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什麼偷,我從你家門口正大光明進來的,穿你件衣服算什麼偷?”
宋知落不想和他們多說什麼:“這件衣服明天要還給品牌方,你想要可以,原價五萬三千八,你按原價支付就行。”
說完,她掏出手機,“微信還是支付寶?”
陸廣成不乾了:“宋晚!我們都是你長輩,拿你兩件破衣服還要收錢了?
吳姝嵐:“就是!一件衣服能有五萬多?你彆亂開價,就算有,都是你的代言,你跟人家說說,人家還會真管你要?”
宋知落笑了下:“是嘛,好啊。”
“乾什麼?!”吳姝嵐叫了聲。
下一刻,宋知落拿起女人放在茶幾上的手機。
“您說的,都是親戚,我拿你點東西應該也沒什麼問題吧?”
“宋晚!”
這一聲是曲素梅喊的。
“你到底懂不懂事,怎麼越長大越不聽話了!”
那一刻,宋知落
甚至有些恍惚,儘管她在用自己最不喜歡的方式趕人,聽到曲素梅用訓斥的語氣說出其中幾個字時,一瞬間腦海卻有許多畫麵重疊。
——“心怡是你陸叔叔的女兒,你做姐姐的,以後多讓著點妹妹,彆讓媽媽難做。”
——“媽媽也沒逼著你喊他爸爸,但你要知道,現在你是住在陸家,就要學會懂事,聽話。”
——“我和你爸早就離婚了,你原本是歸你爸養的,你得知道,如果你不聽話點,陸叔叔不想再養你了,你現在是沒有地方去的。”
你要懂事。
要體諒彆人。
不要給任何人添麻煩。
你要聽話。
這是從小到大,宋知落聽到曲素梅對她說過最多的話。
因為曲素梅嫁給了陸家,而她隻是曲素梅的包袱,無論她如何努力學習也好,不給她添麻煩也好,在這個家裡,不管做什麼,她都必須得是主動忍讓所有人的那一個。
因為她是被塞進來的外來者。
如果她不乖,就隨時可能被丟棄的累贅。
宋知落麵上沒什麼起伏,因為早就習慣被這樣對待,她隻是覺得好累。
她不想和陸家人起衝突。
不想和曲素梅起衝突。
最重要一點,她不想將自己暴戾的一麵擺在明麵上,暴露在這些人的麵前,不想因為他們短暫的出現,然後消失,之後卻要承擔他們賦予的悲傷和失望。
她隻想自己能過得開心一點。
哪怕這些暫時的開心,是需要花錢買的。
“你們今天來這裡,隻是要幾件衣服嗎?”
少女眉目間染上幾絲厲色:“如果是,現在可以走了嗎。”
說到這裡,陸廣成夫妻倆臉色微動,原本打算提步往外的步子又拉了回來,互看了眼,重新坐下來,朝沙發裡一靠。
“我們也不兜圈子了,阿平的事你媽應該跟你說過了,阿平現在還在警局,今年連年都沒法回家過!”吳姝嵐義憤填膺:“對方說了,不給錢就讓他下輩子沒法做人,我們都是做小生意的,手裡哪來六十萬?阿平也是你哥哥,你至少得出一半給我們!”
曲素梅沒吭聲,隻是去扯了扯宋知落。
暗示的意思很明顯。
沒想到,宋知落隻是麵無表情地說:“我不會幫陸平的。”
“曲素梅?你怎麼答應我們的,現在你女兒是想賴賬怎麼著?!”吳姝嵐轉頭對著宋知落:“你哥哥現在還在警局,人都瘦了一大圈,對方的人說了,不交錢就要到他公司去鬨!你是不是想讓他這輩子都沒法抬頭做人!?”
陸廣成一家子在宋知落成為明星後,不止一次來鬨過事,陸廣成的大兒子陸平在外麵裝富二代,那天喝醉後和女朋友吵了一架出來飆車,把一個六十多歲的老人撞倒後逃逸,現在受害方家屬要求至少賠償六十萬。
宋知落反問道:“是我讓他喝醉去撞人的嗎?”
“您既然管不了自己的兒子,就交給法律來管,反正他熱愛打架鬨事,又不想靠自己掙錢,進監獄正好不用愁他吃穿了。”
吳姝嵐火了:“你怎麼說話的?”
