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留步。就送到這裡吧。”
熊啟已經看到了自己的馬車,他現在隻想一個人靜一靜。
“我扶叔公登車。”
熊啟看著扶蘇,這時候他才流露出自己對扶蘇的真實情緒。
惺惺作態之輩。
“都已經到宮門口了,這裡已經沒有人了。太子請回去吧。”
扶蘇和昌平君站在一處空曠的場地上,四麵巡邏的隊伍不敢靠近,周圍除了二人的親信,確實也沒有什麼外人能夠聽到兩人說話。
有時候,最危險的地方還真是最安全的地方。
沒有人會在宮門口大庭廣眾之下安排眼線專門探聽某個人。
而且這樣開闊的地方,一旦有人看見,就會被立刻察覺。
“叔公,我扶蘇誠心道幾句話。叔公請聽。”
“好。”
“你們都退到一邊。”
昌平君也對著他的親信左右看了一眼,這些人都齊齊退到了一邊角落上。
扶蘇則又請熊啟移步。
熊啟很累,很乏,走了十來步二人就停下了。
熊啟站在扶蘇麵前,眼中的懼怕已經消失了。
他現在已經什麼都沒有了。扶蘇給他準備了最壞的結局,在這個最壞的結局麵前,其他的一切努力和籌謀都顯得沒有意義。
熊啟現在懷疑,扶蘇這個小子背後是不是有什麼高人指點,又或者在自己的府邸裡安插了眼線,否則他怎麼會知道自己的所思所想,竟然預備好了要提前殺了自己。
政治是最危險的遊戲,可是也最刺激。
事情到了這個份上,和要置自己於死地的親侄子麵對麵站著,熊啟反而覺得自己當下很快活。
“太子想要對我說什麼肺腑之言呢?”
“叔公,你我之間,本就有著對外人不能明說的事情。而且來日方長,該做的樣子,還是要一直做下去。”
熊啟臉色一緊。
“今日之事,是我讓叔公險些下不來台。可是在我看來,這是對莪,對秦國,對楚國貴族都好的一個選擇。隻是讓叔公為此付出了嚴重代價,這是我欠叔公的。”
“你竟然還知道,對於我來說這代價是嚴重的?”熊啟一想到這個餿主意,就氣的渾身發抖。
他咆哮的聲音在寬大的宮道裡響起,周圍的人都忍不住側目過來。
灌夫也感受到了熊啟咆哮裡的委屈和憤怒。
“事已至此,公將奈何?”扶蘇給熊啟下的就是死套,不容許他朝著彆的方向發展。
熊啟又是臉頰處的筋肉一陣抽動。
要想成為一個出色的政治家,扶蘇要考慮的從來都不是去打聽、去預防昌平君會不會謀反;而是直接掐死他謀反的可能性。
“這都是叔公提醒我的,我身為太子,沒有封君,沒有封邑;可是叔公是君侯,擁有這一切。在叔公看來,叔公擁有的這些是叔公的籌碼,扶蘇沒有的這些則是扶蘇的軟肋。”
“可是我恰恰是因為沒有造反的能力,所以才能被保全;叔公要想被保全,就是要給自己卸重。”
“我以為,叔公非但不應該對著我怒吼,反而應該感謝我。不是所有人都會對失敗者報以同情心,願意給他再一次東山再起的機會。”
熊啟麵色鐵青,“照你的意思,你是在保護我,還打算給我東山再起的機會。”
“我說了,我和叔公是親人,而且我和叔公的關係,還和旁人不一樣。我與叔公,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熊啟聽著,心頭的怒火慢慢地就被平息了。
他漸漸平靜下來,“這麼說來,一葉封唐,仍舊作數。”
“作數。”月色下,扶蘇臉上沒有半點猶疑。
熊啟開始有點佩服扶蘇這個小子了,“你倒是很適合權鬥的,隻是你生的晚了。要是早生個幾十年,秦國就是你最大的舞台。”
“和人鬥來鬥去的,耗費心力,我隻想在羽陽宮裡好好做我的太子。”
熊啟似是肯定地點頭,淡淡地嗯了一聲。
“那叔公,我等您做選擇。”
“你給我就準備了兩條路,一條死路,一條生路。我能如何?你君父應該很快就會削了我的爵位,到時候就看你的了。”
扶蘇沒有答話,隻是對著熊啟作長揖。
月夜下,這個長揖之禮似乎格外重,熊啟隻覺得自己的腳動不了了。
幾十年過去,他又要回到故事的開始,重新蟄伏。
這就是命運吧。
熊啟本欲大搖大擺離開,忽地轉身又問扶蘇,“你費儘心思,敢布這麼大的局。晚上睡得好覺嗎?”
扶蘇抬起頭,迎著熊啟的目光,“輸了,我還是太子。贏了,我也是太子。叔公覺得我會睡不好嗎?”
熊啟沒有再說話,扶蘇讓自己知道,未來的秦王是個狠角色。
而選擇他,自己未來將成為楚王。
熊啟高興地回家去了。
畢竟,原本楚國貴族們給他準備的道路是造反,和扶蘇給他的選擇比起來,做太傅明顯好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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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八月十五過完數日後,一封從南陽郡送來的奏疏讓嬴政皺起了眉頭。
這一天剛好王綰、隗狀、馮去疾等人在側。
“哼!這群刁豎,居然全村出動,搶劫了寡人押送往楚國戰線上的糧草。”
“可惡的是,這些人竟然還說他們隻是看到了糧草,以為是沒有人要的,所以才去撿了。”
“這明明是搶劫,他們竟然美其名曰是撿彆人遺漏的東西。”
“寡人處理過地方無數呈送上來的刑案,竟然都沒有這件事離奇。”
王綰亦然皺著眉,“南陽郡,土地廣袤,人口實多,也曾出過不少人才,可謂人傑地靈。過去我也曾去過此地,那裡庶眾熱情,隻是沒想到竟然會發生這樣的事情。”
“可見有些人,他們心中本就沒有道德二字,若是不用嚴刑峻法處置,日後怕是更加猖獗。今日敢光明正大搶劫糧草還謊稱是順路帶走,明日就敢專門來鹹陽城行竊。”
“寡人決定,把這些人全部處死,懸屍於城門之上,以儆效尤。”
王綰一向溫和,他覺得嬴政這樣的處理辦法,有些太過了。
“既然是群盜,就應該一起嚴厲的懲治;可是按照秦律,罪犯行為也應該分主犯和從犯,對於帶頭攛掇此事的,大王應該嚴懲,但是那些盲目跟從犯法的人,斬首示眾這樣的處罰是否太過了?”
嬴政卻高聲道,“丞相綰,按照你的意思,重罪應該重罰,輕罪應該輕罰。可是你難道忘記了,韓非說過,在亂世的時候,人民眾而禽獸少,百姓行事隻圖謀利益而不思德行,要想杜絕這種風氣,隻有靠輕罪重罰。”
“百年前,商君就這麼說過;百年後,韓非也這麼說過。如果就這麼放走那些從犯,那是否意味著日後有了類似的情形,其他庶眾也可以以盲目跟從為由而得到寬釋。”
“對小惡的縱容,才是國家禍亂的根源。”,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