淅瀝瀝,落在石板路上,發出滴答滴答的聲響。
寧錦嫿撐著頭,賬本琳琅滿目鋪在桌案上,手邊的算盤撥得劈裡啪啦,和窗外的雨聲聲聲相和。
寧國公對她甚是驕縱,但也知溺愛有度的道理,女子除了詩書,也要學管理內務之道,否則將來出門子,連個賬本都看不懂,被刁仆欺主,豈不是讓人貽笑大方?
寧錦嫿這些年被陸寒霄養廢了,當了多年甩手掌櫃,如今剛上手尚有些吃力,好在她珠算不錯,適應片刻,很快就撿了起來。
一天下來,她收獲頗豐。
父親真的很疼她,給她陪嫁了值錢地段兒的鋪子、宅院,肥沃的良田,真金白銀,壓箱底兒的銀票承兌……這些,比什麼珠釵首飾可有用多了。
全昇做的賬清楚明晰,寧錦嫿花了一下午就盤得七七八八。至此,她長舒一口氣,感覺腰杆似乎挺直了。
就算不靠陸寒霄,她也絕不會餓死,落得淒慘下場。
她昨天想岔了,險些被竇氏帶到陰溝裡。
是,這些年她是靠男人供養,可他養她不是應該的麼?俗話說的好,嫁漢嫁漢,穿衣吃飯。就連民間的農夫,也得早出晚歸養活一家老小。她還給他生了兩個兒子,花他點兒錢怎麼了。
天經地義!
在盤點過自己的嫁妝後,寧錦嫿心情好了許多,心思也轉變過來,不再妄自菲薄。
全昇對寧錦嫿毫無保留,她要嫁妝和世子府的賬冊,他一股腦兒全拿了過來。寧錦嫿揉了揉眉心,把嫁妝單子整理到一邊,翻起府裡的賬務。
翻著翻著,她覺得有些不對勁兒。接著往後看,那種違和感就越強烈。
這帳不對。
她知道,陸寒霄不缺錢。
為了表麵的和平,老皇帝不可能虧待他,每年流水賞賜,還有神機營的俸祿……七七八八加起來,他手頭不缺金銀。
但也不會寬裕到如此地步。
每一年,府裡盈餘都有十萬之巨,卻會在每年的春天,三月左右,放在一個名為“春狩”的類目裡,花出去大半。
剩下的錢,不多不少,緊夠府中開支。
這筆錢從哪裡來?最後又去了哪裡?
寧錦嫿心頭疑竇衡生,她繼續翻下去,希望找到些蛛絲馬跡,卻發現另一件讓她砸舌的事。
陸寒霄曾說過,他問心無愧,從未委屈過她。她當時嗤之以鼻,如今看來,他沒說謊。
他真的在舉全府之力,供養她。
府裡開支的大頭在她的嫿棠院,以及冬日燒地龍的花費。其他費用,如奴仆采買,添置家當,堪稱得上簡樸。
連續三年,府中衣料支出近千兩,明細看下去,她自己獨占九百兩,鈺兒在宮中,僅占五十,剩下的是雜役仆人的零碎,而陸寒霄這個一家之主,竟然沒有分毫。
她翻了好幾遍,一頁又一頁,確定自己沒看錯。
他……他竟好幾年沒裁過新衣了麼?
寧錦嫿一陣恍惚。
近幾年她和陸寒霄關係不好,鮮少見麵,見麵也是在吵架,至於他穿了什麼,她並沒有在意。
堂堂一家之主,總不會沒衣裳穿。
可賬本上的方正小楷記得明明白白,做不得假。
這一刻,寧錦嫿竟破天荒地有一絲內疚。自古男主外女主內,她內外皆沒有操持,如果說為人母的責任是被人剝奪,可為人妻的本分,她似乎也沒有做好。
她一直以為,是陸寒霄負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