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塾裡,有位姓蔡的學生,家中經商,並無多少讀書之心,不過是家中長輩強行送來的,每每總在堂上搗亂,郭先生頗為看不上,不高興了便拿他開涮,昨日剛做了首:“家中金銀萬般多,廢紙墨臭豈可比?來日滿座皆庸生,獨躺金玉美人懷!”
今穠聽了哈哈大笑,“他可羞愧?”
瑜生搖搖頭笑笑,“未曾,此人雖讀書不成,性情輕浮,心胸卻頗為開闊,任先生如何打罵酸諷都未曾上臉。”
今穠笑:“興許是打罵慣了,臉皮厚如城牆,如滾刀肉般油鹽不進了。”
瑜生讚同點點頭,“確實,其臉皮之厚生平所見。”
又說了些書本上的所得,談笑間,早飯已經做好。
此時,天色也漸亮,今穠連忙把瑜生趕出去,讓他坐堂屋裡,洗洗手等飯吃。
少年出了院子,乖乖將手洗了,擦擦乾淨,回了屋飯菜已經擺好了,一碗清粥泛著甜香,熱氣上浮直鑽鼻間,邊上放著個小碟,碟裡一顆煮熟的雞蛋,一盤鹹菜,一盤拌青瓜。
他坐下來,心裡也如這粥,熱呼呼的,極乾淨,極溫暖。
剛想說些什麼,老太太就從屋裡出來了,見了四兒好不高興,慣常嚴肅難以接近的臉笑開了花兒。
“四郎怎麼回來了?一大早也不敲門叫娘起床。”
瑜生放下碗筷,站了起來,端端正正喊了聲娘,見瑜老漢跟在後頭也出來了,也喊了聲爹。
爹娘都點頭了,才坐下。
趙氏看了眼桌上的飯食,知曉今穠一大早起來給他做飯了,點點頭,“趁熱吃。”
隨後又問了幾句私塾上的事,見沒什麼大事就放心去洗漱了。
老兩口洗漱回來,一家子就已經起床,陸續坐到飯桌邊,少年本想叫穠穠一起吃,也沒了法子,隻得將雞蛋握在掌心裡,藏在袖口中。
待一家人吃過早飯後,出門乾活兒,他方將雞蛋拿出來,遞穠穠麵前。
今穠看著少年亮晶晶的眼神,歎了口氣,把雞蛋剝開了,分成兩半,一人一半,吃完兩人對視一眼,皆笑出聲來。
這種背著趙氏等人的“小壞事”,成了兩人心照不宣的趣味。
有瑜生在家的好處顯現出來,今穠乾家務活的時候,有人陪在身旁一點都不無聊,這和四歲小娃娃的陪伴不同,娃娃你得看顧她照顧她,她還不能聽懂你在說什麼想什麼,而瑜生會一邊幫她乾活一邊跟她聊天說地,且他二人說話投機,往往是我說完一句,你便能理解我下一句未儘之語。
今穠還特彆喜歡聽瑜生講外麵世界的故事。
大到朝廷政策、縣衙裡流傳出來的大小案件,小到坊間奇聞軼事、大戶人家的風流八卦、私塾裡學子的日常活動、甚至連路上偶見買主與賣主間的官司、乞丐如何行騙……她也聽得津津有味,向往不已。
來到這好幾年,她隻去過鎮上兩回,最遠的一次是去年被生哥帶到縣城裡逛了逛,因為時間關係,也隻溜達了小半日便回來,再遠的府城省城或更遠的地方,更是隻聞其名不知其所然。
她隱約覺得這個世界很大很大,但卻未曾見識過一二,總覺遺憾不已。
瑜生當然知她心思,見她聽到府城裡有一座聞名天下的京城酒樓分號時,眼裡流露出的向往之意,忽生心思。
“那酒樓不但膳食好吃,據說是皇宮裡禦廚流傳出來的菜式,且還賣消息,專門賣官府的消息,譬如朝堂上如何如何,哪位大官如何如何,說了什麼做了什麼,哪些政策可能要改,哪些新政可能會提上日程,天子今日吃了啥說了啥訓斥了誰,甚至多看哪位女子一眼都被寫在酒樓的秘聞版上……”
今穠眼睛放光,“果真?這種若是要治罪也是使得的,畢竟妄議天子大逆不道。”
瑜生笑著搖頭,眼帶欽佩憧憬之意,“官府未曾橫加乾涉,我觀當今未必不知,隻是他老人家心胸廣闊,心懷天下,愛民如子,自然不怕他的子民背後說道!天子登基數年,民間風氣煥然一新,百姓日子也好過很多,便是我之所以能啟蒙讀書,也是蒙了天子於各縣鎮開設義塾之恩……”
今穠見他說著說著開始吹起當今天子來,笑笑任由他說去,她知生哥曆來對天子極有好感,讀書科舉雖也為家,但也是想替明君效力,儘己所能。
這大約是一種凡人對高山的敬仰向往之意。
瑜生歸家這幾日,瑜家雖然生活以往如常,卻比平時更加熱鬨忙碌,趙氏翻著櫃子,把早早做好就等著瑜生去考試的一件細棉青衫拿了出來。
又找出埋在床底下一個坑洞裡的粗陶罐,從罐子裡數出些許銀兩銅板,銅板有數百枚之多以作零用,一兩大小的銀子不多就幾塊,本數出二兩,想想府城路途遙遠,四郎身子不好,若是一不小心著涼感冒還要花錢看大夫,便又多放了二兩,連同那幾百個銅板一塊放進細棉荷包裡,口子紮緊了,以防丟失。
她把瑜生叫進屋,把荷包交給他,囑咐道:“出門在外當心點,若不是郭先生安排了你與其他人一道上路,我是不放心的,多少得叫你大哥陪你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