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虞緩步上前,如果這件事不能由他親自解決,她還是不會死心的。
陸虞的上前讓莊寧月眼睛一亮,他看見了她眼底的淚花。
她不像是會掉眼淚的人,可她眼角偏偏滑下了淚珠。
“你不要動。”看出了莊寧月有上前的意圖,陸虞叫住了她,聲音凜冽又沉靜。
真是可悲,母子相見竟是這樣的場景,莊寧月心裡想,卻還是停下了腳步。
兩人間隔並不遠,兩三米的間距,但莊寧月覺得他們之間宛如隔了一條十萬八千裡的溝壑,她
怎麼樣也碰不到陸虞,碰不到她的孩子。
她是個可憐人。
陸虞在心裡醞釀了很久,莊寧月就細細地看著他,一點一點地描摹著他的五官。
她的孩子長高了,也長得更白淨了,好像比離開的時候要多了一點肉,還是很乖巧很懂事的長相,這是她的孩子。
一直都是她的孩子,可她弄丟了。
“你說你是我的媽媽,雖然我並不想承認,但事實確實如此。”陸虞沉默了那麼久,開口的第一句話就讓莊寧月心臟狠狠抽痛了一下。
心臟像被人大力打了一拳,痛得莊寧月呼吸不暢。
“我一直都是你的媽媽,桑桑,彆不要我……”莊寧月眼淚如斷線的珠子,不受控地往下滾。
陸虞抿唇,他眸子裡的冰冷好陌生,莊寧月從沒見過這樣的陸虞,她記得陸虞和自己說話的時候,眼睛是亮晶晶的,好像天上最亮的那顆星星。
他對自己的愛要裝不住了,可她為什麼隻在回憶裡才能看見呢?為什麼以前就…看不見呢?
“你說我不要你,但應該是你先不要我的。”陸虞說的是事實,莊寧月啞口無言。
她張了張唇,似乎想為自己辯駁,但話到嘴邊,她沒什麼好說的,“之前都是媽媽不對,所以我現在來接你回家了,彆討厭媽媽,和我回家好不好?”
陸虞堅定地搖了搖頭,他態度冷硬得仿佛換了一個靈魂,莊寧月覺得陌生,更多的是恐慌,她意識到自己可能真的沒辦法讓桑桑回家了。
“是因為宋簡禮嗎?你討厭我,不願意和我回家,是因為他嗎?”莊寧月想到了私家偵探發給她的那些照片,陸虞和宋簡禮太親密了。
陸虞終於願意抬起眼和她對視了,他皺起了眉頭,“你問我為什麼討厭你,為什麼不願意和你回家,這些和簡哥都沒有關係,你不要再為難他了。”
陸虞的聲音很平靜,沒什麼起伏,好像和莊寧月說話是什麼很累的事情。
“所以是為什麼?”莊寧月不死心追問。
陸虞回頭將保鏢手裡的書包打開,從裡麵拿出了一本厚重的日記本。
“我這裡有一本日記本,我想念給你聽,也許你聽完就明白了。”陸虞翻開了被他整理過的筆記本。
翻到了和莊寧月有
關的第一頁。
“××年3月16日,天氣晴。今天媽媽帶弟弟去了遊樂場,沒有帶我去,我說我也想去,可媽媽說我得在家寫作業。弟弟回來帶了很多玩具,沒有我的,我很難過,還好羅阿姨給我做了小蛋糕,好吧,原諒媽媽了。”
那年他七歲。
陸虞翻了一頁,繼續念:“××年5月1日,天氣雨。媽媽忘記接我放學了,可她明明昨晚答應我了,我等了好久,最後是宋簡禮帶我回家的,媽媽居然還說是我貪玩不知道回家。”
“××年6月1日。今天是兒童節,爸爸和媽媽去看了弟弟表演節目,沒有人看我表演,也沒人送我兒童節禮物,宋簡禮真好,他給我買了一罐糖,但是我睡醒後發現都被弟弟吃光了,媽媽也不幫我。”
“今天後桌又欺負我了,我找媽媽告狀了,可媽媽隻讓我彆招惹他就行,我說我沒有,可媽媽去抱弟弟了。”
