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本書,很有意思,對吧?”
紀凜燭一愣,她從頭到尾幾乎隻是盯著借書卡看,難以回答,隻靦腆地笑笑。但男人並沒有在意她的回答,自顧自念叨,“我還挺喜歡這本書的,前前後後、翻來覆去看了很多遍。如果沒記錯,那張借書卡上第一個名字應該是我。”
但話音未落,那人就瞟到紀凜燭手中的借書卡,不自覺地驚呼了一聲,伴隨他那滄桑的嗓音,活像自行車胎被紮破卻依然頑強地行駛在路上。
“怎麼變成這樣了!”那人一個箭步衝上來捧起身穿百孔的借書卡,深情很是惋惜。
她不語,因為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幸好那人很快拾起理性,說要換張完好的借書卡。
“這個不要了,可以給我嗎?”
那人有些吃驚,“可以是可以……你拿去吧……咳咳……”
紀凜燭剛接過借書卡,那人卻不受控地咳個不停,紀凜燭想幫忙看看是否吃點藥什麼的,那人卻擺擺手,一通捶胸頓足,這才回上來一口氣。
“不好意思,早上忘記吃藥,讓你跟著受驚了。你肯定想,我看起來年齡也沒有那麼大,怎麼嗓子就成這樣了?”
那人邊講邊大口喘氣,此刻真正像個命不久矣的老頭倚在一邊,“我小時候淘氣,吃飯總喜歡叼著筷子玩,一不留神就捅進去了,後來去醫院看病,又檢查出來身體到處是毛病,花了不少錢才保下來一條命……咳咳……”
前去拿新借書卡的路途漫長,那人不得已走走停停,紀凜燭聽他絮叨,偶爾陪陪笑。
“你是,咳,實習生嗎?”
紀凜燭一頓,“是。”
那人仿佛來了興致,“那你們,最近是不是在搞什麼與機器人配……”
“認知任務。”
“啊對對對,咳咳,認知、認知。那你選了幾代的機器人啊?”
想不到這個圖書管理員對他們集團這部分業務了解還不少,“二代。”
“哦……二代?咳咳!”忽然的咳嗽加劇讓紀凜燭嚇了一跳,開始思索自己是不是說錯了話。
不過幸好那人隻是猛烈的咳了兩聲便停息,“那可都是些老家夥了,你們這些新鮮血液不應該多研究研究四五代嗎……”
紀凜燭未言,禮貌性微笑點了點頭。
終於走到了門口,那人先是抓起自己的水杯狠狠吞了口藥,才取出嶄新的空白借書單,不由得感慨,“我們那時候流行飆著勁比賽讀書,又熱衷於大家坐在一起讀,就輪流在借書卡上寫下自己的名字,就好像是某種友情的見證……我原以為這張紙能一直流轉下去,直到有一天我們都不在了,它還帶著我們的筆記活在這本書裡,沒想到這才二十多年,就……要是被我抓到是誰在亂塗亂畫,還把書亂擺亂放的話!我一定!咳咳……”
豪情壯誌還未抒發,就極其憋悶地消散在幾聲咳嗽裡,那人表情痛苦。聽到這裡,紀凜燭心生疑慮,她緩緩拿出那張寫有她父親名字的借書單,指給那人看,“這個人,您認識嗎?”
那人隻是粗略掃了一眼,邊大口灌水邊搖了搖頭。
事已至此,即使那人或許在二十年前曾與她父母有過一麵之緣,也都不重要了,不過她也沒打算能發現些什麼,隻是想回顧父母的經曆,走一段他們可能走過的路罷了。
紀凜燭向那人道謝,那人卻放下水杯真誠地望著紀凜燭,“剛才轉來轉去那幾圈,找到了什麼?”
紀凜燭錯愕,但她聲色未動,沉思了兩秒,更加真誠地揚起笑容,“找到了些念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