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事情的發展並沒有多麼順利，白青弦倒也沒有感到意外。
如果炎老一看見他的臉，就相信他就是曾經向蒼藍傳授《蒼雲劍訣》和蒼雲聖劍的那個人，那這位炎家的掌控者和檸逸那個傻大個又有什麼區彆呢？
不過也正是因為炎老的身份和性格，白青弦才選擇炎老作為可以分享秘密的那個人。
“炎家的先祖炎恒先生，也就是《雙聖情史》的創作者。”白青弦的語氣悠然，“在回到這裡的一段時間裡，我反複了這本書。”
白青弦特地使用了“回到”這個字眼。
他這段時間不斷翻閱那本有隔壁書店木老板注釋的《雙聖情史》，也並不隻是閒來無事用來解悶，而是因為這本書和其它與雙聖相關的書籍不一樣。
幾百年前的炎恒說《雙聖情史》是野史，但如今大部分人卻認為這本書介於野史與正史之間，甚至偏向後者。對於一些癡迷雙生文化的人來說，這本書甚至算得上是正史中的正史，他們一生膜拜的“聖經”。
誇張了一些，但的確是事實。
“炎恒先生書寫的《雙聖情史》之所以成為這樣一本書，也正是因為先生對當初聖帝蒼藍的了解比任何人更深刻，甚至知道他每一次重大決策的行事目的和背後顧慮，從日常喜惡到不為人知的小秘密，炎恒先生書中的蒼藍有著一個絕對鮮活的形象。”
“這是其它專注於歌功頌德的正史書籍所不具備的。”
“所以炎家的這位先祖必然是那位陛下真正的好友吧？”白青弦兜帽下的雙眼觀察著炎老的反應和表情變化，他有需要確認的事情。
“白先生，先祖炎恒與蒼藍陛下交好這件事情，恐怕在這片大陸上無人不知。”炎老的心情平複下來，主要還是因為兜帽重新遮住了白青弦的臉，讓老人壓力驟降，“他們不僅是好友，而且還是一起出生入死過的戰友，曾經在你我如今站立的這片土地上肩並肩與蟲族戰鬥過。”
“雙聖情史的書寫方式雖然不像正史，但先祖身為蒼藍陛下的友人，他所書寫的每一字每一句都是可信的。隻是……”炎老臉上的尷尬表情一閃而過，“先祖偶爾會對內容進行一些藝術加工，那也算是先祖跳脫性格所導致的小小惡趣味。”
聽到“惡趣味”這三個字從炎老的口中說出來，白青弦反而更加肯定了自己心中的猜測。
所以他越發了然地笑著說：“身為炎家的當家……不，是前任當家，炎老您應該知道這本書並不是每句話每個字都可信的。”
“什麼……”
“而那些在我看來有所出入的地方，也絕對不僅僅隻是輕描淡寫的藝術加工。”白青弦顯然意有所指。
“白先生想要說什麼？”炎老看著白青弦，卻怎麼都看不透。
明明對方就站在對麵，卻又讓人覺得十分遙遠。
“至少這本書中關於聖師這個角色的所有內容，近九成都是虛構的。”白青弦也不再繞彎子，而是直接進入正題，語氣中也收斂了笑意，認真得有些不同尋常。
“聖帝與聖師的愛情故事，聖帝為聖師書寫的百餘封情真意切的信件，聖帝在夢中傾訴對聖師的思念，還有聖帝在所有人都看不見聖師的情況下與其進行互動……這一切的一切，都是假的吧，炎老？”
“其他人可以什麼都不知道，但如果有人知道些什麼，那個人必然就是炎恒的後人，不是嗎？”
白青弦說這番話的時候，一直都在認真觀察炎老的表情。
如果炎老不認同他的話，那麼身為炎恒後代的他必然會露出憤怒的表情。可此時此刻炎老的臉上隻有詫異，而且是以這位老者的心態也依舊掩飾不住的詫異……
也許是為了避免出現不打自招的漏洞，炎老什麼都沒有說，隻是看著頭戴兜帽的白青弦沉默不語。
“炎老，您確實知道些什麼吧？如果炎恒先生真的是蒼藍的摯友和戰友，那麼蒼藍一定曾經告訴過那位炎恒先生一個事實。”白青弦向前走了幾步，然後在炎老的耳邊壓低聲音，“那位後來被稱為‘聖帝’的蒼藍陛下與我隻是一麵之緣，所謂的聖師隻是在這裡與聖帝偶遇後又擦肩而過的陌生人。”
炎老的眼睛睜大，瞳孔縮小。
“其實稱呼他為陛下也略有不妥。”白青弦摸著下巴，“畢竟我見到蒼藍的時候，他隻說自己是一名普通的戰士，而我之所以將《蒼雲劍訣》和那把劍送給他，也並非是想要拯救這個國家，隻是單純想讓那個一麵之緣的勇敢戰士活下去，如此而已。”
白青弦賭對了。
炎老確實知道《雙聖情史》和“聖師”這個稱呼背後的真相。
