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圖南臉上風輕雲淡:“他刻苦,也還算聰明。不過,我比他更聰明,你找他補,不如找我。”
賀圖南一點慚愧的意思都沒有,他看起來,也不像吹牛,就像是尋尋常常說了件事。
展顏對賀圖南的成績,不太清楚,她也沒有去麻煩過他。
她麵露難色:“可我還是想去看看,看看他怎麼教彆人的,我也想去北區看看。”
賀圖南眼睛眨也不眨地看了她幾秒,他霍然起身,說:“好,你去。”
說完,回自己房間打遊戲去了。
展顏這才想起,他不是要講下崗工人的事情嗎?她怔怔看著賀圖南的房間,那裡,她一次都沒進去過。
夏天那麼漫長,也走到了八月。
等賀以誠回來,正好是立秋,林美娟也回來了。他給妻子帶了禮物,一支口紅;給展顏的禮物就多了,手表,芭比娃娃,高端耳機……這讓展顏為難,東西是好東西,可不屬於自己。
她被這些東西弄得很有壓力,又不好說,她既不敢戴那塊表,也不敢用那個耳機,娃娃放在書桌最上頭,沒拆封,她怕落灰。
賀以誠總是喜歡給她買東西,好像,生平第一次做人家父親一樣。
她覺得得出去透口氣,主動跟賀以誠說起了徐牧遠的事情。
賀以誠支持她:“當然可以,你哥哥那個同學非常優秀,讓他帶你過去。”
說這話時,賀圖南就在旁邊,他看了展顏一眼,她立刻明白,嘴上答應了:“好。”
“有不懂的,也可以問你圖南哥哥,他應該也會的。”林美娟笑容總是很淺,她覺得,丈夫已經忘記了,自己的兒子也非常優秀。
她收到口紅,立刻用上了,人看起來多了幾分豔麗。
“以後少跟宋笑來往,”賀以誠忽然轉了話題,他慢慢咀嚼著飯菜,“她那個人,太張揚了,不是安分守己的人,我怕對你影響不好。”
林美娟不願讓他麵子過不去,可這次,並不想聽他的,慢聲細語說:“宋如書很圖南都是同學,我跟她也是老同學,她要來,我總不好拒之門外。”
賀以誠就沒再說話。
大人的話題,總是這麼含蓄,也不知道到底在說什麼,展顏不太明白。
中間下了場暴雨,等天放晴,展顏坐公交去北區。
“不要說你認識我。”
“我先到,你比我晚半小時過去。”
賀圖南交代她一二三注意事項,展顏不懂,他完全可以假裝自己去了,為什麼真的要去。
北區原來是本市老工業基地所在,有許多廠子。
那裡曾住著幾代工人,最早,可以追溯到蘇聯投建的時代。
展顏人還在公交上,靠近北區時,遙遙看到高高聳立的煙筒,她不禁仰頭。
交錯的道路,整齊的宿舍,各種工業設備像史前巨獸一樣沉默地矗立在驕陽之下。
展顏在車裡趴玻璃前,臉上全是工業區的影子,緩緩滑動。
自來水廠不難找,一打聽就知道。她剛下車沒走多遠,就聽前頭有人在慘叫,原來,是幾個十來歲的少年,正圍成了個圈兒,合夥揍一個人。
城裡的孩子也打架嗎?
她忍不住跟路旁正給人剃頭的老大爺說:“爺爺,那兒有人打架。”
老大爺正摁著一人腦袋,拿烏糟糟的手巾來回揉著,看也不看:“打唄,臭小子們又不念書,不打架乾甚去?”
“他們爸媽不管嗎?”展顏驚奇於北區也有人不上學,可看年紀,是要上學的年紀。
老大爺擰乾了手巾,說:“管甚?都忙著弄口飯吃,沒工夫。”
展顏心有戚戚又看去兩眼,老大爺瞥她兩眼:“閨女你找人?”
“我找在這給人補課的徐牧遠。”
“哦,找徐工的娃兒,就在那頭兒。”老大爺居然知道,展顏跟他道了謝,心想,原來徐牧遠的爸爸叫徐工。
沒走幾步,身後老大爺一盆汙水潑到路上,騎自行車路過的年輕人便罵起來。
“媽了個□□的,瞎啊!”
老大爺冷眼一睨,沒應聲。
展顏聽到了,她回頭,老大爺已經工具上手,就像鎮上那些剃頭匠一樣,開始給人刮麵了。
不遠處,巨大的吊鉤懸掛在半空之上,怪異而冰冷,展顏第一次見這東西,她隻顧看,腳底廢棄的鋼珠差點讓她滑倒。
自來水廠隻剩個老漢,還有一條黃狗,黃狗瘦骨伶仃,見生人來,似乎懶得叫,隻淡漠地看展顏一眼,又躺下睡了。
老漢默認她也是補課的,遲到了,問都沒問。
說是教室,不過是原先的大辦公改的,擺幾張破桌椅,原來的陳設早被人拉完了。
最前頭,掛了塊小黑板,風扇在頭:“真不好意思,今天我同學來,明天給你們補時間。”
男生出去的時候,看了看展顏。
等人都走了,徐牧遠才拍了拍手,笑著說:“我不知道你今天來,你怎麼來的?”
展顏目光還停在黑板上,回了回神:“坐公交,你講題真細致,本來這個定理我預習時不太明白,”她指了指上麵的題,“這下懂了。”
“是嗎?那太好了,”徐牧遠扭頭,看賀圖南坐那跟神佛似的都不動,對展顏說,“上次你見過的,我同學,賀圖南。”
賀圖南這才像剛剛看見展顏一般,禮貌一笑:“這麼巧,你好。”
一點破綻都沒有。
展顏不知道他怎麼做到的,便也裝一裝:“你好。”
“我去買幾瓶飲料,想喝什麼?”賀圖南目光在兩人身上來回掃了掃,徐牧遠忙說,“我去買,你們在這休息下。”
賀圖南已經站了起來,嘴角一彎,拍了下徐牧遠的肩膀:“你下次吧,我正好坐累了,出去活動活動,喝什麼?”
“我帶水了。”展顏包裡有個水杯,賀圖南一看,心想她竟然不覺得重,背那麼些書,還有滿滿一塑料杯水。
他好似沒聽到,隻看著徐牧遠:“我隨便買了。”說完,人挑起門簾出去了。
“我洗個手。”徐牧遠話說著,也到了院子裡,水龍頭一擰,他稀裡嘩啦洗了胳膊,又洗了臉,洗了脖子,整個人濕漉漉的,眉眼間顯得尤為英氣。
他抹了把臉:“你怎麼也出來了,快進去,外頭熱。”
“我能在這附近走走嗎?”展顏從包裡翻出柔軟的紙,給他撕了兩塊。
徐牧遠用不著,可也接過來了,他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