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莉隻能安慰自己,她的名字叫波利·克萊蒙,這裡也不是巴黎歌劇院而是馬戲團,跟《歌劇魅影》一點關係都沒有。
退一萬步說,就算埃裡克真的是劇院幽靈,也不會為了她炸翻巴黎。
想到這裡,她安詳地閉上了眼睛。
第二天,天剛蒙蒙亮,薄莉就醒了——這具身體似乎有穩定的生物鐘,她睡眼蒙矓地坐起來,掏出金懷表看了一眼,才五點半。
她剛要躺下來繼續睡,忽然一個激靈坐起來,把金懷表塞回了束胸布。
急救包還在外麵。她在帳篷裡轉悠了半天,也沒有找到適合藏它的位置,最後隻能把它埋在臟衣服堆裡。
但這顯然不是長久之計。
她必須找到一個更好且沒有酸味的位置。
這時,外麵的人也醒了,數不清的嘈雜聲音湧了進來——雞鳴聲,鳥叫聲,腳步聲,劈柴聲,咳嗽聲,重重的吐痰聲,水被倒進鍋爐的聲響。
薄莉深吸一口氣,穿上外套,走了出去。
外麵霧很大,一切都籠罩在金色的晨霧裡。空氣中彌漫著一股煙草和汗臭的酸味,以及隔夜飯菜的油膩氣,地上隨處可見半乾的唾沫點子。
不一會兒,薄莉就覺得自己的衣服被空氣弄臟了。
她暗暗下定決心,不管能不能回去,都要離開這裡——去一個乾淨的地方。
突然,前方傳來一陣歡呼聲和口哨聲。怪不得她走了半天都沒看到人,原來都圍在前麵鼓掌。
經理站在人群中,正攬著一個瘦高男人高聲說笑,他們身後坐著一個相貌平平的女人。
她麵色像蠟一樣白,穿著羅緞麵料的藍色連衣裙,領口係著蕾絲蝴蝶結,仿佛不小心穿上了洋娃娃的衣服,裙擺被撩起擱在膝蓋上,露出了——四條腿。
每一條腿都被套上了條紋襪和紅皮鞋,看上去有些瘮人。
經理對女人的麵色視而不見,親切地拍了拍她的輪椅:“感謝上帝,讓艾米莉找到了她的親哥哥——還記得我說過的話嗎?我們都是因為被家人拋棄,才聚在這裡。”
“麥克的媽媽,我的姐姐,給了我五千法郎,把他托付給我——我們都心知肚明,那是什麼意思,他媽媽不要他了。”經理說,“艾米莉是我在火車站撿到的。波利的媽媽是個瘋子,差點把鋼筆插進他的眼睛裡。”
他笑了笑:“即使是埃裡克那樣舉世罕見的天才,也被自己的親生父母嫌棄。”
“但我承諾過,如果有一天,你們找到了自己的親人——抑或是,願意收留你們的人,隨時可以離開。我不會強留任何人。”
說著,他轉過頭,看向艾米莉:“對吧,艾米莉?”
艾米莉沒有說話,麵龐像被蠟封住了。
經理卻像得到了肯定的回答似的,高興地宣布,晚上會舉行一個派對,慶祝艾米莉找到了自己的親人,還承諾會請一支樂隊過來,給大家演奏舞曲。
所有人興奮地歡呼起來,又鼓掌又跺腳。
薄莉本想趁此機會,仔細觀察一下馬戲團眾人,昨天那個小男孩擠到她麵前,叫住了她:
“波利,經理讓我和你去倉庫裡搬東西!”
薄莉隻好悻悻地收回視線,轉過身,並肩跟他走在一起。
去倉庫的路上,小男孩壓低聲音,故作神秘地說道:
“你信嗎?那男的絕對不是艾米莉的哥哥。她肯定是雇了個人過來,冒充自己的親人。”
薄莉想起艾米莉蠟白的臉色,說:“……她為什麼要雇人當自己哥哥?”
“你蠢啊!”小男孩說,“當然是因為她是‘畸形人’,什麼都不用做,隻需要站在那裡,就可以嘩嘩數錢——倫敦那邊有個畸形人甚至見到了英國公主!”
薄莉附和了兩句,內心卻覺得這事肯定沒有表麵上那麼簡單。
馬戲團經理是一個唯利是圖的人,怎麼可能如此輕易地放走一個搖錢樹,僅僅是因為她找到了自己的親人?
就在昨天,他還在鼓勵兩個孩子自相殘殺。
等等。
她差點忘了,埃裡克年紀不大,頂多十六七歲。
……她居然被一個渾身是傷的少年嚇得動彈不得。
但想到他逐漸逼近她,白色麵具後眼睛冷漠而空洞,刀鋒懸在她的臉頰上方,似乎隨時會捅穿她的喉嚨,她還是忍不住打了個冷戰。
他完全是一頭不通人性的野獸。
如果可以,她真的不想再跟他打交道了。
小男孩口中的“倉庫”,其實隻是一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