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圖南記得她生理期。
“哪幾天最想?”他低笑,“告訴我。”
展顏臉滾燙了,下意識往四周看看,路燈昏黃,隻有匆匆而過的學生。
“你總問我,為什麼不說你自己。”
“哦,我啊,”他戲笑了聲,“我每天都想,死在你身上好了。”
展顏不由攥緊領口:“你真沒出息。”
“我要什麼出息,我隻要你,沒有你,出息有什麼用?”賀圖南信口拈來,他說情話,也是無師自通,男人如果愛上一個女人,這些不用教的,他甚至不用想,唇舌一動,語言如流水不斷,像最有生機的河。
扭頭看看天空,懸鈴木葉子黃了,枝椏交錯,墨黑的蒼穹碎成片,路燈照著,那些枝椏,像裂了的冰紋把寒星也擋住。
這些話,簡直像蠱毒,把她整個人轄製住,他正經的,不正經的,統統給她,展顏心跳太劇烈,電光火石間,她冷不丁想到媽媽。
賀叔叔這樣對她,當年得是怎麼深愛著媽媽,才能做到這個田地?那為什麼又離散?他為什麼沒跟她在一起?
展顏打了個寒噤,岔開話題。
“你跟徐牧遠和好了嗎?”賀圖南說:“我們本來也沒鬨崩,彆瞎操心。”
他跟他是沒鬨崩,但有些東西,似乎到底有些不一樣,能抹去的,唯有時間,賀圖南沒指望傷害彆人朝夕痊愈,他等得起,也願意等,老徐還是老徐,他也還是他。
“那我要睡覺了,晚安。”
“有男生追你嗎?”賀圖南突然問。
展顏覺得這不值得一提,以前,她總擔心他喜歡彆人,他不要她,她難受地想死。現在不了,她知道,那麼多硬生生的苦都沒絆住他的心思,賀圖南是她的,誰也搶不走。
他問這個乾什麼呀?
“有。”
“多嗎?”
“有幾個吧,我也不清楚,”展顏突然想到件事,忘記分享,說,“門口小飯館多的很,你來我們吃鴨血粉絲湯。”
賀圖南不讓她打岔,話題帶回來:“什麼野男人,也敢打你主意,不要理。”
展顏說:“我看人家倒不是這樣的,野男人是你,你才是野男人。”
賀圖南說:“那倒是,他們**都不見得長齊了,算不了男人。你直接告訴他們好了,我有男人。”
他一點不掩飾那點放浪形骸,輕車熟路地嘲弄。
“好吧,我有男人,真是不要臉。”展顏終於忍不住笑。
“你是不是應該對我說點什麼?”賀圖南問,語氣裡有玩笑似的不滿。
展顏故意道:“我應該說什麼?我不知道。”
賀圖南威脅都是放蕩的:“到南京弄不死你。”
她心底一陣悸動,掛上電話,臉還是燙的。男人在這種事上,都是這樣的嗎?粗魯又直接,賀圖南以前可不這樣。
交作業這天,有人告訴她,一個女的找她,女的,不是女生,在學生的嘴裡代表著女人。
是孫晚秋,她突然出現在學校。
她穿了件風衣,裡頭是裙子,也許是因為長途奔波,衣服像過去的日子那樣皺著,無論怎麼一雙手,都撫平不了。
那條黑色的臭烘烘的河,好像變成她腳上那雙半高跟皮鞋,是一種顏色。
孫晚秋畫了淡妝,她塗了口紅,斜挎著包,手裡拎個大塑料方盒。
兩人對視片刻,展顏怔怔看她。
“我知道你來了南京,學建築。”孫晚秋撥了下新燙的卷發,眉毛修很細,像個女人。
展顏慢慢走過去。
“你高考前的信,我收到了,我給你回了信,但你沒有再給我寫信。”她說完,眼淚就流下來了,“你從哪兒來?”
“從永安縣,我換活兒了,一直忙著到處要賬,弄到這會兒才來看你。”孫晚秋說。
展顏點點頭,她講不出話了。
“你真傻,哭什麼,我來看你你不高興嗎?”
“高興,你怎麼知道我來南京念書?”
孫晚秋看看她背後的學校,又看看她,展顏身上仿佛有另一半自己。
她說:“想打聽就能打聽到,我去了一中,展顏,恭喜你,我沒什麼好送你,我問人說建築係的學生要用到這些東西。”
她把盒子給她,裡頭裝著各種筆,各種尺子。
展顏接過時,握住她的手,輕輕握了那麼一下,她說:“我有很多話想問你,逛逛校園吧?”
孫晚秋搖頭:“展顏,你不用問,過去的事沒什麼好談的,過去就過去了,我一直都往前看。”
她是這樣的,從沒變過,過去沒有什麼好留戀的,回憶是一條夭折的路。路的儘頭,是小展村,所以沒什麼好講的。
兩人走在鋪滿懸鈴木葉的路上,展顏就不再問她,路過一處,她告訴她:“這裡春天會開櫻花,聽說很好看。”
“你還跟從前一樣,總喜歡關注這些沒什麼用的東西。”孫晚秋說,“小時候,你就這樣,杏花桃花年年都開,我就不知道有什麼好看的。”
她們從小不一樣,但卻成為好朋友,因為除了彼此,沒有同類。
“我其實一直都不太懂什麼是有用,什麼是沒用,隻知道哪些東西會讓我高興,或者難受。”展顏踩了踩葉子,乾燥的黃,碎在腳底。
孫晚秋深吸口氣,她把包往上提了點兒:“我什麼都不關心,我隻想掙錢。”
“你沒念大學,難受嗎?”展顏靜靜看她。
孫晚秋淡淡一笑:“我忘了這個,一個人得不到某樣東西的時候,最好忘了它,這樣才能繼續過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