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天夜裡,暴雨瓢潑,雨水落在地上變成跳珠鑽入入船中。
兩岸蒹葭更是被這陣暴雨打得永遠彎下了腰。
好像所有人都忘記了。
十年前,秦國曾經來過一個人。
他麵色蒼白,口齒不是那麼伶俐,一句話要頓成好幾段才能說完。
嬴政見到他,也是每天和他談論宇宙人生,談到昏天黑地。
宮門外,站滿了前來求見的高官,他們來來去去,始終連秦王的麵都沒有見到。
當一個人的物質達到極致的滿足,他的精神追求也會達到普通人所達不到的地步。也隻有這樣的統治者,才能做出利在千秋的決策。
而在普通人中,隻有極少數的人能夠不以物質為影響,做出超越那個時代的思想著作。
於是這兩個人一拍即合。
而今天,他們秦國人的未來,秦國的太子似乎沉浸在了一種邪惡的思想之中。否定了一切,顛覆了一切。
他說,遠離顛倒夢想,究竟涅槃。
秦人認為,秦王兒子現在犯下的錯誤,比起當初秦王犯下的錯誤,還要嚴重百倍。
這部書,比《德道經》還要邪。
老子是個聰明人,寫完了《德道經》立刻就出了函穀關跑了,可是太子不太聰明啊。
你作為帝國的太子,你怎麼能做這種事!
簡直是人神共憤。
他們無法接受一個清心寡欲,言行舉止無一不在背刺他們的太子。
在一個小小的房間裡,莫名就聚集齊了平日裡頻繁出現在扶蘇身邊的幾大將官。
暴雨如注,從屋簷上傾瀉下來。
天氣越發潮濕,沉悶,隻是暑氣消退了大半。
他們神情嚴肅,仿佛這大雨再下,就要把天給扯下來,所有人都活不了。
盔甲下的人,散發出臭烘烘的味道。
彆苑裡,扶蘇一個人坐在案前,案上擺放著一簡書。
扶蘇在開頭寫了玄經二字。
就在剛才,扶蘇命人將楚南公送走了。
張蒼終於湊了進來,他惴惴不安地望著扶蘇。欲言又止。
“出了什麼事?說吧。”
張蒼現在知道,做一個深得太子喜歡的人,那是在冒著生命的危險。
“太子,今日幾位將軍來見太子,說是有重大軍政要請太子商議。”
“通傳這些,應該不是你的本職吧。”
張蒼眸子一暗。
扶蘇又道,“你是儒家出身。軍功爵製會把秦國拖垮,讓其懸崖勒馬,既需要時間,又需要……”
“太子,臣有過。”張蒼猛地打斷扶蘇。
扶蘇望著張蒼。
張蒼平日裡一副誰都看不上的表情,今天這樣,肯定是出大事了。
“太子,臣現在知道,您提拔臣進入軍營,是頂著多大的壓力了。”
扶蘇心下一喜,這小子,他終於知道為本太子著想了啊。
不過說起來,倒也沒有多大苦難。
畢竟這軍隊,是他家的啊。
彆說帶個儒家子弟進來,就是一群儒家弟子,他也能帶進來。
“你今天,不像你啊。直說吧,到底出了什麼事?”
有時候,張蒼也算是個寶了。
長得相貌堂堂,正氣淩然不說,那專喜歡和人拗的脾氣實在是和那些順臣不一樣啊。
扶蘇心頭的陰鬱被驅散不少。
張蒼望著扶蘇,“太子,臣在外聽到了一些消息。”
扶蘇不言。一個不好的預感在腦海中浮現。
“臣隻能告訴太子,他們是衝著太子來的。”
張蒼說罷,立刻作揖告辭,溜之大吉。
門外,馮敬望著張蒼倉促離開的背影。
還是父親說的對啊,這天下,大王占一半,權貴世家他們就得占一半。
做臣子的也不能太聽話,否則君王會把你啃得骨頭渣滓都不剩。
沒有誰願意為誰做免費勞動力。
庶民不願意,難道貴族和世家就願意嗎。
太子很快就會知道,他的理想將要破滅。可是,即便如此,馮家還是他的後盾。隻要他能夠迷途知返。
一夜風雨過後,次日清晨,晨曦用玫瑰色的手指指向大地。
花、葉、枝都落了一地,晨曦照射過來時,每一片肥厚寬大的樹葉上,都反射著金光。
扶蘇睜開眼,第一時間就想著出來打獵。
“太子,這可是楚地,您在這裡打獵,怕是會有危險。”
“你沒有聽到王賁來報嗎,城中百姓對我秦軍並沒有多少抵觸之意,他們都很安靜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