陸廣成直接罵了一口更難聽的。
即使在這時候,宋知落仍期待地看了曲素梅一眼。
就像小時候,她也期待著,被人欺負時自己的媽媽能站在她旁邊保護她,但至始至終,曲素梅都沒注意到宋知落的目光。
宋知落把電話打給保安處,她住的是高檔小區,樓下立刻派了人上來。
保安趕來前,最後聽到的是吳姝嵐歇斯底裡的叫罵聲——
“你想見死不救可以啊!彆以為你改了個名,就能改頭換麵了,我現在就給媒體曝光
出去!”
“你最近不是在拍電影嗎,你媽當年當小三!逼死了我老公的親媽,還有上學時你一個女學生為了賺錢去拍那種照片!看你到時怎麼被那些網上噴子罵死!哪個男明星還願意跟你這樣的賤貨拍戲!?”
桌上呯叮,有易碎品撞落,滿地的玻璃渣。
冬棗嘩啦啦滾落一地。
紅綠交加,混著破碎的液體,在白色地毯上潑墨,變作腳底不值一提的油畫。
陸廣成和曲素梅的聲音,全部混在一起。
“要不是當年你媽非要嫁到我們陸家,害的我媽突發心臟病,我媽也不會早死!”
“這是你媽欠我們陸家的,現在就得你來還!”
“小晚!你又不缺那點錢,幫幫陸平怎麼了,你真想你媽出去沒法做人?!”
不知過了多久,在奔迭進來的怒斥中,屋裡徹底亂作一團,良久後,關門聲從玄關響起。
砰——
一室寂靜。
外邊的天漸漸墮入黑茫。
宋知落背對著門,直到走廊裡不再有任何動靜,夜色徹底將她的身影吞噬。
她去陽台拿了掃把進來,想把那些臟了的棗掃進垃圾桶。
可才掃幾下,就發現很費勁,一顆顆小小的東西,滾得哪裡都是,和玻璃渣子混在一起,她盯了一會,用力眨了下眼。
然後蹲到地上,伸出手,一下一下撿。
房子裡安靜無比。
宋知落身影小小,像一團易化的雪。
忽然想起小時候,有次她不小心把杯子打碎了,也是這樣趴在地上撿,宋悅之發現後,慌忙地將她抱了起來,男人柔和的眉眼染上擔憂,一邊檢查她的手,模樣同記憶裡的那片溫暖的虛影重合:“小晚沒事啊,彆碰玻璃渣,爸爸來幫你撿。”
鼻尖忽然有些發酸。
玻璃渣很多,撿到沙發的位置,就用了好久,她抬起眼,發現原本乾淨的沙發現在沾滿了煙灰。
宋知落再次起身,很機械地往廚房走,拿了抹布沾滿水,然後蹲在沙發旁去擦,可是,原本的汙跡卻變得更難看了。
手上的動作不斷加快,直到手指尖磨破了皮,隱隱見了紅,可她卻像是較上了勁。
為什麼怎麼擦也擦不乾淨!
沙發再也沒辦法恢複原樣。
好像不管她再怎麼努力。
想讓自己的生活好一點,總會被那些難纏的荊棘一遍遍拖入深淵。
宋知落停止手上的動作,坐在亂糟糟的房間裡,靜靜看著被刺穿的那些孔洞,斑駁嶙峋,汙濁而刺眼。
-
打掃完後,宋知落回到臥室,她習慣性地抱著一個枕頭,縮在床角。除夕夜,手機裡新聞很熱鬨。
隻是她有些看不進去,點了幾下又退了出來,像是受到某種感覺牽引,等她反應過來時,正好戳開了沈清弦的微信頭像。
指尖猶豫了下。
她敲出幾個簡短的字:【你在乾嘛】
沒過一會兒,手機一震。
一張圖片。
拍的是剛打開的盒飯。
沈清弦:【在吃飯】
沈清弦:【你呢】
宋知落眨了眨眼,故作輕鬆地敲字:【我剛到家】
沈清弦:【你回去了?】
【嗯】
兩人隨便聊著,時間緩慢的流逝。
中間她沒表現出任何不開心的情緒。
也沒和他提起剛剛發生的事。
這方麵她一向隱藏的很好。
等把心底的酸意稍稍壓製下去,注意時間,不知不覺已經過了半個多小時,擔心耽誤他那邊工作。
宋知落:【你先去忙吧,不用回我了】
接著,她在表情庫裡找了個搞笑的表情包。
當做結束語。
宋知落覺得已經恢複好了,她揉了揉眼睛,抱著枕頭從床上坐起來。想了想,今晚的除夕夜該怎麼過。
發呆時,手機屏幕又亮了亮。
彈出一條新消息。
【不開心嗎】:,,.