“今天李術差點把我的眼睛弄到了,還好我躲得快,但是我臉上流了好多血,我的頭很痛,媽媽說是我先招惹對方的,我臉上縫了很多針,媽媽說我更醜了,原來我很醜。”
“簡哥說不會李術永遠不會來學校了,他讓我彆難過,可是我很醜。”
這三篇日記是連在一起的,正是他額角那塊疤的由來。
………
外人聽來這都是很小的事情,但那個時候的陸虞才幾歲。
直到後麵,時間跨度越來越大,陸虞已經開始不在日記本上記錄她了。
他挑選著念了十多篇,最後一篇是最新的。
“媽媽回來了,她說她是聽到我在學校暈倒了才急匆匆趕回來的,我很開心,因為媽媽好久沒有這麼關心我了,可是後來我才知道,她趕回來其實是因為表弟要來我們家裡,他搶走了我的房間,媽媽丟掉了我們最後一張合照,她不心疼我,或許也不愛我,我早就發現了。”
每一篇日記就和一項酷刑差不多,陸虞早就已經忘卻,這些對他來說不痛不癢,最多讓他認識到莊寧月究竟是什麼樣的人。
但莊寧月對很多事都有印象,他念的最後一篇日記,就是幾個月前剛發生的。
她是騙了陸虞,可她以為陸虞不知道,那張合照她記得……
可那張照片裡的陸虞還沒瘦下
來,說明那是十二歲以前的合照,陸虞說那是他們的最後一張合照,在他十二歲以後,他們連一張合照也沒有……
一時間,自責,悔恨,羞愧……各種情緒湧上來,壓得莊寧月連聲音都發不了。
她仍舊精致,仍舊漂亮,隻是矜貴的氣質散卻,留下了一具隻剩悔恨的空殼。
“桑桑,媽媽,媽媽不是故意的,媽媽真的錯了。”莊寧月身體發軟,肺部供氧不足,就要暈倒在地了,她身邊的那個助理過來扶住了她。
陸虞合上了日記本,並不理會淚流滿麵的莊寧月,他繼續說:“我很高興我有寫日記的習慣,在生病忘記你們以後,我就通過這些日記了解我的‘家人’。”
他咬重了家人這兩個字。
“你,陸城名,陸謹律,陸妤寧,陸霖星,都對我不好。”日記本不作假,他的過去也不作假,而偏偏如今的他們還在對他撒謊。
“媽媽是愛你的,真的,我隻是被騙了,如果早點讓我知道真相,這些都不會發生,真正錯的人是陸城名,他不配做你的父親。”莊寧月想給陸虞解釋那件事。
陸虞直接開口打斷了她,“我知道,他出軌了,但你卻選擇原諒他,恨上我。”
“陸妤寧告訴我了。”陸虞看著莊寧月驚訝的眼睛,解釋了一句。
“但這些不是借口,在這些日記裡,字裡行間我都感受不到你的絲毫愛意,這樣的你是不會被我愛的,就算你把我接回去了,我也沒辦法接受你是我的母親,接親那些人是我的親人。”屋裡很安靜,陸虞的聲音並不大,但足夠讓所有人聽見。
他身後的保鏢是從南非回來的,他覺得自己吃的苦足夠多了,可現在聽起來,這位小少爺似乎比他還要可憐辛苦。
就連莊寧月那邊的助理都對陸虞投來了憐憫的眼神。
陸虞歎了一口氣,“您不愛我,我也不愛您了。”
“桑桑!桑桑,你不能不要媽媽,我隻有你了,你不要這麼狠心好不好?以後媽媽會好好愛你的,你以前不是最愛我了嗎?”莊寧月已經快失控了,如果不是助理扶著她,她大概要跪坐到地上痛哭流涕了。
她不想逼迫陸虞和她回去,可陸虞很明顯不要她了。
莊寧月不願意接受。
陸虞睫毛輕輕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