哪兒哪兒都是人,彆說坐著,站著也擠死了,展顏被踩掉了隻鞋,透過人縫兒,她瞧見了,孤零零落在地上,越來越遠。
本想喊的,喊了也沒用。
車裡亂哄哄的,有人在剔牙,有人拿著新手機在打電話,這年頭,手機是稀罕物,簇新簇新的諾基亞,一車人都盯著。
這人嗓門比售票員還大。
“什麼叫龍頭股,這就叫龍頭股,翻了二十倍,是不是?我早就說嘛,聽我的,再吃進五千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