當他在炎老耳邊說出這番話的時候，這位久經風霜的老者一時間竟然站不穩身子，仿佛下一秒就會跪倒在白青弦的麵前！
而白青弦也能控製著力道輕輕托著老人的手臂，讓他能繼續保持站立的姿勢。
“炎老，您後麵藏著那麼多雙眼睛，如果在這個時候倒下的話，我可就解釋不清了。”白青弦半開玩笑地說。
“有些事情，一開始隻是朋友之間惡趣味的玩笑。”炎老的聲音苦澀而沙啞，“但當幾百年的光陰過去，已經不會有人再相信那隻是一個玩笑，無論是真是假都已經成了這個國家曆史的一部分。”
《雙聖情史》隻是炎恒對蒼藍開的一個玩笑？
白青弦倒是沒想到那位先生真的這麼惡趣味，如果五百年前他沒有閉關的話，說不定也能認識這樣一個有意思的人類。那個時候的炎恒也許就像炎老之前所說的那樣，是一個跳脫的年輕人，說不定還時常掛著燦爛的笑容。
但幾百年過去，已經沒有人再知道炎恒真正的樣子，說不定人們印象中的炎恒是個一本正經的文人，不擅長取書名的書呆子。
這些都是時間帶給人類的錯覺。
“您才是真正的聖師轉世。”炎老被白青弦攙扶著的身軀有輕微的顫動，但他也下意識地壓低了聲音。
白青弦卻無奈地輕笑了一聲：“這個世界從來沒有什麼聖師轉世，甚至沒有什麼聖師。但如果你要問的，是當初與聖帝蒼藍有過一麵之緣的我，那麼……”
“我從未死去，又何曾轉世？”
白青弦這麼說的下一秒，伸出手指在炎老的眉心輕輕一點。
那一瞬間，他與蒼藍初遇時的畫麵瘋狂湧入老人的意識中。如果語言能簡單說服一個人，白青弦也不太樂意用這種粗暴的方式。
或者說兩者並行才能夠起到最好的效果。
“還請炎老暫時幫忙保守這個秘密。”白青弦轉身準備離開，“等檸逸和那位陛下的第二次挑戰塵埃落定，您老人家再繼續研究我這個普通雜貨店老板的真實身份也不算遲。”
白青弦知道炎老已經相信了他的話，這樣一來無論他什麼時候離開這個世界，總有人知道他曾經來過，總有人能夠留下來還給世人一個真正的聖帝蒼藍。
而白老板現在也必須去尋找那枚存在於王城中，極有可能已經在蒼藍的培育下成熟的極品劍胎。
如果劍胎已經育成，白青弦倒是又有了一個新的辦法來證明自己的身份。
畢竟那位“聖師轉世”的栗夢小姐曾經說過，石頭隻是石頭，永遠都不可能開出花來。
……
炎老身體有些僵硬地看著白青弦的身影漸漸走遠，等白青弦跟著檸家那個孩子上了一輛懸浮汽車之後，炎老才瞬間感覺到自己的身體一陣疲軟，他馬上用手杖撐住自己，然後將自己挪到靠牆的位置。
他拿著的手杖，似乎第一次發揮它應有的作用。
“哈。”
想到剛才自己看見聽見以及經曆的一切，炎老不禁心情複雜地笑了起來。
“哈哈哈哈哈哈——”
誰能想到，他之前竟然懷疑那位先生是彆國的間諜，竟然懷疑他要做出對蒼藍帝國不利的事情。
哈哈哈！
那位，那位先生是真正的聖師大人啊！
“哈哈哈哈！”
炎老抬頭看著天空，這一刻的落雨剛巧停止，頭頂上方一時又沒了懸浮汽車的蹤影，雖然天空依舊因為剛才的雨而顯得陰霾，在炎老眼中卻有一種雨過天晴的感覺。
作為炎家的後人，炎老確實知道很多關於《雙聖情史》的真相，隻不過就算他願意說，這個國家的人也很少會願意聽，他們炎家也樂得讓這個奇妙的謊言繼續傳承下去。
而那位先生，比起聖師的功績更令人敬畏的是……那可是位從五百年前修行至今的仙人一般人物啊！
這麼想著，炎老想起了如今在王城中依舊與蒼穹夜夜笙歌的“聖師轉世”，如果那個女人知道跟著檸逸一同進入王城的黑袍人的真正身份，臉上又會露出怎樣的表情？
“哈哈哈——”
看到炎老靠在街邊莫名其妙的大笑，一直遵從囑咐隱藏在拐角處的手下終於還是忍不住走上前。
“老家主，您看我們接下來……”
“哈哈哈哈！”炎老的笑聲中漸漸沒有了複雜的情緒，漸漸變得爽朗起來，“走，我們也去王城，去看看檸家小子和陛下的挑戰！”
“老家主，您不是說不想去看嗎？”
“看，肯定要看！而且不止我要看！”炎老用手杖敲了敲地麵，“聯係你們家主，讓我那個不爭氣的兒子帶上一家老小都到王城去，順便去看看炎祈那小子，哈哈哈！”
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